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午后的阳光清冷泛白,缺了些暖意。京都街边一个大众茶舍里的气氛如往日一般热闹,汇聚了各式各样的贩夫走卒在短暂停歇的空档闲话家常。
“你们听说了没有,翊王要回京啦。”说话的甲脸上挂着眉飞色舞的神情。
“翊王?他家小妾病好了?”乙八卦的把脸凑近了些。
“你这个人啊,大俗!搁人家王府里要称为侧妃。”丙一边纠正着,一边拿衣袖在头上抹了把汗。
“有什么区别,你个给官老爷抬轿子的穷酸什么?我好奇的是她死了没有。”乙甩来一个白眼。
“你当为她瞧病的是谁?国师的医术足以教人起死回生,哪能治不好?”甲不以为然的笑着。
“不是说这病严重的很吗?”一旁的丁迷茫的接了句话。
“可不是,我听人说啊,本来肃家这女儿已经断了气,硬是让国师灌了十副汤药,吃了十颗大补还魂丹,又是摆阵又是请神,据说神明显灵时山上天色都变了,连折腾了一天一夜,才从阎王爷手里抢回了一条命。”甲说得有板有眼,讲的更是绘声绘色。
“呵,她真是命大啊!”丙惊异的发出一声感慨。
“她病才好就下山,路途颠簸身子受得了吗?”丁疑惑的问。
“你以为她是咱们这些穷光蛋的媳妇啊?别忘了人家是翊王的侧妃,再不济还有个当督卿的爹,能不舒舒服服的送回来?”乙鄙夷的往过瞥了一眼。
的确,自过了华云山,轻舞一行返程的速度骤然降了下来,她立刻变的不晕不吐吃嘛嘛香,舒服的不得了。
唯有一件事让她放心不下,按说官府的驿差送信从不磨蹭,将华封翊的“家书”呈上去不过就是一两天的事,可当轻舞心猿意马外加游山玩水回到京都的时候,华帝那里却秘而不宣,仍是静悄悄的没一点动静。
轻舞才好了些的心情立刻落回了冰窟窿里,圣上这样下旨让他们劳师动众去查,难道只是为了做做样子,堵住父亲的口?
一张清丽的苦瓜脸出现在马车侧面的窗口处,哀怨的目光落在斜前方策马男子的背上。黑色暗纹的袍子包裹住那人挺拔的脊背,高大的身形透出一种冷漠的疏离感,坐在马上不骄不躁的淡然前行。
啧啧,华封翊是不是也显得太平静了些?看到自己的劳动成果不被重视,他竟然没有任何反应?轻舞狐疑的思量起来。
车马穿过一片近郊的林子,徐徐贯入了京都正东方向的城门。天子脚下固然亦分有三六九等,可它的繁华是其他地方所远远不及的,相比之下,轻舞愈发念起了东木百姓生活的窘迫。
“你先回府,我要入宫一趟。”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轻舞抬眸,华封翊的坐骑正并驾行在马车一旁,他望着前路的脸上毫无表情。
“是。”如此急切的进宫,轻舞可不信是因他对华帝思念太深的缘故,考虑到在外面不便直接把原因问出来,她只好暂时按捺住心底的好奇。
望着携无磐而去的华封翊渐行渐远,轻舞悠悠的叹了口气,阔别一月有余,她终于再次回到了这个充满斗争与阴谋的地方,不一样的是,她终于看透了某些人的心,不会再像过去那般无知愚蠢的任人摆布。
云锦书得了信儿,早早就立在翊王府外候着,远远见车马靠近,忙让碧昔为她整了整衣饰,明艳娇俏,笑的那叫一个动人。
“王爷进宫面圣去了,晚点儿才回来。”待轻舞下马车站定,垂了眼微微一福。
那张杏颊上的笑容一闪而逝,凤眸凌厉的一挑,如果说云锦书练过变脸,翊王府上下肯定没人不信,“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病病殃殃的侧妃回来了啊,王爷跟着你一去耽误了多少朝务,你这个丧门星,连累王爷连歇息的时间都腾不出来。”
一见面就红眉毛绿眼睛是云锦书的一贯风格,轻舞已经见怪不怪了,“给王妃请安。”
云锦书似乎还没解气,想了想问道:“听说你身旁那个唤浅绣的侍女死了?”
“是,染病故去了。”轻舞被对方的措辞弄得有些不舒服,便不动声色的暗暗纠正。
不过显然云锦书的本意并非是出于关心,唇角微抿着朝轻舞一瞥,“呵,陪你去瞧身子怎么却把她病死了?你反而活生生的立在这儿,莫不成她是被你传染了什么治不好的怪症?”那双凤眸紧接着往众人身上一带,“给我听好了!从今儿起,府里上下都离肃侧妃远些,免得染上什么无药可医的病,死了不过是几吊钱的事,别平白给咱们翊王府添了晦气!”说罢,她解了气一般哼了声领着碧昔拂袖而去。
众人尴尬的面面相觑,毕竟侧妃是由王爷亲自领着救回来的,要说她丝毫不得宠定然是假,但惦记着云锦书的王妃身份,无人敢惹,果真再没一个人上前。
轻舞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毫不在意的径自迈入了王府的大门。
倒是把沁音听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愣了片刻紧跟了上去,圆圆的脸上满是恼怒,“小姐,您这也要忍吗?”
轻舞面上淡淡的,“王爷离京的时候走的匆忙,没来得急向身在云家的她说一声,她难免会迁怒于我。”
“可她咄咄逼人!”沁音要不是挨过云锦书的耳光吃过亏,忌惮着自己的身份,方才也许就直接恶语相向了。
“让她嘴上占些便宜怕什么?难道深宅大院里的宠辱全靠两张薄嘴皮?咱们这戏里到底鹿死谁手,还有的看呢。”是的,她要斗,她得斗,初入王府时的与世无争是因为她天真的惦念着与沈域恪的感情,后来的争宠是为求自保。但如今,不仅她最根本的执念被无情推翻,更掺和进了扳倒云家的斗争里,这是一场事关家族生死的战争……她再没有后退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