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甄城柳垂花街也叫柳垂花街,只不过那时的柳垂花街是真正的湖光潋滟下杨柳四垂,花遍满地,是风流才子、文人墨客聚首游曳的著名胜地,到四年后的今天,柳依是柳,花仍是花,可满目尽望而去,却是各色猥亵的狎妓嫖客,当然,这狎妓嫖客中自然也不乏如熹二少爷这般神俊的人物,若真是神俊才郎,高雅儒士,柳垂花街自少不了惬意去处。
熹二少爷只来过一次,是三年前刚回熹宅的那会儿,身强力壮,对什么都如天外来客一般兴趣浓重,遇到这美女如云又妖精四伏的柳垂花街,竟似嗑了毒药样儿的沉迷其中。
可他毕竟只来了一次。
包子豆浆馒头驾着车从柳垂花街的一头一直踱到另一头,也没听闻自家公子要将车停在哪座花楼门前,于是只好又从另一头折回往一头也驶去。
这时候那长得有如馒头般壮实的馒头挨着脑袋对两个保镖兄弟包子豆浆说:“我看咱们公子这脑袋有点坏了,好扮不扮扮个臭娘们儿,你俩说说他到底是想干什么?”
豆浆说:“你还别说,公子这一扮还真看不出来是个大老爷们儿,美得跟仙女儿似的,我看了都动心。”
包子两巴掌各自拍过来,“要你们在这儿嚼舌头?公子那天命咱们去砸‘浣淑坊阁’,馒头趁势劫了妍姑娘,我就知道咱们公子打的什么算盘了。”
四只眼睛刷刷地望向包子,包子低声道:“他是看中了……”
还没说完,只听马头前方一个惨叫声:“啊——”
三人惊惧,却见一个相貌姣好的女子呜呼哀哉地躺在地上抱着一条腿四处打滚哀嚎:“撞死奴家啦,奴家的腿被撞断啦,来人哪,救命啊……”
马车帘子掀开,叶卿枫露出半个脑袋,问道:“怎么回事?”
包子一脸茫然,他们驾车这速度,怕不是马撞人,而是人撞马吧,“不知道啊公子,那小姐说咱们的马车撞了她。”
叶卿枫身姿绰约地跳下马车,扶起地上将滚打得满脸尘土的女子,笑声安慰:“小姐伤得可重?”
那女子大约二十来岁,穿着一身明艳的碎花印纹桃色绫裙,头上珠钗虽只一根,却是镶着价值不斐的碧玉珠,若不是刚才的撒泼打赖,足以鱼目浑珠成一千金小姐。
女子抬起娇媚凤眼,看见眼前风华绝代的美公子,柳眉颦蹙,更是俯身抱住貌似痛彻心扉的腿,站不稳似地半倚在叶卿枫身上,用酥软入骨的声音说:“公子的车撞坏了奴家,公子可要为奴家负责。”
叶卿枫有软玉在怀,哪会拒绝,反倒更揽了女子的身躯,“小姐是哪家的,我先送小姐回去可好?”
断腿不送医馆反送回家,两人心知肚明,车里的熹二少爷露出鄙视不屑的神情。
女子指指身后约五十米处的“葬花楼”,媚眼如丝道:“奴家是那里的姑娘,公子可愿抱奴家回去,奴家的腿实在不能走路了。”
叶卿枫的琥珀眸看一眼以花雕饰门楣的“葬花楼”,二话不说,横抱起女子进了车子,女子瞧见车子里丰神俊朗的病公子,一颗心喜得脸上竟似开了花。
熹二少爷视若无睹,闭眼养神,连叶卿枫都懒得去瞧了。
想当初,他熹二少爷一进“葬花”深似海,从此一心徒留醉,他可发过誓,从今往后再不进“葬花楼”的了,没想到今儿一出门,就撞上了这“葬花”如“葬心”的鬼地方。
女子自进了自家“葬花楼”,腿伤竟似完全好了,走起路来一阵袅袅婷婷,好不风流,楼里姑娘见了女子各个礼道一声:“姬姐姐。”
“葬花楼”的布置虽不可与雪毓苑相提并论,倒也算是不雅,分门别类的小厢房精致如小家碧玉,让人堪起怜惜之意。
叶卿枫环视一周,到底还是发现了一些错漏需改进的地方,比如演厅过大,厢房太少,类种不明确,倒是能让客人眼花缭乱,却难以选择,叶卿枫暗暗将这些错处记在心里,改明儿好好作个计较。
姬姐姐面露笑奤,领着叶熹两人往阁楼后的小院走去,穿过庭房一般的小院,便是她自个儿的居所,瞧着她那独门独户设置齐全的居所,这姬姐姐看来名头不小。
正迈进自个儿居所的门槛,一个奔奔踏踏的急促脚步声从小院跑近来,嘴里急急地唤道:“姬姑娘。”
姬姐姐回头,讶道:“章姑姑,有事吗?”
章姑姑是“葬花楼”的主事姑姑,自四年前垂柳花街第一家青楼“葬花楼”开业以来便在楼里干着了,说起来也是个老资格的前辈,姬姐姐对别人可以趾高气扬,对章姑姑还是要礼让三分。
好在章姑姑是个明理的人,再加之姬姑娘给她的楼培养出了不少精英奇女,对姬姑娘也是能客套便客套,几乎从未红过脸。
章姑娘见了叶卿枫,竟谦卑地微微一笑,对姬姐姐说:“我刚听那些丫头说你带了俩美公子回来,特别来看看,姬姑娘这会把他们带回你自个儿的屋,怕是不太妥吧。”
姬姐姐虽是“葬花楼”的姑娘,却从不出台,因此客人里也少有知道有“姬嫇”这一号人物,姬嫇是“葬花楼”或者说是整个柳垂花街除开雪毓苑花楼的教习姐姐,可姬嫇不出台不表示她没有权利去招揽自己看中的男客,现在她看中了叶卿枫和熹二少爷,只要对方愿意,她自然可以把他俩带回来。
“章姑姑说说,我这么做哪儿不妥了?”姬嫇柔媚地笑道。
章姑姑确实也说不出有哪儿不妥,这俩美公子是姬嫇自己带回来的,若不愿意献给“葬花楼”她也强求不得,于是只好笑言:“我说错了,没有不妥,只是姬姑娘可否宽限一点时间,我这边有事想找这两位公子说说。”
姬嫇来到“葬花楼”也有两年不短的时间了,章姑姑在这里可算得上一手遮天,谁人不得听她的,可今儿竟闻她要找两个陌生男客有事相谈,倒在她的意料之外,便道:“姑姑认得他们?”
平日姬嫇是个好说话的,章姑姑有什么要求,她基本都无二话便能应承,也不知今儿怎么的,遇上他俩就跟牛皮糖似的粘着不放,章姑姑只好脚一跺,眉头皱道:“唉,得了,反正你早晚也得知道,我就说给了你吧,这叶公子,压根不是什么狎妓嫖客,他是咱们所有人的正主。”
姬嫇愣道:“正主?”
“就是大掌柜的。”
愣了半晌,姬嫇才反应过来,凤眼敛去先前的媚丝,愕然道:“你是大掌柜的?”
叶卿枫笑着谦虚道:“我不是大掌柜的,大掌柜的远在千里之外,我只是个小掌柜的。”
小掌柜就是大掌柜的儿子,跟大掌柜亲临现场有何区别?
姬嫇想到先前的放肆无礼,俏脸顿红,低下头道:“对不起,少爷,奴家绝非有意冒犯少爷。”
叶卿枫摆摆手,推出熹二少爷,“我不叫少爷,他才是少爷,熹家二少爷。”
姬嫇心里懊悔的同时又十分庆幸,一遇便遇到了当家掌柜和甄城赫赫有名的熹二少爷,忙作礼道:“奴家见过熹二少爷,请二少爷原谅奴家刚才的无礼。”
熹二少爷冷淡回笑,姬嫇以为他还在嫌弃自己先前的那种媚惑之态,殊不知,熹二少爷一直耿耿于怀三年前在“葬花楼”的痛心经历呢。
章姑姑延请叶熹两人到姬嫇的小厅就坐,自己与姬嫇一旁站立,说道:“公子有何吩咐?”
叶卿枫一脱身为“小叶”时的嬉笑之态,伸出两个指头,正色淡语道:“两件。一件,麻烦章姑姑于两日后贴出一张告示,就说柳垂花街除雪毓苑所有花楼拍卖,价高者得;二件,过些时日,我会送个新的姑娘进来,届时还要请姬姑娘和章姑姑细心调教,我的要求是,不论才艺或是管事,她都必须是百里挑一的。”
章姑姑虽感惊讶,但还是面色如常地问道:“第一件老奴记在心里定能办好,第二件恕老奴直言,究竟能不能这位姑娘调教成才艺管事百里挑一还要那位姑娘的资质,所以老奴……”
叶卿枫笑道:“这个章姑姑不用担心,即是我送进来的,能提出这等要求,定是对她的资质颇具信心,所以,章姑姑尽管放手去教便可,至于时间,自然是越快越好。”
听了叶卿枫这么一说,章姑姑到底放下心来,“既然如此,公子且放心,老奴和姬姑娘定然会对那位姑娘细心鞭策,不知那姑娘什么时候来?”
叶卿枫算了一算,说:“两天后。”
出来“葬花楼”,叶卿枫和熹二少爷又坐着包子豆浆馒头的车走在回熹宅的路上,车子里,叶卿枫熟手地一层一层抹上脂粉,把自己又慢慢变回了俏美佳人小叶,熹二少爷看在眼里,不禁嗤之以鼻。
“你男扮女装混进熹宅到底想干什么?”熹二少爷不满地问。
叶卿枫忙着给自己变脸,没工夫理会他责备的问话。
“你把我带去柳垂花街又是想干什么,去了好像也没本少爷什么事,你吃饱了撑着,还是我吃饱了撑着。”熹二少爷又抱怨。
叶卿枫剩下最后一道抿口红的程序,完了以后,一张美丽容颜简直可以祸国殃民,眨着动人的清眸说道:“谁说没你什么事,你没听到我刚才跟章姑姑说的话吗,垂柳花街要拍卖,买下花街的人除了你还会有谁呢?”
“什么?!”熹二少爷惊叫一声,受惊过度,不觉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