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若菡的性子直,不是个能自己个儿把道理想透的人,轻舞不得不将里面的窍道说的明明白白。
她是堂堂大理寺卿的女儿,又是早被肃家二老看中的儿媳人选,如果之前能退让一步,略微在人前通情达理些,就凭她与肃轻萧之间的感情,绝不至于沦落到被冷落的地步。
轻舞着实为玉若菡的事忧心,但说这番话也是为了维护肃府的安宁,如今肃穆借着东木的事对云家挑了头,朝堂的事上便更加不能懈怠,安抚好内眷很是重要,可不能弄得前庭摆擂、后院失火般腹背受敌。
一直待到傍晚时分,轻舞才从肃府里出来,刚坐上的轿子还没离地,就听见自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轻舞妹妹。”这个听起来万般温和的嗓音,却让轻舞的心不由打了个冷战,沈域恪怎么会在这儿?看他的语气,貌似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阴谋已经败露了。
真是巧,轻舞的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隔着帘子冷冷的说:“你是来找哥哥的?他在里面。”
沈域恪并没有在意轻舞冷漠的态度,全当她是为了避嫌而已,“我在等你,你身子好了吗?我很担心。”啧啧,若不是知道他伪善面具下的面孔,轻舞恐怕会因为这话里如水的温柔激动的一夜难眠,可惜,她现在只想作呕。
“我家小姐自有王爷关心,不敢劳烦沈公子。”轿子一旁的沁音见不得他这副假惺惺的样子,忍不住搭了话。
“沁音。”轻舞发出一声轻斥。
“小姐,为什么不能说,许他伪君子真小人,就不许奴婢揭穿它吗?”沁音显然气愤极了,瞪着眼睛张口反驳。
“沁音姑娘是不是对沈某有什么误会?”沈域恪没有流露出半分不豫,显出了他颇有风度的一面。
轻舞打心眼里佩服他,沁音的话都说的这么明白了,他居然依旧平静如常,是不是太过自信了些?呵呵,输在这么不凡的演技上,也不算自己蠢笨了。
“能有什么误会?奴婢知道的不过是些事实罢了。”沁音哼了一声,“小姐,咱们走吧。”
“轻舞妹妹,这到底怎么回事?”沈域恪渐渐靠近轿门,四个轿夫面面相觑,碍着身份低微不敢上前阻拦,眼见着他的手便要掀开轿帘,沁音“嗖”的窜了过去,挡在了前面。
“沁音,你退开吧。”轻舞撩开帘子朝两人望了望,沈域恪既然心怀叵测,自然是无利不起早,轻舞可不信他是单纯的前来问候,耐着性子在肃府外等到这个时辰,来回不过就是两种心思,其一,浅绣多日没有音讯,他不放心过来瞧瞧,其二,刻意接近,抓稳自己的心,顺便让王爷多一重“她与旧情人私会”的误解。
计策不错,不过他这回得失望了,轻舞笑了笑,“我原本与肃家其他人一样受你蒙蔽,幸而天公不忍心,终究让我从浅绣的话里看清楚了你。”
她绵软无害的语气,浅淡自然的笑靥,却让沈域恪一贯温和的脸色霎时僵硬起来,清潭般的双目里的水波微漾,闪过一丝不知是慌乱还是气恼的东西。
二人相对着沉默了片刻,“对,我承认,起初我的接近是别有用心,但那本不是出于什么恶意,我是真的想要娶你为妻。”沈域恪的神情含着股看似真诚的歉意。
“哦?那你为何在我成亲之后还屡屡破坏?如果我没猜错,当初你装病遣浅绣报讯,诱我写下一封信,为的就是留下真凭实据,让王爷发现你、我之间的事吧?”轻舞眸光冷冽的质问着,忆起过去只觉得心如刀绞,可怜她那时太傻上了当,被云锦书罚得在雨中足足跪了一夜。
“因为我后来真的对你动了心。”他轻柔的目光定定落在她的脸颊上,一如他向她表明心迹时那般深情。
谁会相信呢?轻舞冷笑一声漠然的直视着对面的人,沈域恪啊沈域恪,他到现在都不肯承认设计离间是为了权势,居然搬出感情作为挡箭牌,将旁人心意作为筹码的人真的会有感情吗?可笑!怪不得沈域恪最喜欢青松,他的为人哪里像翠竹那样磊落,倒是颇能隐忍的。
“沈公子,浅绣是你的人,那么想来你应该知道,我真正的性子并非看上去的温婉和顺。”被骗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可能是无法避免的,但装淑女这种自作聪明的行径,让轻舞现在后悔的肠子都青了一大截,以至于让她在本应苦大仇深的情节中,不断的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正是你与众不同的性情,深深地吸引了我。”这些话此时在轻舞眼中只是沈域恪虚伪的佐证,她从没有如此清晰的看透过一个人,竟假情假意到让人恶心的地步,****最能蒙住人心,曾经眼中的翩翩公子,原来不过如此。
“你我不过是两个带着面具的人,从未真诚相待,哪来的什么情意?”一竿子打死一船的人,或许是口不择言,轻舞的话把自己付出的感情也彻底否定了,是啊,这样的感情又有什么承认的必要?捧着真心被人玩弄,是她实在难以容忍的。
“轻舞妹妹……”沈域恪忽然意识到,无论自己再怎么解释,都是徒劳无功的诡辩,轻舞所知的内容已经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
“不要这么唤我,我是翊王侧妃。”终究是撕破了脸,轻舞淡淡的弯起了嘴角,径自回到了轿中,她从未像今日这般举止讲究,端坐着透出高不可攀的庄重,“对了,忘记告诉你,浅绣,服药自尽了。”
沈域恪沉着的面上终于浮现出错愕的神情,甚至夹杂着惊慌与伤心的情愫。
轻舞波澜不惊的望着他的脸,浅绣,你看到了吗?不枉你对他忠心耿耿,至少,这个虚伪的人在此刻还会为你的死流露出真心。轻舞缓缓松开了扶着轿帘的手,阖上了双目,“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