走廊下,扎着侧发的十二岁少女静静站立。
阴雨连连,走廊外的天色暗沉。
“哗啦啦啦——”“咔嚓!——”雷雨交加,再无人愿意,暴露在那方雨的世界里。
隔着雨帘,少女往院子里看,看青葱绿色。
守矢神社,这座历史悠久,靠血亲传承的神社,终于迎来了它最后的传入。
少女的眼神看不出情绪,一身素白的和服,却暗喻出此刻的处境。
那两个人,双双去了。因为一场车祸,真讽刺呢?这是命中注定的吧。
远房亲戚们都散去了,没人肯留下来。这早在早苗的预料之内,那名少女她自小,就经历了许多的世间道理。
东风谷早苗,这间破落神社的唯一继承人。
早苗闭上眼,转身回屋,身后的雨依旧下。
……
一杯凉茶,摆在桌案上。
绝望的沉默,仿佛寒冰,逐渐蔓延至全身。
这个世界上,自己注定只能孤身一人。
终归尘埃,何苦挣扎呢。
早苗跪坐在桌子前,低着头,心中一股闷气,却根本无法发泄。
还记得父亲病床前的交代,“好好活下去……”“想开……”。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如登天。
这样的事情,让她怎么想开了?生存的重担,就压在她一人身上;父母逝去,身边无一人扶持。她能够继承的,只有这一间破败的神社。
现在的科技发达,谁还信仰神明?况且灵力虽然存在,却只能做一些小把戏。没有营生,神社根本维持不了平日的祭祀。
如果有神明大人的话,那么也会感到不满吧?
神明保佑……那为什么他们俩会死?为什么要扔下她一个人?为什么同龄的孩子在玩乐,自己却整天愁眉苦脸、郁郁寡欢?
她根本不喜欢悲伤,但是,悲哀的事情总是找上她。就好像一个死结,永远也解不开,外人无法看透。
因为这份悲哀,她得分出好多好多的心力,根本无法考虑其他。失去的,也不是你能想象到的。
杂念纷纷,争鸣起伏。
早苗想找个人说说话,她这些年有好多话藏在心底。不是愚笨,只是忍耐和麻木。她本是欢脱的性子,本可以任性妄为;却受那人情束缚,碍着自己的愿望,憧憬不该有的幸福,违背自己的本心,走着别人安排的路。
人或许会有这个阶段。推翻一切,分裂自我。而早苗,此时实际上已经是第二次分裂了。
桌案上,除了茶具,还摆放着几张符咒。那是早苗这些年学到的,关于赐福的符咒。
都是些没用的纸张。
自小接触这些符咒,为此还耽搁了自己的学务。想想还真是可笑,自己还梦想着,成为那重振神社的伟大人物……
早苗拾起一张符咒,默默地打量着。
“风符!烟花翠散。”
一小团绚烂多彩的光芒,在额前的空气中,无害地炸开。
这就是早苗的灵符,她自己琢磨出来的,没用的,看上去很漂亮的灵符。
父亲曾说,神社祭祀的,是伟大的风神。因而所有的灵符,基本以风符命名;而灵力的来源,也是神灵。
早苗她,从未见过真正的神明大人。
灵符的彩光,照亮早苗的脸庞,略显稚嫩的少女,脸上挂着一丝希翼——随着光芒散尽,又恢复到平静无波的色彩。
梦想,是想抓也抓不住的转瞬流光。希望越浓烈,失望越残酷。
……
时间一分一秒,没有停顿,毫不留情地轮转。
“该做晚饭了。”
想到家里微薄的积蓄,早苗又坐了下来。
然而节食的话,又会破坏身体平衡,最后肯定无法长远。
可是,迫在眉睫的是……真的不多了。
学校还是可以继续去,这是一个好消息……早苗不能具体判断,因为她只知道,不接受学校教育会很糟糕。
接受教育的最终结果,却不一定会好。
零食也不能吃了……以往,还或多或少,会有一点的。
门外的雨,继续下着,更有愈演愈烈的趋向。
狂风吹乱雨声,却让早苗生出一种安心的感觉。天生贴近风的体质,大概也只能这么解释了。总而言之,如此险恶的外界环境,反而让早苗很舒适。仿佛,这才是褪尽伪装后,世界本该有的面目。
拢了拢桌面的灵符,早苗把它们收起来。
凉茶终归是抿了一口,放下茶具,早苗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
“出去看看吧。”早苗这样想着,起身去拉开门——
“呼!——呜——”狂风盈门,吹起浅绿的长发!吹乱纯白的和服飘带!
早苗张大眼睛,忍着强风,往屋外的世界看去。
缭乱的雨帘,飘聚的雨雾,狂风席卷一切弱小之物,让世界处于凌乱。仿佛所有的规则,都被轻而易举地打乱。
一丝意味,几分快意,早苗扶着门,任狂风夹雨吹拂。
衣服湿了,长发乱了,脸上却挂着笑容。
好久……没有这样开心了。
感受着风的力量,早苗甚至想着,没有亲人也没关系,一个人也可以活下去!
真是荒唐的想法啊!然而她竟肯不顾一切!
顶着狂风,像个疯子一样冲入雨幕,仰着头,一边哈哈大笑,一边享受暴雨冲刷!
真的疯了,平时的循规蹈矩,人前的伪装,一个人的苦恼,无法传达的痛苦,通通抛开了。
雨滴像连成线的细针,迎面垂落,无穷无尽。
这几天,所有的事情,全是自己一个人完成。然而,做得再好,也有个限度——最终还是没用,只是减少许多麻烦,前路仍然毫无希望。
……“没有一个人。”
来救我。
雨意冰寒,入骨。
早苗垂下头,长发比以往低得更深。雨水沿着脖颈、、发丝、袖口,止不住地往下流淌。
一阵狂风吹来,摇摆不定,没有稳住身体,一下子摔倒在风雨之下。
即使是这样,早苗也没有动弹,她仿佛认命了一般,在泥水中失落。
刺脑的疼痛,让少女禁不住去摸脑袋。
早苗预料到这场风雨的后果了。
回归平时的方式,她喜欢瞻前顾后,个性比一般的女生细腻小气。唯独不喜欢和人争,也不喜欢凑热闹。像现在这样的举动,确实是过了。
不计细想的。疼痛有中断思维的能力。现在,她所面临的,是生死的抉择。这一点,可以说毫不夸张。
那么,选择生,还是选择死呢?
握紧拳头,早苗咬着牙,雨水混在浑浊不清的眼中,看不出是泪,或是雨。不想死在这里,还有好多快乐的事情……再痛苦的人生,也有花开花落,也有清新愉悦。
那道雨下的身影,奇迹般地挣扎站起,艰难地挪回房间。那么脆弱的身体,面对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打击,最终还是拖着命回来了。
……风平雨停,夜幕降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