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春已至,却寒风骤起,相府主苑内的桃花林发出阴森的“沙沙”声,粉红花瓣被劲风狂卷而下。
一红衣女子随着那阵邪风,与花瓣共落于主苑之内。女子勾起嘴角,想到那侍卫腰间缠的紫带金扣,不禁笑意嘲弄。紫色,在清奏国是尊贵的象征,清奏将护卫分成上中下三等,分别配金银铜三扣,今天她还是第一次遇到上品护卫,不过…上品护卫就是这个水平吗?
避过苑内巡视的侍卫,洛焰施展身法悄无声息的移到假山后,素手纤指伸向暗处的黑衣人,浅粉的指甲骤扣那人咽喉,“咔咔”,喉骨碎裂的声音在她耳中格外清晰,却无一人察觉。这是第十个暗卫了…
倩影闪身进入武相休息的寝间,抽出靴中弯刀挑开床幔,月光照清床上人的面容。男人四十出头的样子,横眉紧锁,似已感到夜的不安宁。面部线条硬朗,可见年轻时的英俊。这武相虽离军多年,却仍有军将的骁勇之气,体态也未见消怠松弛。
他身畔侧卧的女人面容姣好,应是他的夫人,此刻正含着笑,全然不知今后再无此种时光了。
洛焰似是起了玩心,玉腕轻转,刀锋微拧,月光被折射到武相双目上。几乎同时,那久阖的鹰眸圆睁,怒视眼前的女子,随即起身掀起一掌。洛焰心中古波不惊,亦不躲闪,反而抬掌相对,右手提刀直击武相面门。
洛焰讥讽一笑,整个相府只武相大人还有些本事,那些相府的护卫仍是这么形同虚设。
颜闯心中一沉,一边盘算一边歪过头避其锋芒。刚才掌心相对之时便知自己恐怕难敌她,黑暗之中看不清她的面容,也想不出是哪方的人,莫不是兰桑那里…?
“你是什么人?谁派你…?”颜闯一边使出浑身解数费力招架,一边探其口风,却不想洛焰已失了耐心,朱唇微启,不过轻喃,却有如地狱之音:“也不过如此。”
颜闯心中大惊,刚要怒喝,喉间却如同塞物一般,再发不出声响,这样快的刀法,究竟是谁…
洛焰向后退去,暴露在月光下的清容如同戴了一张寒霜面具。“郁儿…”深沉喑哑的声音从颜闯喉咙挤出,一条细线从颈间慢慢显现。
轰然倒下,洛焰看着他脸上仍留的惊讶之色,素手拂上脸庞,眼神冰冷而无情,仿佛自己不过是随便逛逛一般。这个男人好像把她当成谁了呢,红唇刺目,此刻的她有着别样的妩媚妖冶。
洛焰刚要离开,突然听那床上的美妇人有动静,弯刀抬起,贴着她面部优雅的弧线下滑......她似是被打扰,秀眉微蹙,转尔又舒展重新坠入黑甜。
索性一起杀了,人命,在一个标准的杀手面前,连草芥都不是。洛焰刚要动手,忽听门外有了脚步声,身形一闪,她就化作暗夜中的鬼魅,离开了血腥浓重之地。
刚离开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见那金扣侍卫进了主苑。洛焰站在桃林中微微侧头,刚才那脚步声不是这侍卫的!转身,如一阵轻风,轻巧的拂过桃树枝桠,她已踏花而去。
站在鳞次栉比的屋檐上,她红衣雪肌,傲立的身影如同一枝冲出岩峭的孤梅,在暗夜里妖冶诡魅的盛开。
家仆的喧闹声弥散开来,灯火逐渐照亮了相府的夜空,她似乎能听见那个美貌妇人的痛哭之声。这时,相府大门打开,那身缠紫带金扣的护卫快马奔向王宫…...
心神一聚,尽集中在身后的动静上,是他!方才的脚步声果然是他发出来的。那侍卫脚步略重,可身后这人却轻快的多。是个高手!
只是他为何要帮她?是雇主?还是武相的仇人?她心中疑惑未解,那人倒比她先开口。
“为什么要杀他?”富有磁性的男音从身后响起。洛焰知道这个男人从她来相府就一直盯着她,不出手相帮也不阻拦,中间倒是离开了一段时间,本以为是取财的,眼下看来没那么简单。
洛焰微微侧头,黑发滑下肩头,露出纤长的雪白脖颈,头上的郁金香花簪倾斜,花心的血色宝石将光泽刺进连湛的眼眸。一字未吐,洛焰飞身向城西而去。
连湛负双手于背后,一身红黑色的暗纹劲装将他的身材完美的勾勒,他揉了揉眉心,将自己从刚才那女人侧头时陷入的恍惚中拉出。真像,又着实相差甚远,......他回忆着记忆中那人的脸庞,眉间点了些愁思,拧身向洛焰追去。
单她刺杀武相一事,就足以勾起他的兴趣,何况是个这般容貌的女人。。
几经兜转,连湛尾随洛焰到了清奏王城最热闹的不夜街——逍遥街。不同与王宫四周的安静,这里没有夜禁,夜幕下这儿成了王城最繁华的地段,整夜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连湛身处花灯酒气之中,耳边充斥着赌苑男子的粗野喧闹和红楼女子的娇声媚笑,街上夜游的人繁多却独不见那红衣女子的踪影。连湛不禁摇头苦笑道:“居然让我跟丢了!呵。”
红玉扇在掌间敲了敲,心中不免赞叹:夜间行刺敢着红衣,实在狂妄,不过轻功这般之好,他也得自叹不如。只是惹得他更加好奇,她到底是哪里的势力呢?
沿街走了几步,连战湛忽然停了下来,闭眼感觉着周遭的气息。那个女人,刚才接近她时就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香,和一丝血腥的味道,他的嗅觉很灵敏,或者说他有十分准确的洞察力和判断力,多次毅然谋断从没输过。
再一睁眼时连湛的目光停留在一间装饰典雅的阁楼上,抬眼看匾上的烫金大字,连湛不禁从喉咙里笑了出来,多情的眉眼荧光流转,一街的春花灯火尽失了颜色,看痴了夜游的行人。未及行客们从这俊颜中回过神来,连战已摇着红玉扇,抬步进了楼阁——檀香楼。
武相之子颜玉书正靠在二楼的栏杆上,这个年轻的将军眼神不知飘到了哪里,任楼下歌舞升平,热闹非凡。看向台上跳舞的花女,他眼前突然浮现出那个红衣漫舞的人儿,只是......今晚她应该不会跳了。
正想着,却见洛焰上了楼。花子鹂一见她立即招呼着:“诶呦,我的大财神你可回来了。”说着又压低声音说:“颜将军刚刚还问你呢?你今晚…?”清奏如今谁人不知颜玉书,那是清奏王身边屹立不倒的红人,何况这颜玉书最捧洛焰的场,洛焰与他也算有些相熟。
花子鹂是这里的老板娘,大家都叫她一声鹂娘,是个人精似的人物,檀香楼成为这王城第一楼,不仅靠着姑娘们的才貌,更凭借着她那三寸不烂之舌和八面玲珑之心。
未及她说完,洛焰就挥了挥手,道了一句“我累了”转身就要回房,刚要移步,却忽觉寒芒刺背,侧头看去,对面厢房里的一个身影闯进了她的视野,红玉扇半遮面,一双勾魂眼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又是他!
洛焰有些不耐,秀眉微蹙,心中冷哼:居然追上来了,真是麻烦。她心思一转,如今这男人不但看见自己的行动,又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实在不该留下隐患。只是这男人武功不低,她要小心应对。
洛焰打定了注意,转身叫住花子鹂,“帮我准备一下,我跳。”
花子鹂立即欢天喜地的准备去了。她心里知道这洛姑娘不简单,是自己惹不起的,平日里从不去招惹她,也不过问她的事,更不许眼气的姑娘招她,外人只道她把洛焰宠上了天。虽然洛焰对她冰冷,两人倒也默契的相处下来了。
不多时,一阵紧密的鼓点传来,声音由细微逐渐清晰,速度也越来越快,犹如战场上的催命之音,直叫满楼宾客噤了声,连湛也被鼓声吸引,绷紧了心弦。
更有宾客仿佛被定了身般,皆是看向高台。有的手捏酒杯,有的指捻瓜子,却纷纷僵在了那里,如同被勾了魂去。
九月红坐在一个贵气公子怀里,看着眼前的男人举着酒杯却不知道喝,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高台,恨得牙根都痒起来了。小巧的鼻子轻蔑的喷了下气,暗自腹诽:这女人到底哪点比她强,自己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容貌也比她喜人,怎么就争不来这檀香翘楚人的名号?就连鹂娘也压着大家不让惹她,哼!否则早让她滚出王城去了!
九月红刚落了心思,紧密的鼓声骤停,琴声如泉汩汩入耳,如置身于丛林仙境,于方才激烈的鼓声大相径庭。
霎时,一道红色的丝绸如灵蛇缠上梁来,一抹红似火焰的身影从阁楼一跃而下,在半途中足尖一绕绸带,定身于半空中。
女子抬起头来,四座皆是一片吸气声。女子面颊雪白,只是身披红衣映出几分红晕,樱唇如血,秀眉如黛,一头长发被金簪半束,额间用金粉朱砂小小的勾出了一朵郁金香,妩媚慵懒不语自露,再看一双眸,却如寒冰堆砌般冷冽硬是将她周身热度降了三分。
不是洛焰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