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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林茵起异心

梁青平带着母亲和女儿在归元寺数完罗汉,走出香火鼎盛的寺院时,已经中午十一点了。

早餐吃得少,在外面逛了一上午,大家都有些饥肠辘辘,低血糖的人一饿起来就头发昏,人无力,连走路都脚步发虚。

甜甜拼命在林茵给她预备的背包里找水喝、找零食吃。

梁青平从她的背包里找出一些饼干分给母亲吃,他找了一块糖塞进自己嘴里,美滋滋地嚼着,顿感人又缓和了些,他环视着马路边的餐厅对母亲说:“妈,我们中午上饭馆吃吧?”

婆婆一来心疼钱,二来她昨天的余怒未消,有心想试探林茵会不会尊重她这个婆婆。于是,她扛着饿,咬牙说:“在外面吃多贵呀,回家吃去,你打电话去叫你媳妇煮饭,等我们回到家就有现成的吃了。”

梁青平眉头拧成一股麻花,他知道这不是个好的提议,但是妈妈坚持,他不好多说什么。

他掏出电话打给林茵,“喂,我们刚逛完归元寺,现在准备坐车回家吃饭,你赶紧去买菜煮饭吧,大家都饿了。”

林茵不以为然地说:“饿了,你就近找个店吃饭就好了嘛!大老远的从汉阳坐公交车回武昌吃中午饭,你神经呀!也不怕饿死!”

梁青平放慢脚步落在母亲后面一大截的地方,手捂着手机,小声说:“妈嫌贵,不肯吃。”

“嫌贵?算我的,我请你们吃。”林茵豪气干云地说完这句话就把电话给摁了,在梁青平话还没说完时挂电话是她一贯的优良传统,从心理优势上显得她高高在上。

梁青平追上母亲说:“妈,要不我们去吃拉面吧,茵子还在店里忙着呢!她说了我们吃什么由她来请。”

“她请?她的钱还不是你的钱?”婆婆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怒其不争。

梁青平打圆场道:“没有,她每个月挣得比我多。”

这话婆婆更不服,她鄙夷地说:“比男人挣得多就可以在家里耀武扬威?”

婆婆非要坚持,她就是要争这一口气,她未必想不到林茵一定不肯煮这餐饭,她就是要找她的茬,杀杀她的威风。

如意料之中的一样,回到家里清锅冷灶,林茵守在店里根本连人都没回来。

还好梁青平上楼之前打了外卖电话,在家稍等一会儿就有饭吃,不至于饿得前胸贴后背时还得去煮吃的。

婆婆吃着外卖,扒拉着餐盒里的三两样菜,连肉也只放了切得小小的三四块,而且还净是骨头,她皱着眉头问这快餐多少钱一盒?梁青平说了,她又连连咂舌说太贵太贵。

吃着对她来说贵如黄金的菜少得可怜的餐盒饭,婆婆更加深了对林茵的怨气,这一餐吃饭时间简直就成了林茵的批判大会。骂完媳妇,又一思忖,再不好的媳妇总归是儿子找进门的。她的炮火又转了个方向对着儿子,骂他为什么当初不睁眼找了这么个懒婆娘?

母子俩人说这些话的时候,全当着甜甜这个懵懂幼童的面,四岁左右的孩子正是刚开始学传话的时候,谁也没在意她也在认真的听。当她听见奶奶牢骚满腹地抱怨她妈妈,说她妈妈的坏话,她稚嫩的心里对那些话也是充满好奇的。

梁青平帮林茵说好话,说她天天去店里做生意,虽然家里的事少做一些,但她起码还是会顾家的,不算懒。

梁青平越为林茵说好话,婆婆越怕他会吃林茵的亏,也怕自己做长辈的在媳妇面前没有威严。她更要多埋怨林茵几句,多挑她的理,才能证明林茵确实像她说的那样做得远远不够。

晚餐,林茵回到家里时青平和婆婆正在厨房忙乎,香气四溢的红烧大排的香味弥漫在整个屋子里,令人垂涎欲滴、食欲大震。林茵嘴馋,用手挑了一块排骨放进嘴里嚼着,再用手拿了一块去喂甜甜。看着甜甜咬一口肉在小嘴巴里嚼着,林茵在她那刚刚煮熟的剥皮鸡蛋一般圆圆鼓鼓的小脸上啵了一下,娇兮兮地问:“甜甜,今天有没有想我呀?”

“有啊”甜甜边说边把剩下的排骨抢过去自己吃。

婆婆从她进门开始便气不打一处来,一直吊着个脸子,本想冷嘲她几句,但是为了大局,她还是把所有的不快咽下了。

饭菜端上餐桌,帮着摆好碗,林茵拿着饭勺准备帮大家乘饭,她先对把空碗握在手里的婆婆说:“妈,我帮你乘饭。”

婆婆硬生生地应了她一句:“不用,劳驾不起。”

林茵脸上有些窘迫,转尔一想婆婆可能在气她中午没回家煮饭,算了,懒得跟她计较。她脸上风轻云淡的给自己和甜甜乘上饭。

梁青平帮自己和母亲乘饭,大家安静地开始吃饭。

婆婆突然说:“平,明天我回去了。”

青平想起母亲在他家受到的冷遇和委屈,心里不是滋味,欠疚地挽留她:“妈,你再住两天,明天我带你去东湖逛逛。”

林茵也开口说:“妈,你多住几天,明天我请你们下馆子。”

婆婆说:“不用,不受欢迎的人,住久了要看人家的脸色。”

林茵觉得自己刚刚还一片好心,如今被婆婆这么一句顶下来,她再也耐不住性子,质问道:“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不欢迎你?什么时候又给你脸色了?”

婆婆泫然欲泣,委屈地说:“不必说了,我又不苕,又不傻,别人对我怎么样,我看得出来。”

“你看出什么了?我对你有怎么样吗?”既然话已出口,不妨问个明白。

梁青平拉扯林茵的手,示意她不要吭声,他对母亲陪着笑脸说:“妈,你别多心,茵子没那个意思。”

见青平肯为她说话,林茵又重新端上饭碗吃饭,息事宁人罢。

偏偏这时候见了大人争执,忆起了白天奶奶说过的话,甜甜火上浇油,童言无忌地开了口“妈妈,奶奶今天说你是个懒婆娘。”

这一句话掷地有声地丢出来之后,有如一记重锤重重地砸在三个成年人心里,时光在这一刻停滞,暗流在这一刻凶涌而起。梁青平后脊背爬上一层冷汗,他感到了令人打颤的寒冷。他想大战的前夕那死一般的沉寂往往是最叫人恐惧的,因为他听到了浪潮袭来的声音,而他正站在风暴当中躲无处躲。是他率先打破了这样的平静,他朝甜甜的屁股甩了一巴掌,诧骂了一句“你个破孩子胡说些什么?”

小甜甜哪经得起他这一巴掌?被他打翻在地,面朝下屁股朝天,四肢张开匍匐在地上活像一只青蛙。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知道平时最爱她的爸爸此刻变得像童话书里的恶魔一样恐怖,她惊恐万状,委屈万分,张大嘴巴,嘶扯着喉咙使尽了力气哭嚎得天塌地陷。

婆婆和林茵同时扑向孩子,林茵从地上扶起孩子,检查甜甜有没有摔伤脸,在确定孩子只是额头有伤之后,她转过头对着梁青平凶神恶煞地咒骂。两个女人,两种尖锐的声音震耳欲聋地同时在梁青平耳边响起,林茵的声音越过阻碍它的音浪蹿进耳中,“梁青平,你******自己没本事,就会冲个孩子撒气,算什么男人?”

梁青平的眼睛本在搜寻甜甜脸上有没有摔伤,他本在后悔那从来也没舍得打向女儿的一巴掌,听林茵这一声喊,当着他久久才来一次的母亲面,顿感自尊心荡然无存,奋起反讥道:“我没本事,又是谁天天都在打孩子?”

这一问让林茵哑口无言,婆婆趁她呆愣的时候把甜甜抱了过去,让孩子头埋在她怀里,她扶摸着孩子的后背安慰甜甜不要怕。

孩子的哭声渐渐消了,林茵觉得委屈,坐在椅子上流着眼泪数落梁青平“你们就知道背地里说我的坏话,我什么时候背地里说过你们什么坏话没有?我是个懒婆娘?家里的房贷是我出的,甜甜的幼儿园学费也是我出的,开店的钱是跟我姐要的,我什么时候靠过你梁青平养活?”

这话若放在平时听,梁青平基本上没什么反应,当她念经,反正吵架的时候她常常念,听习惯了早就没什么感觉。但今天当着他母亲的面,林茵多说一句他都觉得很刺耳。为了男人的尊严,他奋起反戈:“我妈说你一句怎么了?你亲妈就不说你吗?你亲妈说你一句你有这么大的反应吗?你本来就懒,这是众所周知的,说你两句有错吗?”

婆婆这时候在一边火上浇油地补充道:“别人的媳妇也上班,也补贴家用,你见过人家回到家里什么都不做的吗?我来这两天,你有煮过一餐饭给我吃吗?”

林茵站起身来,怒目圆睁,逼视着婆婆质问道:“妈,有你这样做婆婆的吗?半年才来家里一次,来了就应该高高兴兴地来,高高兴兴地回去,哪能挑梭儿子媳妇家里不和?你就是想看着青平打我一顿你才解气是吗?”

婆婆正待发作,被梁青平抢了先,“你这样跟我妈讲话太没有礼貌了。”梁青平说这话的时候随手轻轻推了她一把,林茵没有防备,往侧倾斜着一个趔趄差点没摔一跤。这一推更惹毛了她,她气急败坏地冲梁青平骂道:“梁青平,你有种!你******,今天敢这样对我?离婚!离婚!不过了!”

林茵叫嚣着,去房间收拾衣服,甜甜的哭声又起,梁青平的声音也传了过来,“离就离!谁怕谁呀?”他尤在嘴硬。

林茵将他,“好啊!不离的是孙子!”

林茵两天来第二次摔门而去。

看着林茵跑出家门的背影,梁青平心里不是个滋味,眼睛长长地盯着门口,想起身去追她,当着母亲的面,又移不动身子。

婆婆看出了他的心思,摇头叹息,“像这样一吵架就往外跑的女人,你就要抻着她几天,不要去追,也不要去哄,越哄越爱往外跑。”

甜甜哭着叫着要妈妈,梁青平起身去关上门,走回来抱上甜甜跟孩子道歉说自己错了,不该打她。他找了块巧克力放在孩子手里,哄她说妈妈去外婆家了,明天就会回来。

在林蓝家的房间里,林茵仍然怒不可遏地对林蓝伸诉,“姐,我今天才发现梁青平是这种人,在婆媳战争中他本应该是润滑油——两边劝和。可是他不是,他竟然是选边站的人,而且只站在他妈妈那一边。这样的人我不要再跟他过了!我一定要离婚!”

林蓝骂道:“离你个头啊!动不动就说离婚。你就没错吗?把自己择得那么干净,什么错都是别人的。”

林茵跳起来大叫:“我靠!你倒底是不是我姐呀?你怎么只会帮人家?”

林蓝理直气壮地说:“本来就是嘛!男人最在乎的就是面子,你让青平在他妈面前这么没面子,人家当然要跟你发火嘛!再说你自己也确实做得过份了一点,你平时懒嘛人家青平也没嫌过你什么。你就不能在他妈来之后装装样子,煮几餐饭,让他妈看看,你对青平有多好,这样你婆婆高兴了,青平也有面子。你是平常把人家欺负惯了,到任何时候都改不了你那点本性。这也就是青平,换个男人你试试,谁还受得了你?”

林茵被林蓝骂得犯蒙,好像自己也不是全然在理哦,全家人就林蓝和妈妈王丽琴损她最不留情面。讲理呢她确实理不足,只能耍无赖说:“反正我不管了啦,我也没别的地方可去,我也不回家,现在回家等于向我婆婆投降,姐,你必须收留我!”

林蓝无奈地摇摇头说:“顶多两天,两天之后你必须回家!”

“好啦,好啦,等我婆婆一走,我会回去啦。”林茵跟她保证。

林茵心乱如麻,明明觉得自己有理的事被姐姐骂得理亏,好像自己也不占理,但又不觉得自己有何过错,她的心里被各种问题缠绕着,纠结着,理不清头绪。她睡不着,想出去走一走,吹一吹早秋晚的凉风。

姐妹俩沿着夜色中霓虹闪烁、漫无边际的马路散步,林茵对于自己的婚姻困惑不解,请教林蓝:“姐,你是怎么处理婆媳关系的?为什么你婆婆对你那么好呢?”

林蓝回答说:“我婆婆有风湿病,畏寒畏冷,最怕冬天的冷水。那时候我跟周淳结婚的第一年跟公公婆婆住在一起,刚开始肯定也有很多磨合的地方,她也很爱念叨我——譬如洗碗时洗涤剂放多了,洗青菜的次数少了,地板没拖干净等等。后来我知道她有风湿,所以天冷的时候尽量不让她碰冷水,婆婆觉得我有体谅到她,从那以后对我态度就好多了,有什么事都会来询问我的意见。如果有争执的地方,想一想都是为了家好,为了孩子好,我会尽量去体谅她,求同存异。你想我们跟自己的亲妈也会吵架,跟婆婆哪有不吵的呢?要学会忘记,不要把别人的不好老记在心里。”

林茵在心里嘀咕:自己的婆婆怎么不如姐姐家婆婆好相处呢?但又一想那一冬又一冬的冷水——冰凉刺骨、寒彻心扉,怕也不是什么好受的滋味?

二人步行到洪山广场的时候正好赶上了露天演出,在那灯火通明的地方,一座简易的舞台搭在广场上,音乐声震耳欲聋,围观的人群里三层外层地匝了个水泄不通。林家两姐妹凑在人群外看热闹,一段歌舞表演结束后,她们不期然地发现舞台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又是张宸远!

他被主持人隆重请上台,礼貌地对着台下观众微笑,主持人说知道他是个演员,要跟他PK一下演技。张宸远想这应该不难,于是点头应允。

主持人对台下观众介绍说:“我们演一个正在逃跑的汉奸,由我先演一遍,张宸远跟着做一遍,如果他的表演超过我,得到的掌声更为热烈,那么他就赢了,输的人得管赢的人叫一声‘师傅’。”

主持人个不高,略肥,额头有那么三五寸谢顶,长了一双往外凸的金鱼眼,样子滑稽。他一出场便带着戏,一双不安分的眼睛贼溜溜乱转。他左瞟两眼,侧过身往右再斜两眼,转身瞄瞄后面。确定安全后,他喜滋滋地往前紧走几步,假装躲在障碍物之后,伸出头来探一探,没人。他赶紧蹑手蹑脚地走出来小跑两步,“砰”一记冷枪响起,他如吓破胆的老鼠一般趴倒在地双手捂着头瑟瑟发抖,此时台下观众发出一阵哄笑声。须臾,他意识到枪声不是冲他的,而是冲着不远处的别人,于是满脸窃喜。扫一眼四周没人,逃命要紧,他匍匐在地往前爬。爬了几步停下来侧耳倾听,前方似乎有人,他就地一滚,跳起来,单腿跪地,神情凝重,像许多枪神电影中表演的那样潇洒地,迅捷地抬手举枪朝前方“砰砰”两声。表演结束,台下掌声雷动。

轮到张宸远了,他一向是演正角的,那种全然撒开,近乎小丑式地表演让他完全找不着感觉。他按着主持人的表演亦步亦趋地模仿,整套动作做下来显得呆板、僵硬又生涩。人家的表演是连着内心戏的,整个面部表情变化比动作更惹人发笑,可是张宸远满脸哭笑不得的正气,就算他把动作模仿得再惟妙惟肖,面部表情做不到位,观众是不会买账的。这不,台下即没有哄笑声,连掌声也是廖廖落落。

张宸远自知自己的表演难及人他项背,只好乖乖地在台上管主持人叫一声“师傅。”主持人心满意足,乐呵呵地叫台下观众给他送上掌声。

张宸远极无地自容的仓皇跑下台,在观众席前方坐下沮丧地跟朋友聊天。

林茵冲过去把他叫了出来。

张宸远看到林蓝两姐妹更为窘迫,讪讪地说:“不好意思,让你们看见我出糗,我也没想到他会叫我上台演这个的,从来没演过,一点经验也没有。我还以为他叫我上台唱首歌什么的!”

林茵兴哉乐祸地说:“看你出糗还蛮好玩的。”

张宸远自嘲地笑道:“那这糗出得还算值得,起码能引人发笑。”

“你演出结局了吗?”林茵问。

“嗯,早就结束了,我之前是上台唱歌的,临时被他叫上台丢了回丑。”

林茵兴致勃勃地提议说:“我们一起去宵夜吧?我请,叫上蒋英姿”

“好啊”张宸远意味深长地看了林蓝一眼,林蓝脸上淡淡地,暗地里踢了林茵一脚,怪她自作主张,不同她商量,临时起意。

林茵求饶道:“今天我心情不好,就当是陪我,逗我高兴一下,成不成?”

在夜风微凉,灯火通明的马路边,他们在一家大排档临街而坐,点菜吃饭。

蒋英姿说明天早上要送孩子上学怕起不来,不肯出来宵夜。英姿结婚早,孩子上小学一年纪了,学校纪律重,她半点不敢怠慢,倒也情有可缘。英姿不来,这让张宸远有少少的不自在,虽然林蓝是跟他相过亲的女人,应该多接触,但是人家落花无意,这戏还怎么唱呢?他又不是强求的人,这样的饭局岂不无趣?

林茵才不管那些,她觉得张宸远是个有趣的人。在这样无聊的夜晚,跟这样的人一起聊一聊,笑一笑,何乐而不为呢?她戏谑地问:“张宸远你是不是很会在外面玩的那种人?”

“不是啊”张宸远赶忙替自己辩解。

“你说谎”林茵不信。

在林蓝面前留下如此恶劣的印象,这让张宸远有些惊慌失措,他迫不急待地为自己澄清“真的,真的。前两天我朋友叫我一起去夜总会喝酒。我到那边一看,他们个个都有小姐陪着,我朋友好心替我也叫了一个。我对那位穿着清凉的小姐说——你坐我旁边我没钱给你的哦。那位小姐说老板你真会开玩笑?我说我干嘛要跟你开玩笑,你想坐在这里喝酒也可以,别挨我太近,等会儿我走的时候说好了不付钱的哦!如果你想坐这里就坐着吧,自己玩啊!最后,那位小姐坐了一会儿,见我真的不理她,她怕收不到钱,只好怏怏地走了。”

在张宸远绘声绘色地讲述中,林蓝绷不住“吃吃”地笑出了声。最夸张的是林茵,她简直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引得旁边的人连连好奇地往这边张望,林蓝边笑边拍林茵,提醒她注意形象。

林茵才不管什么形象不形象,她就是这么个简单、快乐的人。

她敬大家一杯酒,对张宸远说:“你要是……”她抿住嘴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林蓝,接着说:“我们家以后该有多热闹。”

张宸远掸了一眼两姐妹的表情,把一切都审度得心领神会,淡淡地不接话,只管吃菜。

林茵又问:“张宸远,你对另一半的要求除了给你空间以外,还有什么?要既年轻又漂亮呢?还是有高学历?”

张宸远摇摇头说:“不,那是年轻人的看法。”他思索了片刻,又说:“很多人看我离过两次婚,都以为我是那种不长情,喜新厌旧的人。别人可能会想什么样的美女才能收服我呢?可是,真的不是!我若爱上一个人,她就算是又老又丑,满脸色斑,身材走样,像个村妇,这些都没什么所谓!”

林家两姐妹都睁大了眼睛,期待着他下面的话,好奇他这样一个人对什么有所谓。

张宸远接受到了她们眼神中流露出来的鼓励,侃侃而谈说:“比方说蒋英姿这种类型的女人,她从来也不细究她老公去了哪里?跟什么人在一起做了什么?不管几点回家只要说一声就行,她从不去乱猜她老公有没有出轨,她心思简单,人很知足,容易快乐。她不找事,不挑事,也不多事。这样的女人看起来傻傻的,实则大智若愚,让男人不忍心去伤害她。”

“哦……”林茵意味深长地坏笑着,揶揄他:“原来你心里面爱的人是蒋英姿?”

林蓝瞪大了眼睛,也觉得可疑。

张宸远百口莫辩,涨红了脸为自己辩解,“类型,我说的是类型!”

林茵调皮地笑着问:“你说说看我们姐妹俩是哪种类型呢?”

“拜托,我不是很了解你们”

林茵缠着不放“说说嘛!就简单的印象说说看。”

张宸远看着她们热切期待的眼神,思忖着措辞,想了一想还是不对,这话说好说坏都显得自己不够聪明。于是,推辞说:“这样硬掰扯下去像算命看像的。”

林蓝也觉得太强人所难,于是主动岔开话题,她说:“你上次提到给单位女同事的建议,你是很真诚地说那样的话吗?我的意思是你自己是不是也是这么做的?”

张宸远脸上冷汗直冒,他想不到林蓝要么不开口,开口也能吓死人,她外表看似柔柔弱弱,实则内心刚强。他故作轻松的姿态耸耸肩说:“当然,人有七情六欲,我不是圣人。”

“你很袒白。”林蓝知道双方是没可能的,又没有被人逼迫跟他相处的压力,反倒放开了胆量,就当他是个擦肩而过的路人,跟路人有什么不好说的呢?她也袒诚自己的观点“在英国,有科学家研究人为什么喜欢亲密的行为?有一位科学家告诫她的学生——不要与自己不爱的人发生性行为。”

林蓝说到这里脸稍稍红了一下,稍停了片刻,发现妹妹和张宸远都有想听的欲望,她清了清嗓子继续说:“人在做爱的时候身体里面会分泌出一种物质叫做‘催产素’。是生孩子的那个‘催产素’,但是不只管生孩子,还会让人对与她做爱的人产生依恋。这种依恋会让我们对爱情产生错觉,这样的错觉会让人跟不适合的对象在一起,可能自己还意识不到,等到清醒过来时,早已身心受挫。所以我觉得为了不让自己输给一种物质,陪在一个不爱的人身边,搅乱我们的人生,人们最好是克制自己,慎行慎为。毕竟,爱错了人比虚度时光更叫人后悔和难受不是吗?”

张宸远不服气地提醒她“当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时,头脑中也会分泌一种物质叫‘多巴鞍’。为了不输给它,所以人类是不是应该不再相爱?”

林蓝觉得这不是一码事,不能混为一谈,她觉得爱情是生活中的一部份,很重要的那一部份,但是混乱的生活方式一定会破坏我们的人生。

张宸远觉得这就是一码事,每个人有他选择生活方式的自由,你可以活得很小心,永远走在正轨上。别人想活得恣意,饶是混乱点只要不妨着谁,也没什么不可以。

林蓝认为他说的话狗屁不通,当然这句话她没敢说出来,淑女风范要保持哦。她说:“人是社会中的一个个体,一个人活得混乱当然会妨着一些人,起码身边的人多多少少不同程度的受到了伤害。”

两个人就这么杠上了!

林茵在一边嘿嘿笑着,她不能完全听懂他们在说什么,至于他们说的物质她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但是听姐姐和张宸远这样争辩她觉得有趣。

但林蓝和张宸远都觉得无趣透了,两个不交集的人,再怎么碰撞也撞不出火花来。

林茵搬来的第二天夜里,听着音乐,悠闲自在地躺在林蓝家的床上,贴着满脸薄薄的黄瓜片保养皮肤。她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脑海里思绪翻飞,两眼闪着光,饶有兴致地问正在看电脑的林蓝“姐,你看我是不是从来也没有爱过青平?为什么我跟他在一起脸不红、心不跳?”

“心不跳那是死了。”林蓝不喜欢听她做这样危险地思索。

林茵愠怒地冲她嚷道:“姐,你真没劲。”

林蓝转回头去认真地对她说:“青平对你多好,你讲这样的话对他太不公平,也显得太没良心。”

林茵不否认姐姐的话,她幽幽地说道:“可能是因为我不够爱他,所以他为我做什么我都认为是应该的,不会觉得感动。反而,他敢给我一点委屈受,我就会很生气,没办法接受。”

林蓝像不认识她似的,迷缝着眼晴探究怪物般打量她,林茵觉得自己正被她看得脊背发冷,抬手一掌冲她软绵绵地挥过去,笑着骂了一句:“看什么看!我脸上开花了?”

林蓝也笑了,躲过她挥来的手,正经八百地对她说道:“这样的话不要再说第二次了,给青平听见的话,太叫人伤心了。”

林茵沉默了,她其实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那些新鲜的念头在脑中只一闪便跳出这些话语,她并没有细细审度过自己的内心是不是也同样确定。此刻,她静下心来分析自己是不是真的爱过梁青平?打从相识的日子开始到如今,过往的岁月像电影快镜头回放一般在她心里迅速地过了一遍,她发现自己的答案依然是否定的,她好像真的没有爱过梁青平。这个答案令她沮丧,试问有谁愿意跟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结婚生子,并且,还付出了一个女人一生中最为美好宝贵的青春年华?

林蓝回过身玩电脑,今晚她不打牌,上网看看新闻,看看纪录片什么的。宋沛霖也在线,两个人在QQ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他们平时在线上的状态常常如此——林蓝打牌的时候不爱理他,宋沛霖看电影的时候也不爱理林蓝,如果哪天有兴趣聊一聊,两个人又会心血来潮地聊到深夜。

此刻,宋沛霖问她在做什么,林蓝说看纪录片,宋沛霖问有没有什么好看的推荐一下,他改天也去看一看。

林蓝说她看西方人拍的《美丽的中国》,从老外不带偏见的镜头里看自己的国家觉得有一种新鲜感。本来生活中习以为常的事,在外国人的发现里重新再去审视一遍,去感受祖国的博大,多姿多彩。这让她有想参加“驴友”会,背包去旅行的冲动。她说在再次嫁人之前一定要出去走一些地方,云南和西藏是她非常想去的地方。她不想跟旅行团走马观花的看景,想随着“背包族”一起深入当地,了解当地的民风民俗。

宋沛霖对这样的计划很有兴趣,他问什么时候去,林蓝说等明年的春天。

宋沛霖开玩笑问:“这么说,明年夏天你就要嫁人了么?”

林蓝说嫁谁呀?身边也没人可嫁呀,只是想做的事,早点提上日程安排,早点去实施,才不会让自己找借口偷懒、拖延。她觉得自己是个有惰性的人,最会随遇而安,最怕大风大浪、大起大落地过日子。所以呢?必须给自己订立目标,敦促自己在有生之年去做少许有意义的事。

宋沛霖说如果有可能的话,你明年春天去报名的时候询问我一声,排得出时间的话,也跟你一起去。

林蓝不干了,说你跟着我算怎么回事呀?不要不要,跟你自己朋友去。

宋沛霖戏谑她说如果你看中驴友当中哪个帅哥,我一定不会妨碍你啦,我还会帮你制造机会哦!

林蓝送他一把砸头的锤子,宋沛霖发一个坏笑。

两个人正这样闹着的时候,林茵揭了脸上的黄瓜片静悄悄地站在林蓝身后,把许多聊天记录看在了眼里。

当林蓝意识到身后过于安静而回转身的同时,触到林茵那灼灼的目光,不禁吓了一跳。

林茵以为抓了个现行,得意地说:“哈哈,你网恋?”

林蓝反驳着骂她:“你神经啊,网恋是我这个年纪会做的事吗?”

林茵夺过林蓝手里的鼠标,想去查宋沛霖的QQ资料,林蓝拦着她不让,但又怕林茵笑她有鬼,拦的力度不大,半推半就的。林茵点开了宋沛霖的资料,上面几乎是空的,宋沛霖故意不填资料栏,唯有年龄,年龄二十八岁给林茵看到了,林茵撇撇嘴说“好小哦。”

林茵重新躺回床上去,林蓝关了电脑,也躺到床上去,准备睡了。

林茵以为林蓝肯定在婚前跟这个人就有什么疙疙瘩瘩的地方,林蓝气得再次骂她神经病,她说:“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要是早就有个小男友,何必跟周淳离婚呢?反正大家都扯平了,半斤对八两,正好。如果是我想嫁给这个人,你看过他本人就知道了,他是很招女孩子喜欢的那一款,你想想他好找不找,找我这个黄脸婆?有什么理由呢?”

林茵想想也是,不再起疑,转瞬之间,她又想起了另一个主意,打趣地鼓动林蓝:“我看你和他挺聊得来,不然你施点手段把他勾过来?”

林蓝快晕了,推了林茵一把骂道:“勾你个头啊!我哪还有勾引帅哥的资本?”

林茵听出这话里有破绽,取笑她:“咦,没资本,不表示你不想哦!”

林蓝被逗笑了,说:“我想有什么用,三十岁的女人不相信奇迹,也拿不出青春去赌明天,所以呢?我认得清脚下的路,那些不可能属于我的东西我只会远眼旁观,绝不会一头栽进去。我的心已经千疮百孔,若再撒上一把盐的话,我怕没办法自动修复。”

林茵意尤未尽,提议说:“要不你明天晚上约出来见见,让我帮你参谋参谋,看看到底有几成的胜算?”

林蓝笃定地说:“几成都不行,我没有力气去冒陷。我一定要找个让我的心安定得下来的人,过一种一眼望得到头的日子。”

林茵叹气说:“姐,你真应该嫁给青平,他就是你说的那种人,把日子过得像一潭死水,当你的心死气沉沉的时候自然就安定啦。只是,一眼望得到头的日子真真能把人无聊死!”

林蓝沉下脸严肃地说:“玩笑不能这样开呢!乱了辈份。”

姐妹俩熄了灯,屋内进入沉寂的暗夜,窗外的月华调皮地穿透那未拉严实的窗帘缝隙流泻进来一拉淡淡的白光,投射在光洁的墙壁上。

林蓝闭着眼,想尽快进入睡眠状态,明天周五还有一天班要上呢。毫无睡意的林茵在黑暗中睁着猫一样灼灼放光的眼,拖着林蓝像小时候一样陪她说体己话。

她好奇地问:“姐,你有爱过周淳吗?”

林蓝喃喃说道:“有啊,自己选的丈夫,肯定是有打动你的地方,才肯嫁给他嘛!”

“既然有爱过,分什么你轻易选择离婚?要知道你为社会腾出来的,可是一个黄金单身汉哩!”

林蓝“扑哧”一声笑了,不作解释。

林茵并不在意她的解答是什么,她接着问:“姐,离婚的滋味苦吗?”

林蓝淡然地回答她:“‘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那种感觉不是苦,是空。”

“空?”林茵对这个字完全摸不着头脑。

“是的,就像两脚踩在空气中,着不了地,心也落不到肚子里。因为空而不踏实,心悬浮在空中,很孤单,很无助,很容易受伤。”

听到这里,林茵伸过手臂,隔着被子轻轻地抱着林蓝,想传达自己的支持跟鼓励给她,让她不害怕。

林蓝微笑了一下,倦意袭上身来,她进入了浅浅的睡眠状态。林茵在小声地问她:“姐,你觉得张宸远那个人怎么样?”

林蓝抬了抬眼睑,蠕动着嘴唇轻轻说道:“还行吧。”

林茵似乎一晚上都在试图问这个问题,当然不想得到这么似是而非的答案,她不满意地轻轻摇晃着林蓝,好奇地接着问:“什么叫还行吧?你再说说嘛?”

林蓝正要一脚踏入睡梦中,又给她摇了回来,有气无力地说:“他人不坏,如果能找个懂他,包容他,不粘人的女人,他也许会是个好老公。”

“姐,你很了解他哦!但是为什么你不愿意跟他交往呢?”这又是一句试探。

林蓝瓮声瓮气地说:“我累了,跟周淳过累了,不想再过那种人家偶尔施舍一点爱给我,我就乐得屁颠屁颠的,知足好一阵子的日子。”

林茵还在“嘤嘤嗡嗡”地絮叨着什么,林蓝收起耳朵不想再听,她已经沉沉入睡了。

清晨,在闹铃中惊醒,睁着睡眼惺忪的熊猫眼,林蓝懒懒地起床,换衣服,梳洗打扮。

临出门前她吵醒熟睡中的林茵,对她叮嘱道:“哎,林茵,我今天下班去我婆婆家。你看完店就回你自己家去吧,不要再过来了哦!”

林茵连眼皮也没抬一下,不耐烦地敷衍她“知道了,知道了。”她翻过身去,抱着枕头又睡得很安稳。

林蓝关好门,迎着清晨和煦的阳光出门,急步往公交车站走着去赶上班的早班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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