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书仁早早打来电话,说忙完手头上的事要过来看浅浅,浅浅停在那里,不知如何回答。
“浅浅,怎么了?今天我有很多的时间,可以陪你。”颜书仁的声音里听得出兴奋。
和颜书仁在这个房子里的一幕幕在浅浅眼前闪过。
“浅浅?”
“那就一起吃饭吧。”
“也好,那我先定位子,一会来接你。”
“今天让我选地方好不好?”
“当然可以,想吃什么?”
“我想去永兴路的美食城,我先过去,你不用来接。”
“浅浅,你不会喜欢那里,闹哄哄。”
只有浅浅自己知道为什么要选择在市中心闹哄哄的地方,因为在和颜书仁重逢后的几个月里,浅浅心里一直挥不去偷偷摸摸的感觉,她厌恶那样的感觉,攫住她的心,笼罩所有情绪。
“是怕遇见熟人吗?”浅浅淡淡地问。
电话那头的颜书仁停了几秒钟,“不是,你别乱想,那里说话不方便。”
不方便?不知彼时他和陈可立密谋时,是选在怎样方便说话的地方?
浅浅坚持。
那里确实很吵,吵得浅浅无心思考。每次在家等颜书仁,都是千思万虑、患得患失的心情!
浅浅选择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对着停车场,远远看着颜书仁停车,皱着眉,过马路。餐厅里嘈杂的声音瞬时都变成了颜书仁和陈可立当日在楼梯口的对白,一次次重复,一次次告诉浅浅,一切都在别人的安排里,包括浅浅生命里的意外,或许身体里的另一个浅浅,只是颜书仁派来的间谍而已。
颜书仁确实反感那样的嘈杂,数十米外才有停车场,马路上没有红绿灯,没有迎宾替你拉门,且食物并非浅浅喜爱!他不明白浅浅为何选择这里,一路上太多的疑问让他头疼,一进餐厅,嘈杂吵闹之声更让他头痛欲裂。
“不习惯是不是?”浅浅说。
“还好,只是,怎么突然想来这里?”
“因为每一次,太安静,安静得我以为这个世界没有生气,在这里,我觉得很安全。”
浅浅的话让颜书仁摸不着头脑。
“浅浅,发生什么事了吗?”浅浅不是任性的女人。
是有事发生,浅浅想问的很多,原以为嘈杂的环境里,说什么都无需太大的勇气,但话在嘴边还是说不出来。
“只是害怕安静。”
“浅浅,程氏出事以来你就变了,那是程家的事。我帮你联络别的工作,不要再跳到那个圈子里去。”
浅浅没有接话,嘈杂多好,可以当什么都没有听到,浅浅对自己说。
“你也没有能力帮他,浅浅,正好可以重新开始生活,不好吗?”
颜书仁的语气没有掩饰的幸灾乐祸。曾经对于颜书仁来讲,程之行的优越,现在剩下的,只有他的自由之身了,可他自由之身上背负的,是千万的负债!
“走吧!”浅浅起身。
颜书仁只好跟着浅浅出门。
初春的阳光,温暖和煦。
“还是回家吧,你呀!”颜书仁拥住浅浅的肩,这是第一次,在大太阳底下,颜书仁拥住浅浅,这是第一次,在大太阳底下,和浅浅有如此亲密的举动!或许在这样的地方,不会出现他的熟人,才有了胆量吧!浅浅痛恨自己老是有太多的想法,来备注颜书仁的行为。
“书仁,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浅浅听着颜书仁车里怀旧的《好想好好爱你》,那是他们大学时代的最爱。
“只要和你有关的一切,我都记得。”
在他结婚生子的时候,他应该是没有时间来记起浅浅的一切吧!
他对浅浅的伤害,是否也都记得?
浅浅太多的痛太多的不甘,她想站起来,撕开颜书仁虚伪的面具!但她知道,她撕开的将不会只是他的面具,还有自己仅有的那点尊严!颜书仁输不起,俞浅浅更输不起!
浅浅握紧因情绪波动而发抖的双手。
书仁,你不再是我的书仁,自此!
颜书仁始终没有接通浅浅的电话,正是心急如焚,不待下班就飞车至浅浅住处,已经第三天浅浅没有任何的消息,她出什么意外了吗?颜书仁的心提到嗓子眼,不会,如果有意外,那倒肯定会有消息,他的心又轻轻回落;她手机丢了?她手机落在某个地方了?还是,她在程之行的身边,不愿意接他的电话?想到此处,颜书仁的心泛出酸来,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方向盘!程之行,为什么这个时候他还是他们之间的障碍!
门铃按了很久很久,门却继续顽固的对着颜书仁,他用力的一掌挥在门上。“浅浅,浅浅,你到底怎么了?”他心里不停地呼喊。
浅浅正在乔淳家的客厅里,参与着程家关于公司事故的讨论会,但并不专心,因为手机上颜书仁的来电、短信一次又一次的显示,浅浅虽然每次都似乎不动声色,但心却被这个熟悉的号码揪着,他想跟她说什么呢?和陈可立的对白,只是误会?不会,颜书仁并不清楚浅浅已经知道他们之间的交易;他担心她?会吧,可是,那也是排在他的工作和妻子之后;或者,他只是想念她的身体?太多的猜测却不想证实,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出卖自己的曾经最爱的人。
“浅浅,如果你累了,先去客房休息一会吧?”乔淳怎么发现不了浅浅的异样。
“不用了。”
“我们也休息一下吧,讨论了这么久,也大概有点头绪了,正好下午茶时间嘛!”程之行建议,“不如劳烦乔经理泡壶好茶来喝喝?”
浅浅还从未听见程之行喊乔淳妈妈!
乔淳进厨房去准备茶水。
“浅浅,为什么不接电话?”程之行问。
浅浅将手机紧紧握在手里,手机微微发热。程之行看着浅浅,心里倒是有些感动,浅浅对颜书仁的拒绝,对他的支持,是一个多么美丽的转变,这些时日的辛苦和煎熬,因着浅浅的这点转变,稍微有了些安慰。
“那一会先送你回去。”
“事情总有办法解决的。”赵正庭说。
“借安然帮个忙,以程氏员工的名义,陪浅浅去程氏,我暂时还不能出面。”程之行转向赵正庭说,“浅浅一个人应付太累了。”
赵正庭了解程之行的心思,现在政府正在清算资产,补发员工薪资,程氏混乱,需要有人出来领导,如果程之行自己出面,怕又是一场混乱。
这个忙,赵正庭他们三人,非帮不可。
“现在政府正在召集之前程氏财务部的一些人,清算资产。”乔淳拿着茶壶出来,加入了对话,“政府不会白拿钱出来,一定会重组债务,让程氏重新运作才行。”
“阿姨你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了。”赵正庭说。
“反正不会比现在的状况更坏了。之行,你如果觉得住在我这里不方便,可以去新湖苑那住,这是钥匙,东西都有。”
程之行自程家别墅被封之后,就一直住在乔淳处,也觉得别扭,新湖苑的房子是当时程世万给乔淳的,但因两人的恩怨纠纷,乔淳一直没有入住,任它闲置着。
程之行取过钥匙便和赵正庭、浅浅一起出门。
“你爸爸现在状况怎样了?”浅浅问。
“老样子,不过绪也说,醒过来的机会很大,但,可能行动会受影响。”
真的是世事难料,谁能想到红极一时的成衣界大亨,一夜之间,失去产业,失去知觉!甚至生死未卜!
“一切都会好的,浅浅,这不是你跟我说的吗?谢谢你给我信心。”程之行握住浅浅的手,紧紧地,浅浅感受得到他的决心。
“浅浅,不如你也搬去跟我一起住啊?”
“什么?”
“你别误会啦!每天你要公司家里乔淳家的跑,事情又多,那边那么大的房子,你害怕我要跟你住一间啊?”
“那也不好。”
“你看这边最近修路啊不知道猴年马月才完工,车子都进不来,再说,安然也不在这边住了,你一个人不安全。”
程之行说得都有理,可是,她没有住进程家房子的立场,尽管乔淳和程之行对浅浅不再是一厢情愿,但浅浅对程之行,在心里的颜书仁没有彻底搬家之前,她不想给他太多的希望,浅浅不忍心程之行再次受到伤害。
“好了好了,你租在我那附近总可以吧!这里真的不行啦,你看看,路上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
“好,明天就去找房子可以吧,现在就请看好你的脚下。”
“乖了!浅浅,要么今晚你收留我吧,等会我一个人怎么出去啊?”
“怎么来怎么回去!小庙容不下大佛!”浅浅取笑程之行。
颜书仁看着程之行和浅浅从小区门口进来,浅浅完好无缺,还谈笑自若;程之行不显颓败,还志气满满;他拒绝相信自己的眼睛。
浅浅一眼就发现了站在防盗门前的颜书仁,颜书仁很想冲上去质问浅浅,为什么,为什么好好地不接电话?连个信息也没有?怎么忍心叫他担心这么久?可还是按捺住了自己,他没立场质问浅浅,任何的为什么!
“你没接电话,我过来看看。没事就好。”颜书仁的语气一贯的温柔。
“我没事。”浅浅淡淡地答。
颜书仁对程之行,欲言又止。
“我知道政府到处在找程家的人。”程之行说。
“书仁不会做那种的事的。”浅浅抢在颜书仁之前答,不是他对书仁有信心,而是在知道润田事件的真相后,对书仁的怀疑!浅浅只是赌。
颜书仁没说再见就掉头离开,浅浅望着出口处出神。谁能体会她此刻心里的痛苦?
又有谁体会颜书仁此刻心里的痛苦?他爱浅浅,他讨厌程之行,但浅浅的抢白,表面看来是在维护他,但他知道,浅浅心底想维护的,是程之行。她利用他对她的爱,维护程之行。
足足三天的担心和牵挂!
颜书仁拼命踩下油门,在环城大道上狂飙,似乎要把心底所有的郁气都用这速度甩出去。
再次回到程氏的办公室,浅浅总有恍如隔世的感觉,曾经的繁华,如今的苍凉,心被深深揪住。
财务室的人基本上已经全部由政府出面请回,协助清算程氏的资产,浅浅和安然加入了这个行列才知道,原来程氏的状况,远远不止她们所了解的,或者,连程之行都在状况外,幸而程之行想得周到,不然浅浅一个人会来这里,真不知如何是好!
清查出来的结果惊人,程氏百分之八十的设备已经超过了保税年限至少三年,但都未向海关申报;仓库在用保税入港的原材料与海关手册出入之大,让海关人员都咋舌;整理出来的债权人和债务人清单,将近二十页,浅浅不敢想象,这些年,程氏是怎样安然运作的?
“程之煜很有本事,能玩这么多年。”乔淳不是不佩服年轻的程之煜,能瞒过老奸巨猾的程世万,不是件简单的事。
“是否真的资不抵债?”程之行问。
“是,程氏所有的固定资产已经按最高金额来估价,还不够偿还银行的贷款。”浅浅无奈地说,“应收款还不足应付款的一半。”
“真不知道原来程氏是这样的惨状!”程之行感慨万千。
联络债权人和债务人对浅浅来说真的是惨!虽说是借着政府的名义,与债权人协调,但,收钱才是王道!人家一口咬定要钱,其他免谈。浅浅跟安然抱怨,这辈子现在是被摔电话最多的时候了!当年初来做项目,也没有这样狠狠地被人家拒绝过!特别是一些小户,恨不得吃了浅浅而后快。每笔应收款,以政府名义发出催款通知,但以程氏现在的状况,有些公司根本不予理会,是,如果程氏就此终结,他们岂不是赚了?谁都有如意算盘呢!
才回程氏两天,浅浅和安然都有筋疲力尽的感觉,不过,也好,浅浅每日回去都累及而眠,没有心情想其他的事,比如,之前夜夜折磨她的颜书仁的影子。
“有多少债权人已经口头承诺签下合同的?”乔淳问。
虽说政府提出的措施是先支付百分之四十的货款,剩余的百分之六十作为程氏的股份,重新运作公司,但,很多公司对程氏失去信心,认为重新运作公司没有利润空间,说不准,那百分之六十的货款打水漂了。
“目前只有两家,其中一家就是润田。”浅浅说。
“润田绝对是最大的债权人,或许,会愿意接手,他知道程氏的业务状况,若经营得当,不出三年足够偿还所有贷款。”乔淳说。
“希望程氏还可以挽救。”程之行说。
“救回来也不再是程家的了。”乔淳说实话,尽管很残酷。
幸而一些企业迫于政府的压力,在和政府深入评估后,觉得程氏还有经营的价值,终于答应签订相关的还款合同,共由八家企业共同接手程氏,交接仪式就在一周后,那时公司即将更名为世通,再不姓程。
乔淳感慨这是程氏最好的结局了,程氏的变故害得上万人失去工作,现在失业的员工又可以回到工作岗位,债权人的债务也有机会收回。只是对于程世万,这场变故的重创是否能恢复?
颜书仁这几日也没腾出时间去找浅浅,一是为着自己升职做最后的准备,二是怕再次面对浅浅的冷淡,发给她的短信都是有去无回,他还是从陈可立口中得知浅浅回去程氏的消息,心有不甘,好不容易再次进入浅浅的生活,敲开浅浅的心,在他有能力给浅浅更好的物质生活的时候,杀出来一个程之行!
“颜副总,同事们等你决定庆祝会的地点呢!”颜书仁的助理见他神色不对,在门口徘徊好几分钟才敢推门进来。
是,颜书仁升任副总经理的人事令昨天已经下来,例行的庆祝会就定在今天,但,在浅浅这件事情上的烦躁,居然胜过了升职的喜悦,这也是颜书仁始料不及的。
“好,江南一品吃饭,然后去唱歌,你去定位子吧!”助理领命而去。
“书仁,庆祝会我有没有份呢?”
颜书仁倒被这熟悉的女声吓一跳,来人是他的妻子王远。
“你怎么来了?”
“我不可以来吗?我老公现在是副总经理,难道我都来不得阳光?”
“宝宝呢?”
“你总是不放心爸妈带着!我只是想来陪你啊!我打算要呆上十天半个月的。”
“行行行,不过,我现在还有事情做,你去逛街买衣服,下班我去接你。”王远顺从地跟着颜书仁离开办公室,正碰上迎面走来的陈可立。
“颜太太?你好!”陈可立热络地和王远打招呼。颜书仁防备地看着陈可立。
“你好。”
“可立,一会开会的资料你放我桌上,我要先看下。”颜书仁立即支开陈可立。
陈可立客气地和王远说再见,走过颜书仁身边时,顿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在阳光,陈可立还是要依傍颜书仁,她手上的筹码还不够她翻身在颜书仁之上。
送走王远,颜书仁独自在办公室发呆。当年和王远结婚,他是受了点委屈的,王家的父母并不是开通的人,一心要为女儿找个门当户对的,对于王远要嫁的颜书仁,没给过好脸色。
当年颜书仁一心在工作上,让他和浅浅渐行渐远,王远对他的追求,他当时并不是全心接受,也不是如别人猜测的攀龙附凤,他是连拒绝的时间也挪不出来。直到最后,他已经没有办法拒绝那个为了要和他在一起,不惜与父母决裂的王远。
最终王家的父母拗不过独生女儿,点头两人的婚事,这看似一场爱情与权势之间的战争,事实上,颜书仁连出手的时间都没有。
婚后的颜书仁依旧做他的工作狂,空闲的时间,想起浅浅,深觉愧疚!但,事已至此,颜书仁甚至不敢找浅浅解释什么,不敢打听浅浅任何的消息。王远不久生下儿子,便一直在家相夫教子,颜书仁一力承担起这个小家庭。王远时常与父母因经济原因发生争执,幸而颜书仁的事业蒸蒸日上,才使王家父母的脸色有所好转。
这些年来,在颜书仁的内心深处,有个强烈的信念:一定要成为有钱人。在这个家里,谁赚的钱多谁就有地位,谁才有拍板的权力。
庆祝会的气氛很好,在唱歌的时候,禁不住大家的起哄,颜书仁和王远合唱了一首苏永康的《相遇太早》,颜书仁点的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想唱出对失去浅浅的遗憾,唱出心底现下最深的惆怅。
当我们再度相视微笑
成熟的心有一点苍老
许多的伤痛都已经忘掉
记忆里剩下的全是美好
你我都找到新的依靠
过去对错已不再重要
只是我们都清楚的知道
心里还有个划不完的句号
只怪你和我相爱得太早
对于幸福又了解的太少
于是自私让爱变成煎熬
付出了所有却让彼此想逃跑
上天让我们相遇得太早
对于缘分却又给得太少
才让我们只能陷在回忆里懊恼
不知就里的王远,紧紧牵住颜书仁的手,幸福地伴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