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蓝的天空明净如同琉璃,几多白云悠闲漂浮在上空,仿佛被阳光晒得融化一般,渐渐薄如蝉翼,暖暖的阳光倾泻而下,四处都镀满了暖意,悬铃木伸开宽大叶子,在人头顶上撑开一把巨伞。悬铃木翠绿葱郁,亭亭玉立,四周月季,扶桑,米兰,绣球等竞相开放,争奇斗艳,红得像火焰,白得像雪花,黄得赛黄金,粉得胜彩霞,不远处池塘的水纹,随风翻起又覆下,如烟似雾,透光阳光,还可看到一道五彩七色彩虹。今年山寨大获丰收,定时举行的新米节,标志着一年中雨季的结束与扑鱼季节的到来,四处张灯结彩,有龙船飘飘浮浮停在江面上,姑娘们聚集在船头,用舞蹈的姿势指挥着同伴,大家鼓足了劲儿齐心合力,奋勇向前。我刚走出段大夫家的大门,背后一阵马嘶,头顶一空,宋明轩已经骑马从我身边掠过。他向前方没几步,忽而勒紧马缰绳,吁了一声,掉转头来,一手转动着我的毡帽,笑得没心没肺。“宋明轩。”我一捂脑袋,气得拔脚追上去,额角上有什么东西随着呼吸而一鼓一张。那匹黑马之前经宋明轩驯服,极通人性,没等宋明轩下令,一见我追来,便自动自觉跑向前方。黑马四蹄矫健,如风如电,跟我的这两条腿完全没法比,我跑几步就不得不停下来。没想到宋明轩也勒住马缰绳,停了下来,仍然是挑衅般地朝我笑,那咯咯的声响像是老母鸡下蛋:“想要吗?”“还给我。”我一见他那种神情就来气,如同带有之前在八宝善安镇他**千千万万女人时的轻佻,他当我是什么?我奋力手脚并用,跑到黑马前,马匹打了一个响鼻,作势欲走,我唯恐自己追不上,一手便拽住马尾巴。黑马长嘶一声,扬起前蹄,腾空抬起,几乎是半立起来。待黑马前蹄一落地,瞬间奔腾向前,我直接被拽摔在地上,恰巧地上有一个泥坑,满满的泥水几乎要全部灌入我口中,鼻中,呛得我连连咳嗽,数不清的泥沙在口中吐也吐不干净,一股发锈的味道。“哈哈。”宋明轩骑在马背上,笑得方圆百里都能听见。“你不得好死。”我望着他近在迟迟,却无能如何都碰不到的身影,心中的怒火一个劲儿地往上蹿。“姑娘你没事吧?”一个女子的声音在旁柔柔响起,清喉娇转。我狼狈抬头一看,一个年级约莫十七八岁的女子,站在我身旁,背上背着一个竹篓,正有些担忧地打量着我。她穿了一件散花的衫子,眉目如画,肤光胜雪,正应了那句古话,十八无丑妇。她伸出一只手,将我扶起来,低头看我衣衫上的泥泞,神色间有几分惋惜:“姑娘可要去我家换套干净的衣衫?”
远处宋明轩若有所思地勒住马缰绳,意味深长地在女子如花似玉的脸上打量,不怀好意。“不用。”我猛然回过神来,眼珠一转,拉起女子的手臂:“我们去马场。”
今日赛马也是新米节的一个重要环节,分为里中外三圈,分别插有不同数量的小红旗,骑马之人每每策马跑过时,需要双脚倒扣,身躯落下,一手摘过红旗,以速度最快,摘旗最多者胜,今年有宋明轩降服那匹宝马,速度快如迅雷闪电,那个白痴昨晚就跃跃欲试,觉得第一名乃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山风飘荡,吹得裙摆飘扬,草场四周围满了人,有人兴奋喊着自己认识人的名字,助威呐喊,我拉那位姑娘站在最前方,指着前方的宋明轩,气鼓鼓地说道:“等他过来的时候,你就叫他的名字,说得越多越好,我给你钱。”
“是他?”那位女子看着宋明轩的背影,微笑起来,一口贝齿洁白璀璨,更显得娇憨动人。马背上的宋明轩似乎有所触动,转过头来,目光直接望在那名女子身上,一双大眼闪动着水晶般澄澈的光芒。“**。”我心里默念道,忍痛掏出几个铜板,放在女子手心:“他每过来一圈,你叫一声,我给你五个铜板。”
“准备。”前方的人手握旗帜,高声喝道,所有骑手骑马来到划好的红线内,蓄势待发。“跑。”那人一挥手臂,无数匹马滴答作响,向前方飞奔而去,扬起烟尘滚滚。我眼见宋明轩的马跑过来,遥遥领先,他双脚一蹬,倒挂金钩,朝向我们的方向,双臂做出一个猴子捞月的形状,哗啦啦将一排的小红旗握在手中,几乎要盛满他整个手心,他的黑衣融化在一片红色的浮光之中,宛如就要印入人心底一般。“宋明轩。”我身边的女子,双手合拢在嘴边,大声嚷道,笑得极为羞涩。我在旁不禁一愣,我明明就还没有告诉她宋明轩的名字啊,她怎么知道?而最最奇特的是,宋明轩宛如没有听见一般,双眸一心一意盯着前方的红旗,忽然大喝一声,双膝一曲,他侧骑在马背上,黑马极为灵活打了一个圈,贴在最里面飞奔,宋明轩竟然也没有从马背上摔下来,双脚稳稳踩在马蹬上。“好。”众人在我身旁纷纷叫好,为宋明轩的骑术,也为黑马的极通人性。眼见宋明轩第二圈跑过来,我急得火烧火燎,倘若让他赢了比赛,今后屁股翘上天,我的脸还往哪里搁?一阵狂风吹起,我也顾不了许多,一手拉起女子的裙摆,下方显露出晶莹的小脚。如此美色当前,宋明轩还能把持得住,他就不是之前我认识的宋明轩。可是宋明轩仍然没有丝毫分心,这次倒挂在马屁股后方,仰着头双臂交叉在头顶上方,虽然没有看到红旗,但是手中的精确度实在令人惊叹,他的左右双手都握着满满的小红旗,似乎得胜已经毫无悬念。眼前第三圈他就要跑过来,我咬紧牙关,掏出一大把铜钱递在女子手上:“你解开上衣的钮扣,这里是定金,之后我再给你钱。”
“为何?”女子不解转向我,大眼睛流光溢彩:“明明你自己想为他呐喊助威,为何不出声?”“我想为他打气?”我不禁冷笑一声,我巴不得他死才是真的。“姐妹们。”女子忽然向后一挥手,十几个少女闹闹攘攘从后方而来,我还没来得及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下身一偏,向前倾起,居然整个人被她们抬起来,我坐在那群女子的肩膀上,之前那个女子双手合拢在嘴边,大声喊道:“宋明轩,坚持住。”
“宋明轩,拿第一,夺彩带,喝黄酒。”我身下那群女子声音嘹亮而清脆,在山寨之中响起阵阵回音。宋明轩一转头,见我鹤立鸡群的模样,女子指着我,一手拉住我的袖摆:“秦姑娘为你打气,你一定不要让她失望啊。”我看见宋明轩脸上逐渐浮现出一种惊恐的表情,两股战战,忽然身躯一偏,双手一软,一下就从马背上栽倒而下,红旗哗啦啦洒了一地。无数匹马争先恐后从他身边跑过,宋明轩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显得颇为狼狈。一匹黄马与一匹花斑马越过终点,又折返回来,马背上的人,正是之前套黑马的男子,还有段大夫,他换了一身骑猎的服装,一条中缝顺着脑壳的弧线,轻轻下去,分开头发,一左一右的两边光滑可鉴,甚有几分油头粉面的感觉,方才亏我还一直都没认出来。“你输了。”那名男子趾高气昂,粗声粗气:“拿不到第一,你还记得之前跟我们打什么赌吗?”“没问题。”宋明轩居然又笑起来,一拍胸脯:“愿赌服输,我说到做到。”
“要当踏脚凳啊?”段大夫捋了捋胡须,摇了摇头:“男儿膝下有黄金,你真忍得下这口气?”
“既然之前定下赌约,如果出尔反尔,便是愧对朋友。”宋明轩双膝跪在地上,双手掌撑在地面,做出一个狗爬的姿势,豪气万千:“兄弟,你尽管来。”
“好。”那名男子骑马到宋明轩面前,侧过身躯,一脚踏在宋明轩的背上,一脚踩踏在地。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间,我看见宋明轩的身躯明显往下一沉,似乎那个男子重量不轻。“好兄弟。”那名男子伸手将宋明轩扶起,更显得倾心佩服:“讲义气。”
“哈哈。”两人对视而笑,宋明轩笑容灿烂至极,就仿若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般。“哈哈。”山寨内回荡着震耳欲聋的笑声,惊飞起鸟雀阵阵。宋明显一面笑,一面朝我看来,那种笑容呲牙咧嘴,白牙上面拼命要将嘴唇扯开向两旁,看他那股憋屈劲,仿似对我笑是一件极其屈辱痛苦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