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墙下的阵法
因为曾被魔息侵染过,那张符纸上有一些被腐蚀出来的黑色小洞,符字内的真元也早已损耗一空,加上在泥水砖砾内埋了一夜,符纸上沾染了许多灰尘而变成褐色,看上去像荒废已久的蜂窝,很是难看,这是一张完全的废符,某种程度上说它现在还不如街口小贩用来包裹油条的粗糙麻纸。
然而随着泥瓦匠伸出手指顺着符篆边缘的墨迹轻轻绘过去,细细的真元从他的指尖流淌而出,迎着并不强烈的晨光,原本已经消失的笔墨痕迹清晰的透出来,好像一条闪亮的小河,小河完全勾勒出原本符篆的运行痕迹之后,便开始燃烧,没有多长时间,这最后一张符篆也完全消失在空中。
“那少年很沉稳”,待符纸完全燃尽之后,身穿雀服的清吏司官员说道,在这位堪比黄紫贵人的泥瓦匠打量完符篆之前,他这个刑部清吏司郎中便只是在一旁静静等着。
泥瓦匠是个年纪已过知命的老者,留着稀疏胡须,大概是常年和星辰书籍打交道,双眼清亮明朗,很是睿智,书卷气十足,并不显老态。
“江大人这么客气做什么,论起官职,你这位主管刑部清吏司的郎中可要比我这个监副大了不止一级”老头笑着伸手在桌上取过两个精致瓷杯,顺手倒上小厮刚刚送上的热茶,示意雀服官员一同坐下,“还是你这清吏司好些,迎来送往红茶暖人,不像老头子所在的钦天监,每日除了观星卜算便是编撰历法,一百一十间衙署廨舍愣是过出门可罗雀的势头,整日里都是清茶,也亏得那些年纪轻轻火气十足的五官灵台郎耐得住性子。”
酒能开人话匣子,茶则越喝越清醒,刑部本就不常和钦天监这种紫贵之地打交道,关系自然也就熟络不到哪里去;历来只负责观测星象和历法编撰的钦天监,有按月向宫内奏疏天象的惯例,钦天监监正更有可随时出入宫禁的恩赐,和宫内皇族关系可谓亲近。只是如此时间长了,在外人看来,钦天监更像是只对内负责的帝王家室,难免有吹“枕边风”的嫌疑,帝都城内的大小庙堂衙门多少就有些避讳,这也造就了钦天监虽然地位尊贵,却和帝都其他其他各部相对生分,门前清冷可罗雀的奇怪景象。
但生疏有生疏的好处,君子之交淡如水,反而少了许多羁绊,直来直去。
“不过是一群提着猪头找不到庙门的憨傻俗人,来来往往也只是人走茶凉的生意,熙熙攘攘各有所求罢了;若真是喝茶,钦天监里那些安于做事的平淡书生小吏,反而比这些人更能喝出到底是新茶还是旧茶,”红茶暖胃,寒气尚未褪尽的春日里喝正是时候,看着老头身前杯中的茶水不多,雀服郎中提壶就给续上,红茶白瓷,不多不少,刚好七分满。
“不过那少年倒是的确很有意思,真元浑厚纯净,关键心性极好”,钦天监有诸多晦涩谶语,说话云山雾绕让人听不分明,大概是对这些不着边际的空泛言语有些厌恶,雀服郎中索性直接开门见山,直入正题。
“哦?能让阅人无数的江大人如此称赞的人可不多见”,泥瓦匠习惯性的将双手交叉,抄进宽大的袖袍里,好像冬日里向阳墙下取暖的老农。
房门开着,门外刚好可以远远看到已经修补好的院墙。刚刚修砌粉饰完毕的潮湿墙壁颜色比旁边重一些,好像平日里穿惯的衣服上被打上了一块布丁,很是突兀。
中年书生不懂修行,确切地说是不能修行。很多年前,他像许多梦想踏入修行的少年一样来到京都,参加城内诸多学院的招生初试,很遗憾的是,他不能修行,甚至不能感受到存在于天地间的真元,即便他的神识极为强大,尚未踏入修行神识强度就已经堪比通幽,然而这在平常人的世界里堪比天才的天赋却无法弥补不能感知天地元气的缺陷,无助于修行,即便因此他可以看懂很多书,但并不能对他的体质有所改变。
“我不能修行,却也知道光明真元本身并不能对帝都阵法符线有很多作用”雀服官员放下茶杯,想着昨日在那少年体内看到的景象,那少年的真元虽然极为凝厚,但仍不可能对抗一座大阵。
帝国都城建立的时间已经很久,久到很多地方的城墙已经开始斑驳,即便它们是用糯米和极为坚硬的青石构建而成,依然挡不住时间的侵蚀。但帝都的阵法远比城墙要稳固,在帝都的某些隐秘传闻里,这些阵法本身就有一部分便是关于时间,这说法有些无稽但也间接说明它们真的很稳固。根据记载,自阵法开始运转算起,也只是在神武六年出现过一次短暂停顿,之后便运转如常。
阵法一道出自道门,阵法中的符线本身就是用来承载流动的真元,除非瞬间注入的真元本身太过强大,强大到能够让符线瞬间阻塞崩毁,否则只会让阵法的运行更为流畅。火上浇油,有助于火势,但如果油太多火也是会灭的。显然,那名他修为只是玄关的少年,并不具有这样数量庞大的真元。
而今,一张简简单单的符篆能够让这位出自钦天监的闲散贵人驻足凝视良久,足以证明,这不是巧合,昨夜的打斗和断掉的符线之间确实有一些关系。
“从这张符篆来看,那少年的真元的确十分纯净,但也确实不能切断符线”,泥瓦匠将双手拢了一下,想着早上修补阵法时看到的情景,似乎想到了什么不解的事情,两条粗眉微微皱起,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切断符线的是魔息”
“帝都不应该出现魔人”,被称作江大人的中年人接着说道,既然清吏司有护卫京师的职责有些话不妨直接问清楚。帝都阵法本身就是为了防备魔族,其中时刻流动的光明真元对魔气惊人的敏感,一旦有魔气出现就会被触发;但事物是相对的,人类能够用光明防范魔族,魔族自然会有方法利用魔息躲开光明,譬如那把用来隔绝气息声音的黑伞。数千年的战争中,双方不断会有斥候潜入对方,以获取机密信息,出现魔族虽然不应该,但并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奇怪的是那名潜伏已久的魔人,也许是为了更方便的隐匿气息,也许是要刺杀的人物品阶不高,魔人自身的境界只是通幽,这在学院林立的帝都,实在算不得出众。
“被魔息切断也不正常,并且那名魔人的境界只是通幽,并没有破坏阵法的能力”,泥瓦匠放下茶杯,想了一下又说道,“所以破坏阵法的应该是你们卷宗里提到的那把黑伞”,帝都阵法出自终南山道门大家,更有人皇真元在内,堪比圣器,而那把黑伞可以切断符线,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
“既然当时并没有留下那把黑伞,那便找人去看看,这样一件符器,总不能随便交给来历不明的人。”泥瓦匠起身离去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