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京,城郊。
星夜无云,苍白的月色洒上出城的唯一官道。
达达......达达......达达......
十几个黑衣人策马狂奔,即使都蒙着面,仍丝毫不掩眉间凌厉的杀气。古铜色的令牌在为首的那人腰间微微晃著,映著月光,依稀可辨出上头刻了个「炎」字。
骏马疾如风过,却不见前方有任何被追寻的人,倒是天上有只飞鹰,通体透黑、眼瞳墨绿,似人一般大小,正以一种急如流星的速度,向城外孤山掠去。
咻咻!咻!
数十利支箭从黑衣人手里轮流射出,银质的箭头色泽暗黑,很明显是抹了毒的。
黑鹰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而紧伏在牠背上的少女,则是瑟瑟抖著,把鹅蛋似的小脸深埋入那柔密温暖的毛中。
嘎嘎~
黑鹰轻轻地叫了两声,意思是:「有我在,別怕。」
少女微微点头。
回想起成亲以来这几日的美好,她满足地笑了。
朔,有你为夫,此生足矣。
感受到背上温柔的轻蹭,黑鹰墨绿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决绝。接着,牠提气、凝神、闭眼,朝着一隐在山林之间的草屋直直冲入!铺满茅草的屋顶被冲出了一个鸟形的大洞,但诡异的是,此时的屋内却没有什么老鹰,倒是有一冷冽俊美的黑袍公子,捂著中了箭的胸口,靠在墙边不停喘著。
只见他如瀑的墨发沿肩披散、瘦削面庞苍白似纸,本该狼狈的模样搭上那鲜红的艷色薄唇以及他邪魅疏狂的气质,却不知怎么地,竟成就了一种不若人、倒似妖的美感。
「朔,你流血了!」白衣少女惊呼道,她胡乱地扯下衣服的一角,试图为黑袍公子止血。可黑袍公子却是面色不改地拔出插入胸口的银箭,摇头道:「不了,这样也好.....阵法......便可以直接开始了.....」
再次提气、凝神、闭眼。
半晌,黑袍公子突地扬手,唤起阵阵阴风。密布满地的茅草随着音风席卷而起,露出刻蚀在地的无极荒阵,阵法之中的一笔一画,均随着自黑袍公子胸口处流入的暗红色血液而愈发清晰:天干、地支、十二生肖、二十四节气........阴阳相生,无尽无灭,一粟万象,一瞬千年。
血红色的无极荒阵依著黑袍公子口中低吟的咒术渐渐旋转起来,并随着咒语的昂扬,愈转愈快、愈转愈快。
与此同时,官道上,追赶而来的黑衣人正与凭空闪现出的数百只黑鹰死命激战著,鹰啄人&人射鹰,一时血光四溅,不分上下。
「朔,这是在做什么?!阵法......好像在吸你的血?」望着愈发苍白的黑衣公子,白衣少女冲入血阵之中,试图将他推出阵外,可不料,那黑衣公子只轻轻一反手,便将她牢牢地揽入怀中。
「妳看!」似乎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黑袍公子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张雕著展翅凤纹的紫檀古琴。「喜欢吗?」
血阵转动得更快了。不知为何,望着古琴的洛琼儿突觉心头一紧。她微微皱眉道:「紫檀木的.....一定费了你很多心思吧?....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难道妳忘了,我还没给妳新婚礼物呢!琴里有我的灵力,妳可要一辈子拿好了!」
「朔?」洛琼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记得,天方朔曾说过,对灵师而言,灵力,是比远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失去灵力的灵师会变成一个没有魂魄的躯壳,无心无觉、无欲无念、无法超生、更无**回........
天方朔有些心虚地笑笑,修长的大手轻轻抚过她的眉心:「琼儿,別皱眉,不好看。」
朝着少女浅粉色的樱唇深深吻下,仅此一刻,天方朔近乎疯狂地感受这让他甘愿拋却所有的气息,并在用尽仅存的力气、把这抹香软烙印在灵魂的最深处后,闪身退出阵外。
他其实早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知道二皇子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知道偷走自己一半灵力的人,会是与自己最亲近的弟弟。
也知道,自己永远都无法做一个称职的相公。
「朔?」不知为何,洛琼儿的心头又是一紧。
「別担心,这个阵法.......会送妳去安全的地方。」
「送我去安全的地方?」望着闪出阵外的天方朔,洛琼儿呼道:「朔,那你呢?」
「我....」
虽然早在布阵之时就曾多次想过,万一哪天真不得已用上此策,该如何向洛琼儿解释。但此刻的他,除了怔怔望着试图冲出阵外的洛琼儿,却完全不知该说什么好。
火光照天,一瞬而过。
耗尽灵力的天方朔望着空无一物的屋子,在倒下之前,释然地笑了。
恍惚间。
天方朔听见黑衣人的脚步靠近。
听见洛琼儿最后一次喊他相公。
也听见自己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她说谎。他说:「相信我,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