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璧君的最后10年,是在上海提篮桥监狱度过的。
这是个著名的监狱,1903年建成,清一色的美国监狱样式设计。监狱四周有5米多高的围墙,除普通监室外,另建有“橡皮监”、“风波亭”、“室内刑场”和室外刑场。由于它建筑精良,规模宏大,犯人收押数量多,最多达8000多人,大于印度的孟买监狱和日本的巢鸭监狱,因而号称“远东第一监狱”。
监狱初期主要由英国人统治,看守主要是印度人,而囚犯大多是中国人。这样一个组合,是容易滋生民族歧视的。华籍囚犯一般会被打的死去活来,而白色人种的囚犯则享受“优惠待遇”:住的是宽敞明亮的专门监房,卫生设备齐全,1人1间;吃的由小厨房专门烹饪,一天3餐,每餐1莱1汤,半斤面包,外加1个水果,每周还供应两次甜食。这哪是服刑,简直就是度假。
当然,到提篮桥这种地方度假,肯定是疯子的想法。因为当时上海流行一句话:寻死黄浦江,枪毙提篮桥。也就是说,来提篮桥监狱,基本上是死定了。除了够大,远东第一,提篮桥监狱还相当有性格。它有橡皮监,房门和四壁全是橡胶制品,可防犯人自杀;还有风波亭,也就是禁闭室,冬天房顶洞开,可欣赏雪花,吃免费冰激凌,夏天关两道牢门,邀你洗顶级桑拿。
如果有人想逃出去,只需看一眼门锁,立刻能因过分失望而晕厥过去。与其说,那是一把锁,倒不如说,那是一本杂志的合订本,厚厚地固定在铁门上。钥匙也很伟岸,足有30多厘米长,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警棍。也许是看中了这里的特色,抗战胜利后,提篮桥监狱成为了中国境内最早审判日本战犯的场所。
这里关押过数百名日本战犯,有日本驻台湾总督安藤利吉大将、日本驻香港总督田中久一中将,还有臭名昭著的南京大屠杀的主犯谷寿夫中将。他们或被枪毙于监狱刑场,或被执行绞刑,或畏罪自杀、悬梁自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陈璧君是解放以后才进来的,她当时的名头是“汪精卫的妻子”,曾经的“第一夫人”。
如果陈璧君的时代有即时聊天工具的话,她的QQ签名肯定是这样的:
“陈璧君,女,光绪年间生于马来西亚,绝对清洁,但不齐整。爱好天然,不事装饰,除去爽身粉外,一生未涂过脂粉。不会唱歌,不会跳舞,好听优美的音乐,但是不懂。好看新、旧、中、外的画,但自己一条直线都画不出来”。
陈璧君是华商巨富的女儿,她的父亲很重视教育,还专门为她请了华文教师,这让陈璧君得以接触到崭新的文化思潮,并加入同盟会。她是当时年龄最小的同盟会会员。她当时经常读报,特别喜欢看一个笔名“精卫”的人写的文章,并宣称爱上了这个革命党。她的父亲当时已经把她许诺嫁给另一位华商巨富的公子。
毕竟女儿加入的是一个组织,动刀动枪,所以陈璧君的母亲卫月朗陪着女儿去了新加坡。原本是去讨个说法,但老帅哥孙中山彻底把卫月朗迷住了,大约是三民主义太有道理,于是陈璧君的母亲也跟着加入了同盟会。16岁的陈璧君在这时见到了24岁的汪精卫,汪精卫当时穿白色西服,戴红色领带,帅的一塌糊涂。胡适就曾经说过,他若是女人,就一定要嫁汪精卫。
陈璧君的心思,汪精卫是知道的,但他马上拒绝了,因为他当时已经结婚了。汪精卫当时发表了很多反清的文章,处境很不妙,怕牵连发妻刘氏,去信表示“彼此夙无爱情,不宜再生纠葛”。偏偏刘氏是个难得的烈性女子,对夫君忠贞不渝,拒绝离婚。汪精卫一看,婚离不了,那我死了算了。
汪精卫当时干了一件闻名全国的事情,相当于自杀,那就是谋刺清政府摄政王载沣。他倒不是活腻了,只想以此回击外界对同盟会高级干部的质疑。因为某次开会,有人发牢骚,说你们这些中层高层的,只知怂恿别人流血革命,自己却躲在幕后唱高调,是不是怕死啊?汪精卫一听,就从日本回了北京,“跟屁虫”陈璧君也跟着从日本回了北京,她也要参加这次刺杀行动!
起初,陈璧君的这个要求被拒绝了,但是陈璧君用钱摆平了。她拿出全部积蓄,资助组织活动,终于打动了汪精卫,同意了。为了珍惜这个得之不易的机会,陈璧君苦练刺杀技术,四处拜师学艺,请人教他柔道、剑术和枪法,甚至学习了如何制造炸药!刺杀摄政王,无论成功与否,都是死罪,而陈璧君毅然跟随。当时有人说:你反正有英国护照,被抓了英国领事馆自然会救你。陈璧君听后,立即取出护照,当场撕的粉碎。
就在汪精卫要行刺摄政王的前夜,陈璧君走进汪精卫的房间,说,你明天要死了,我没有旁的送给你,我给你干一下子吧。这段话是张学良说的,是史料。张学良和汪精卫的关系很好,大约是不会假的。第二天,没等汪精卫提上裤子刺杀摄政王,他就被逮捕了,毕竟太年轻,保密措施也不太好。当所有人都认定,汪精卫必死无疑的时候,奇迹出现了,救了汪精卫的,居然是他的文采。他当时在大清的派出所里写了一份供词,结果被肃亲王善耆看到,善耆惊呼:哇,第二个韩寒!
善耆慨叹“其才出色,其志可悲”,觉得杀了汪精卫太可惜,于是判了个无期。这是自有大清律例以来,破天荒的头一遭。汪精卫入狱后,陈璧君是想方设法去营救的,有一次,她买通狱吏,给汪精卫送去10个鸡蛋,其中一个藏有情书。汪精卫被打动了,写了一首《金缕曲》,赠给陈璧君:
“别后平安否?便相逢,凄凉万事,不堪回首。国破家亡无穷恨,禁得此生消受。又添了离愁万斗。眼底心头如昨日,诉心期夜夜常携手。一腔血,为君剖。泪痕料渍云笺透,倚寒衾循环细续,残灯如豆。留此余生成底事,空令故人潺愁。愧戴却头颅如旧。跋涉关河知不易,愿孤魂缭护车前后。肠已断,歌难又。”
大才子的情怀在陈璧君的心里掀起波澜,她说,我们结婚吧。汪精卫于是咬破手指,回信中写了一个红红的“诺”字。辛亥革命后,清廷覆灭,汪精卫出狱,成为全国景仰的大英雄。很快,汪精卫和陈璧君在广州举行婚礼,陈璧君的伴娘是何香凝。汪精卫随后官运不断,袁世凯聘请他为“高等顾问”,老百姓选他当广东都督,但都被汪精卫谢绝了。潇洒的他,带着陈璧君,去法国留学了。
陈璧君应该是唯一一个,被国民党和共产党都开除过党籍的人。她当年是最年轻的同盟会会员,曾经在海外华侨中为国民党筹资30多万元,为创办黄埔军校筹措经费。1925年孙中山病逝北京,同年7月,汪精卫当选国民政府主席,党、政、军大权集于一身。陈璧君也平步青云,成了令人仰慕的“第一夫人”。******有个毛病,喜欢到处拜把兄弟,他当时很想与汪精卫义结金兰,但陈璧君很看不惯这个“蒋二秃子”。
******和汪精卫始终是争夺权柄的两端,而陈璧君始终是汪精卫的坚强后盾,她虽然是个女人,但一身的豪气。1935年11月1日,小光棍节,孙凤鸣刺杀汪精卫。这是汪精卫第一次提出“和平”主张,结果照相的时候,从记者席里窜出了刺客,朝汪精卫连开了3枪。汪精卫受了伤,满脸都是血,倚着柱子,在地上坐着。陈璧君过去看汪精卫,汪精卫居然哭了,跟她说,我完了!我要死了!
陈璧君让人佩服的地方出来了,汪精卫中了三枪,仨血窟窿往外冒血,她看了,不哭不晕。她反而骂汪精卫,她说你刚强点儿好不好?干革命的还不早晚有这么一手?干革命的早晚就是这个结果!这家伙多厉害?干革命的早晚就这个!上面这些话,还是张学良说的,当年刺杀汪精卫,张学良就站在汪精卫旁边,枪响后,正在排着队照相的国民党代表会的代表们,大多数都惊慌失措,还是少帅上前一脚,把刺客的手枪踢掉,不愧是绿林出身张大帅的种子。
所以你看,汪精卫和陈璧君的性格,一个是水,一个火。谈汪精卫的时候,必定要谈陈璧君,反之亦然。汪精卫与陈璧君的性格正好相反,他虽然老奸巨猾,深藏不露,但办事瞻前顾后,柔弱有余,刚猛不足。因此,巾帼红颜的陈璧君反而成了汪精卫的保护人。久而久之,陈璧君大事小事均要插手过问,汪精卫在政治上的不少行动与想法,就是出自陈璧君的主意。
******是很强势的,汪精卫本来很弱势,但是因为有陈璧君,所以也强势起来。陈璧君曾经鼓励汪精卫,说:你不能甘拜下风,要与老蒋都下去,大不了也就一死呗。这样的话,陈璧君是很可能说出来的,大不了是个死,是陈璧君的口头禅。这样的女人,在事业上,对男人是有帮助的,但也让男人惧内。难怪张学良后来回忆,说:我不知道汪精卫怕她不,我看着都怕。
汪精卫是著名的妻管严,很少桃色新闻,大约是陈璧君管教严厉的结果。汪精卫是民国四大美男之一,又颇讨女人欢心,除却陈璧君,他还喜欢过好友革命党人方声洞的胞妹方君瑛。幸亏陈璧君及时察觉,把才子佳人的好戏给搅黄了。汪陈结婚后,方君瑛郁郁而终,汪精卫还给她写过一首诗,当然,一如既往的有才:
陈璧君是汪精卫的贤内助,但也是陈璧君,置汪精卫于万劫不复的境地。汪精卫当时想和日本人妥协,搞什么和平运动,但是意志不够坚定,是陈璧君坚定了他的信心。武汉失守后,******表示抗战到底,汪精卫则公开表示反对。因为在抗战初的一年中,陈璧君曾三次分别搭飞机、火车、汽车回广东,沿途查察地方、人心、风气,结果得出的结论是:照此下去,再一年便可以由蒋打光了。
陈璧君宁愿妥协降日,一个重要原因是对中国人民抗日的力量失去信心。而身处国民政府的最上层,陈璧君、汪精卫熟谙内情,对一些高级将领的“腐败无能”也十分了解,更使他们对抗战失去信心。比如国民党修建的碉堡,近路边的稍为坚固,步行深入的便用脚也可踢陷,偷工减料,十足的贪污。还有空军,本来就很落后,偏偏管这事儿的又是不懂军事的宋美龄。再如唐生智是南京卫戍司令,但他的防空室内几变成一个香烟仓库和轻便舒适汽车的橡胶轮胎仓库。她很可以证明他不是准备巡城用的,而是备作逃跑时用的。
军队打不过,国民党又腐败,所以陈璧君就怂恿汪精卫和日本人议和了。关于汪精卫的出逃,很多人认为,陈璧君是起了关键的作用。国民党元老吴稚晖深知陈璧君的为人。他认为汪精卫的叛逃,陈璧君一定起了关键的作用,因陈璧君“向有女中豪杰之风,能左右汪的意志”。他写了一封规劝信给陈璧君,没想到,迎来的却是汪精卫在香港发表的艳电。一怒之下,这个老头子竟痛骂陈璧君为“陈屁裙”,认为汪的叛国,陈璧君要负相当重要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