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宁殿。
大宫女冬雪正替洛妃将头上繁复的钗环小心的取下来,洛妃皱眉道:“郁霏真是越长大越不像样,仁明殿里那一位偏摆足了慈母的派头,纵的他越发猖狂!”
“七殿下性子偏颇不是一天两天了,娘娘何必为这生气。”冬雪劝道。
洛妃眼底一片阴沉:“杰儿出身高贵,论血统能力,哪里比不上太子?偏宫里一个个都尊着太子为首,尤其那郁霏更会借势欺人,一个几岁的孩子就敢在武课上给杰儿难堪。”
冬雪手上动作越发轻柔,笑道:“娘娘亦清楚他不过是个几岁的孩子,皇后护着他就是做给其别人看的,奴婢才听他殿里的人传出消息,七殿下天天只顾着舞刀弄剑,如今竟连字都写不好呢。”
“真有此事?”洛妃蹙紧了眉,“皇后安敢如此,若叫皇上知道了……”
“娘娘既然不待见他,这时候还理他作甚,”冬雪伺候洛妃久了,猜到洛妃的心思:“七殿下自己不学好,谁能做的了他的主,更怨不到仁明殿里那一位养母头上。”
洛妃点点头,笑道:“果然没娘的孩子可怜,可惜了郁霏的好相貌,本应是个聪明可爱的。”
冬雪亦笑道:“好相貌有什么用?小孩子同树苗一样,一个不小心就长得歪了,还是咱们三殿下有福,有您处处照看。”
“阿弥陀佛,本宫为了杰儿可真是操碎了心,等你当了娘,也就知道我的心思了。”洛妃微微叹道,“罢了,不过是个几岁的孩子,又是个成不了气候的弃子,由他自生自灭吧。”镜中美人眼神回转间波光缱绻,面容温柔恬静,声音堪比珠玉交碰极为悦耳,语气却如冬日流冰般冷冽:“只是总该让他长了教训,也好叫他知道咱们洛家的人是得罪不起的!”
晴空台建在离景岚阁不远的山石上,是除艮岳宫苑的圜山亭外宫中唯二高的台子,俯瞰着半个汴京。大楚人重渔喜水,汴京周围江河围绕,站在晴空台极目远眺,尚可望见滚滚的景龙江水和对面的一汪碧湖。
六月入了暑闷,极是燥人心神,郁霏自教场上回来,一路走的急了些,更加烦热,遂甩脱了身边跟随,一路上了晴空台。
戌时已过,天色早黑,此时一丝又一丝的凉风才终于兴起,吹鼓了郁霏层层缫丝衣袍,他端坐在这台子上不愿动弹,任由高空的风刮得眼睛生疼,看不够似的望着近处层层叠叠的宫阁楼台,和远处一层又一层亮起的万家灯火。
台旁树影交错,随风沙沙而响,仿若低语。郁霏忽然不由自主的想这时候赵嬷嬷应该是极担心他的吧?自从祖母去后,除了赵嬷嬷,他在这宫里就再没有一个可依靠之人了。
至于榴芯这个惯会拍马迎逢的小宫女,不算在内。
今日下午三哥与太子挑衅比武,自己故意出声讥讽,还拼全力出手将三哥击败,把他的衣服用剑划破了一个大口子,让他丢了脸面,如今三哥定早早去洛妃那里告状,琢磨着如何给自己一个教训。
郁霏两手托着腮,又发了一会儿呆,耳中听了两声枭鸣,终于拍拍衣服,慢腾腾的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