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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怀念那个男人

“啪”的一声,他一失神,杜蕾斯掉到地上,就掉在慕西的脚边,在响声的引导下,汪东元视线滑落到慕西珠圆玉润的脚趾上,他定定地看着,慕西觉察出了异样,左脚向后挪了挪,一侧身,想从衣橱和汪东元之间的空隙溜出去,还给自己找了个堂而皇之的理由:“你饿了吧?我现在去准备晚餐。”

汪东元哪会放过她,一伸胳膊把慕西圈进怀里,在她耳边低语:“现在已经晚了,你说,该怎么惩罚你?”

温热的气息烘得慕西耳根泛红,一侧耳朵痒痒的,她直想躲,两手抵住他坚硬的胸膛,企图撑开他的桎梏。她运足了劲,感觉像在推一睹墙,只是徒劳。跟他较劲的后果是,被他揽的更紧。

可恶的男人抿唇坏笑,慕西脸涨得通红。贴他那么近,身体的记忆复苏,脑中用以自持的那根神经越绷越紧,她反复告诫自己:绝不可以再发生第二次,绝不可以。有了底线之后,她才有勇气抬头正视他,“放开我!”

汪东元对她的话置之不理,空出一只手捋了捋掉在她额前的一绺头发,漫不经心地说:“你穿成这样,是在诱惑我吗?”

慕西手握成拳,强压着怒意,声音有些抖,“你把我当什么人?”

“我的女人。”

汪东元不屑思考,脱口而出,态度由玩世不恭转为严肃认真,眼神专注而深情。慕西必须承认,那一刻她心动了。但心里还有一个声音在问:爱的到底是我还是死去的她?她一直纠结于这个问题,但是这个问题没有答案,恐怕连汪东元本人都不甚清楚。

他忽视她眼里的不确定,低头在她微张的唇瓣上浅啄了一下,这一吻没有侵略性,却足以把慕西逼到悬崖的边缘,轻嗅着他干净的鼻息,只怕激情一触即发。

“不要……别……”

“乖,闭上眼睛。”

汪东元的语调似有魔力,安抚了慕西紧绷的神经。她闭上双眼,自认无药可救。闭上眼她又后悔,不行,这算什么?处于矛盾中的她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嚯”地睁开眼,男人再度吻上来,她一偏头躲开了,汪东元再没有耐性,索性扣住她的后脑,衔住她绯红的唇,细心啄吻……

好舒服,好温暖,终于可以休息了,只是这床怎么这么硬?她抬起头撑开眼帘,近在咫尺的是汪东元耐看的五官,原来她趴在他身上,他们在浴缸里。

这么近的距离,终于让她明白为什么他身上总有一种霸道的王者之气,眉毛,他的眉毛又浓又粗,仔细看,眉尾的部分向上跃起,眉骨极为突出,仿若所有的英明都聚集其中。她还在研究他的眉,他的唇又贴上来……

汪东元一脸宠溺地望着女人微微肿起的唇,用拇指轻抚了一下,他嘴角噙笑,真是奇女子,接吻时也能睡着。

早上,慕西在饥肠辘辘中饿醒。肚子叽里咕噜叫得她心慌,更让她心慌的是她跟汪东元居然走到了同床共枕的田地。这让她心情沉重,她轻轻拿开横在她腰间的男人的手臂。男人睡得很安稳,气息匀净,她定定地看了几秒,忍着全身酸痛,轻手轻脚下床,没什么好穿的,还好,床边有条浴巾。

到浴室洗漱一番后她才发现,浴缸边工工整整晾着她的黑丝小内,慕西不禁汗颜,天哪!这难道是他洗的?挂着满头黑线穿戴整齐,考虑要不要像上次那样不告而别。反复思量,这次不能一走了之。

她乖乖做好早餐,自己吃完,他还没醒,看看时间,再不走,回家换衣服就来不及了。

刚换好一只鞋,身后传来汪东元低沉的声音:“晚上,我让叶卿去你家接你,搬过来方便些,免得你来回跑。”

慕西回过头,瞠目结舌地望着他。汪东元拖着慵懒的步子走过来,只穿着一条家居裤,她视线定格在男人肩头的一圈暗紫色的齿印上,那是她昨晚留下的,他会不会把她当做欲求不满的女色魔?她撩了下前额处的头发,故作轻松地说:“昨晚,只不过又是一次荒唐,我们都没必要太在意的。至于搬过来,就不用了,我不怕麻烦。”

与慕西相反,汪东元故作沉重:“我可是很在意!你必须对我负责!”

看着慕西慌张走掉,他眼角含笑,睨一眼肩头的齿印,那小巧的暧昧痕迹让他心情格外的好。

莫名的烦躁纠缠了慕西一整天,还好,没收到汪某人的短信,下了班,直接回家。一进家门才发现家里好热闹,韩灿一脸喜色地把她父母介绍给慕西,叶卿也在,他们正在包饺子,看上去气氛不错,这样的场面该不会是韩家在相女婿吧?

慕西没心情跟他们凑热闹,她有点累,跟韩灿父母寒暄一番后直接回房间休息,韩灿也随她进了房,“西姐,叶卿跟我求婚了,我爸妈非要来见见他,今天中午到的。”

韩灿眉眼含笑,发自内心的喜悦无法言表,看着女孩一脸幸福的样子,好像当年的她。

“你答应了?”慕西歪在床上,漫不经心地问。

“干吗不答应,我一个人在这里无依无靠,他是本地人,有房有车,我可不想把自己熬成过气老姑娘,差不多就嫁了呗。”

韩灿挨着慕西坐下,又是帮她捏肩,又是给她捶腿,这丫头一献起殷勤准没好事。

“说吧,又想让我干什么?”

慕西翻了个身,单手撑着头,胳膊伸给韩灿,“好好捏捏,全身都酸痛。”

韩灿使出浑身解数,各种按摩手法并用,着实卖力,边按边说:“我想留爸妈在这里过年。”

“好啊,一家人团聚多好。”

“那你怎么办?”

“什么我怎么办?”

看着韩灿忽闪忽闪的眼睫,慕西才反应过来。

“要不你先暂住在姓汪的那,反正你也得去他家伺候他。”

甩开韩灿的手,慕西坐起来,恍然大悟,“说正经的,你不会今天就把我扫地出门吧?”

韩灿嘿嘿一笑,“我老爸老妈坐了半天火车,今晚可得好好睡一觉。一会儿,吃完饺子,你收拾收拾,我让叶卿送你过去!”

慕西满腹狐疑,这会不会又是他们设的局?不过不太可能,也不至于大动干戈地把她父母叫来演戏,想了想,她开始起身收拾衣物。

饺子很好吃,有家的味道,慕西饿极了,吃了好多。

直到她拖着箱子出门时,韩灿爸妈还一脸对不住,慕西只好笑着安慰:“我住朋友家很方便的,你们不用担心啦。”说完她又拦住跟着她一起出来的叶卿:“我就一个箱子,不用送我,他家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好好陪陪叔叔阿姨!”

叶卿还站在门口,不进也不退,表情复杂,慕西索性硬把他推进门里,房门“嘭”的一声被她关上,慕西松了口气,她可不想被遣送到汪家。

此时,门里的叶卿已发出一条短信。

汪东元坐在车里看着亮起来的手机屏,脸上现出诡异的笑。不出5分钟,远远看到慕西落寞的拖着拉杆箱走向那辆白色丰田。她把箱子放进后备箱时稍显吃力,他很想过去帮她,但现在不是时候。

白车迟迟没有发动,车里有火星闪动,黑暗中那微小的光点时起时落,她在抽烟。

一根烟的功夫,慕西想好去处,她捻熄烟,发动车子。

汪东元打起精神,远远地跟着。绕来绕去,她也没离开这个区域。就像他预料的一样,她根本没打算搬到他家,他微微皱眉。

慕西最终选择了一家中型酒店,因为这里离她公司近。被服务生带进房间,感觉很奇怪,像一个人在旅行。干净整洁的酒店房间,陌生又冷清。她仰躺在床上,望着天棚发呆,换个环境也好,可以静下来整理一下纷乱的心。

“叮咚——”,有人按门铃,她极不情愿地起身去开门,本以为是服务生送东西,没想到,汪东元优哉游哉地不请自进,慕西彻底愣住。

汪东元唇角一勾,眯着眼笑了起来,她怎么看都觉得他的笑里带着一丝邪气。他在屋里转了一圈,拉起地中央的箱子就走。

“你选的什么破酒店?随便泄露客人信息。走吧,我来接你回家干活。”

回家干活?慕西又气又笑,但又似乎没理由不跟他走。看着他噙着坏笑的精致面孔,怎么觉得心底泛起一丝甜蜜?到楼下退了房,慕西磨磨蹭蹭跟在他身后,隐约听到前台小姐的议论:“真搞不懂现在的女人,有这么体贴的老公,还离家出走?”

“就是,你看她老公长得多标致!”

“哎,不懂得珍惜,指不定哪天……”

“……”

“……”

慕西不再磨蹭,加紧脚步。

住进汪家的几天,没有想象中那么别扭。几天来,他只在家吃过一次晚饭。每天下了班,干完该干的,她就呆在自己房间赶稿,有时也会好奇,他在家里都干些什么。

今天,慕西照例赶稿到深夜,饿的睡不着,在房里来回踱步,这么晚了,他应该睡了,她蹑手蹑脚的到厨房吃泡面。她笑自己,这么垃圾又没营养的东西也能吃得这么香,吃着吃着,感觉有些不对劲,偏头向客厅看去,汪东元正从明暗交接的地方走过来,慕西嘴里还衔着一绺面条。

“有那么好吃吗?给我也来一份。”

慕西吓得用力一吸,啷当在嘴边的面条一下被抽到嗓子眼,呛得她直咳嗽。汪东元觉得有趣,顿了一会儿,两个人不约而同笑起来。那一刻,慕西突然意识到她在心里筑起的对他的防线瞬间化为乌有。她敛了笑容,去给他煮面。

汪东元专心吃面,她看他心情不错,小心翼翼地问:“张婶她什么时候回来?”

他瞟了她一眼,“明天会回来。”

真的?假的?慕西有点不敢相信,又不好问太细,按捺住欣喜,黑葡萄一样的眼睛闪动着璀璨的光。如果张婶回来了,她就可以解脱。

“你就那么不愿意伺候我?”汪东元闷闷地说。

这个问题着实把慕西给噎着了,甚至比刚才的那几根面条还噎人。她思忖着,还是不知道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他。她以为他只是她平淡生活中的一道风景,他却迟迟不肯淡出她的视线。

汪东元放下筷子,餐巾印了印嘴角,探寻的目光扫过慕西的脸,“我对你做的一切都是认真的。”

慕西一怔,定定地看着他。面前的男人,第一次见他时,有教养又绅士。后来,在舞会上她觉得他有点痞,但很有正义感。再后来,林萧楠告诉她他前女友的事,她又觉得他很专情。再再后来,她需要用钱,他在暗地里帮她。这样的男人,就像摆在橱窗里的名贵手表,用来欣赏还好,慕西自认无福消受。

沉默良久,她终于开口:“像我这种离过婚的女人,对感情这种事真没什么信心。”

“我会帮你重建信心!”小小的失望拂过汪东元的脸,他起身在她额上印下一吻:“我有足够的耐心,不早了,去睡吧,明天你别开车,我送你。”

慕西像木头人一样呆立在当场,额角那里的柔情蜜意迅速传到全身。

早上上班,慕西坐在后座沉默不语,从吃早餐到现在,她没怎么跟他说话,车里气氛沉闷,汪东元打开车载音响,节奏轻快爽朗的钢琴曲徜徉于整个空间。这首久石让的summer是她开车时最常听的曲子,难道他也喜欢?清新的旋律,立刻让人心情愉悦。

再过一个街口就要到公司了,前方车流密集,要塞车的样子,慕西挺直腰身,看了看前路,“我在这里下吧,走几步就到了。”

汪东元也没反对,“行,下班我接你。”

下了车,慕西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先摸出一支烟点上。

远远看着她在路边吞云吐雾,汪东元直摇头,这个习惯可不好。

年终岁尾,公司不忙,每天上班有种混日子的感觉。下班时,慕西故意磨蹭了一会儿,他说下班接她,她猜不出他又要搞什么花样,一想到要见到他,心里还是喜滋滋的。

白色卡宴明晃晃停在路边,汪东元一身黑呢外套颇有质感,天气冷,他正捧着双手哈气,虽然围着厚厚的烟灰色脖套,还是能看出他挺拔的身姿。

汪东元看到慕西,一阵埋怨:“你再不出来,我快冻成冰雕了。”

慕西淡淡一笑,男人随手拉开副驾的门,“陪我去机场接人。”她以为是去接张婶,乖乖上车。正值下班高峰时间,车子走走停停,开不快。接连几日的熬夜,慕西双眼红血丝严重。她眯缝着眼,昏昏欲睡,到机场时,已经睡得很沉。

汪东元看了看表,时间刚刚好,右手食指轻敲了几下方向盘,侧头看了看慕西,实在是不忍心叫醒她,只在她温润的嘴唇上留下蜻蜓点水似的一吻,独自去接机。

慕西醒来时,车上已多了两个人。

“怎么没带南南来接机?”

“我还没告诉她。”

“……”

“……”

他在跟谁说话?

确切点说,她是在一股原始烟草的浓烈香气中醒来的。她吸了吸鼻子,好香啊,他还在开车,她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醒了。”汪东元淡淡说。

虽然慕西睡得浑浑噩噩,但看着他发际分明的侧脸,还是觉察到了他的不悦。

“介绍一下,后面坐的是我爸。”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背头、红铜色皮肤、眉骨上的刀疤、雪茄、外加无名指上硕大的翡翠戒指,这些元素很自然地让她把后座上的中年男人跟电影里的黑社会大佬联系在一起。跟外表大相径庭的是中年男人慈眉善目的神色,大佬叼着雪茄,眯着眼,一口一口啜吸,隐不去浪迹江湖的痕迹。

这种雪茄闻起来很原始,没法形容它的味道,慕西又吸了吸鼻子,笑得很不自然,正思忖着该怎么称呼他,一个嗲嗲的女声冒了出来:“Hello,西西姐,我是小美!”

这声招呼彻底把慕西惊着了,女孩细声细气的,像用鼻子说话。小美傍在大佬身旁,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大冷天的,穿着领口极低的透视装,围着皮草披肩,身材自是不用说。

慕西感觉自己脸都有点笑僵了,抖着声音说:“你——好——!”

她也不知道这话是冲谁说的,求助地看向汪东元,汪东元正神情专注地开车,不以为然地说:“像你这种年轻女人,他喜欢你叫他Mark。”

汪伟琨哈哈大笑,声如洪钟。

一路上,尽管汪伟琨的目光很友善,慕西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她想找个理由溜走,可汪东元根本不给她机会。车子直接驶向城西的别墅,他带她去过一次。到家时,张婶已经准备好一桌丰盛的宴席。

汪伟琨的小女友一口嗲嗲的台湾腔,她一说话,慕西就觉浑身汗毛竖起。吃饭时,小美说她没胃口,要去楼上补眠倒时差,汪伟琨陪她上楼,楼下只剩她和汪东元。

“你们自家人吃饭,没必要让我陪着吧?”

汪东元两臂架在沙发靠背上,眼里透着一股霸道的气息。

“我们之间该做的也都做了,就差见家长了。你不知道吗,我可是把你当自己家人。你不是喜欢吃张婶做的菜吗?”

慕西冷冷一笑,扭头就走,跟他没理可讲。刚转过身,就觉得手腕一抖,手里的包被他劈手扯过去,扔到沙发上。她忍无可忍,正欲发火,汪伟琨悠然地从楼上下来,飞了十几个小时,丝毫不见疲惫的神色。

“Stubborn girl一起吃饭去!”汪伟琨不以为意地咕哝了一句,然后打了个响指。

顿一顿,慕西长舒了口气,看来这顿饭是非吃不可,初次见面不好驳汪伟琨面子,而且他具有不怒自威的气场。怔愣间,腰间汪东元的手已贴上来。他揽过慕西向饭厅走去。

张婶跟她印象中的样子没什么变化,依旧是穿着干净整洁,脸上始终挂着微笑。据她观察,她在汪家的地位不容小觑,不仅跟主人共进晚餐,汪伟琨还一直给她夹菜。

看着这一桌子的鱼,简直就是全鱼宴,原来汪伟琨喜欢吃鱼。慕西正在叹,那道清蒸鲈鱼的味道怎么那么鲜美,就听汪伟琨对张婶说:“我在美国钓的那些鱼都被那些洋厨子给糟蹋了,简直就是暴殄天物。这么多年,我吃遍全世界,还是你做的鱼最合我的胃口。要不是怕东元没人照顾,我早就把你带过去了。”

张婶只是微笑,不多言也不多语,她给汪伟琨添了酒。汪伟琨讲了好多他钓鱼的事,原来,他不仅喜欢吃鱼,还喜欢钓鱼。

席间,慕西有机会仔细打量汪伟琨,她发现无论是肤色,还是五官,汪东元都不像他。气质上,汪东元高贵优雅,汪伟琨却豪放不羁。吃完饭,慕西帮张婶收拾碗筷,汪家父子在客厅喝茶聊天。

汪伟琨和汪东元各据沙发一角。汪伟琨喝一口Armagnac,吸两口雪茄,惬意无比。

“烟瘾还这么大?以后少喝点烈酒!”汪东元一边喝茶一边说。

“你放心,我身体好得很。我这次回来,一是为你林伯伯庆祝生日,再就是把你和南南的婚事定下来。”

汪东元眉心纠结,挤出一个川字。

“爸,我都说了,不会娶她。”

“我跟你林伯伯是生死之交,我答应他的事一定得做到。这么多年我在外面混,靠的就是义气。当年要是没有他,我早见阎王去了。”

这些话,汪东元听都听烦了,可是,什么江湖义气能抵得过两个人一生的幸福?又怎么才能跟他说通?

“爸,我就是娶了南南,我们也不会幸福,你明不明白?”

汪伟琨笑了,笑得很轻蔑:“我就是让你娶她,至于你喜欢哪个女人,我不管,对女人嘛,何必太较真?不过你的眼光倒蛮像我,那个慕小姐确实不错。”

手里的茶杯似要被汪东元捏碎,他愤懑地看着汪伟琨。

“爸,我再说一遍,我不娶她。”

汪伟琨站了起来,在茶几旁来回踱步,踱了几个来回,突然停住,眉骨上的刀疤让他的笑略显狰狞。

“我最近又有点手痒,你不娶她也好,那我就去LasVegas散散心。”

汪东元捏紧茶杯,声音极为激动,歇斯底里地说:“爸,你这是威胁我!你到底把我当什么?把我当儿子还是当你的赚钱机器?”

“嘎巴”一声,手里的茶杯真的被汪东元捏碎了,细薄的瓷片嵌进肉里,他还没有放手的意思,那一刻,他感觉他的心也被捏碎了。

汪伟琨叹了口气,到厨房去唤张婶。

慕西正跟张婶请教怎么做清蒸鲈鱼,汪伟琨阴沉着脸要张婶赶快拿医药箱给少爷包扎。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慌慌张张跑进客厅,只见汪东元手腕上全是血,她跑过去,他的表情怖人,她声音有些抖:“怎么会这样?”

这时,张婶小跑着拎来了医药箱,慕西拉过汪东元的手一看,整个手心一片血肉模糊,零星的碎瓷片嵌在肉里,触目惊心。

“不行,这得去医院!”

她用消毒好的镊子夹出了几片大块的瓷片,拉起汪东元就走。

“快!我送你去医院!”

到了医院,医生给汪东元处理伤口,他额角疼出一层薄汗。慕西不忍心看,太揪心,干脆躲到吸烟室去抽烟。她从吸烟室回来时,汪东元的右手已经缠好了纱布。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拉住她,探过头来,她身上有烟味,他不喜欢,露出一副鄙夷的神色:“以后少抽烟,对身体不好!你刚刚还蛮紧张我的。”

慕西低头不语,回去还是她开车,一路上,她都在想:到底什么事让父子俩闹得那么凶?隐隐觉得好像跟她有关。

到公寓时,已经快凌晨了。汪东元疲惫地往沙发上一躺,望着水晶吊灯发呆。慕西换了衣服,到厨房热了杯牛奶,端进客厅时,他正用左手解领带。她放好杯子,蹲下来帮他,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爱、困惑、矛盾、愧疚、无奈统统汇集在他复杂的眼神里,他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声说:“陪我聊聊天?”

“好啊。”她缓缓抽回手,背靠着另一侧沙发,席地而坐。

“你知道吗,我小的时候,整天都担惊受怕的,怕我爸又伤痕累累的回家,有时候,还头破血流的,吓得我躲在被子里不敢出来。一个月里,我和他有半个月在医院里度过。”汪东元像是说给慕西听,又像自言自语。

“那你母亲呢?”慕西盯着汪东元的侧脸问。

“我很小时,他们就离婚了,我对她没什么印象。我上中学时,我爸跟朋友做码头货运,他拼了命掘到寰宇的第一桶金,但那一切都是见不得光的。那一次,如果没有林萧南爸爸帮忙,我就成孤儿了。后来,我爸送我去美国念书,我发誓再也不让他过打打杀杀的生活。回国后,我接手寰宇,扶正祛邪,寰宇的一切都走上正轨,我却成了他的赚钱机器。他去一次LasVegas,少则十几万,多则上百万,那些钱,瞬间,灰飞烟灭。”

听着听着,慕西只觉心里酸涩,他看上去风光,想不到童年却有这样的阴影。如果给她一个这样的父亲,她宁肯不要。

“慕西,我爱你!可不可以跟我一起面对?”

他墨黑的眼眸对她充满了期盼,慕西低下头,那一刻,不能说她不动容。

“寰宇是我爸和我用血和汗换来的,我又怎么忍心看着我爸把它给毁了?你知道吗?他用寰宇威胁我,要我娶林萧南。”

慕西烦躁时就想抽烟,站起身来,腿有些麻,拍拍他的肩,“还是听你爸的吧,太晚了,我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汪东元一着急,用受伤的手去抓慕西,疼得他倒吸一口气,慕西一个趔趄,重心不稳,扑坐到他身上,他揽住她纤细的腰不放。

“别这样,或许我只是一个影子,时间会解决一切。感情有时也不靠谱,也会有错觉。请你放开我?”慕西面无表情地掰开他的手。

汪东元感觉手空了,心也空了,他呆呆地坐着,宛如一尊雕像。

本来已经很累了,却无眠。慕西无法入睡,想起汪东元惆怅的眼神,她就难受。从包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刚要点燃,顿住,他让她少抽烟的,她又把烟放回去。这是怎么了?居然听他的话。

天亮时,经过深思熟虑,慕西决定,不能再呆在这里,如果她也陷进去,那岂不是更糟?看一下台历,还有一个星期就到农历新年,不如早点回去看姨妈。

她做早餐时,他还在睡,他昨晚就睡在沙发上。慕西吃完早餐,汪东元依然睡着。她帮他把毛毯盖严,用拇指碾平他皱起的眉心,他的五官真好看,在他眉心印上一吻。

茶几上的手机让慕西想起什么,那是他的手机,她干脆直接拿来用。触一下屏幕,手机壁纸是一个笑颜如花的女人,背景是葡萄园,她颓然地对着那个女人笑一下,然后果断把这张壁纸换掉。电话打给叶卿,不到半秒就接通:“一会儿过来接你老板,他昨天手受伤了。”

叶卿刚要问,慕西已经挂了。她在房子里四处转了转,有点告别的意思,扯一张便利贴,写好了贴在他手机上,这样他醒来就能看到。

到公司请假,比想象中要容易。就是周笑北比较粘人,问东问西的。他表面上大大咧咧,其实是个心细的男生。看着慕西淡淡的黑眼圈,他忍不住叮嘱:“你赶稿赶疯了吧?看你一对熊猫眼,回家好好补补觉。”

同一时间,汪东元疼醒了,昨晚没觉得手这么疼,他一抬眼,看见手机上的便利贴:“我上班了,记得吃药!”他微蹙的眉舒展了一些,她还是关心他的。

跟周笑北闲扯了一会儿,看看时间,汪东元应该上班了,她得回去取行李。

把房间恢复成原样,带走所有属于她的东西,收拾好行李,拉起箱子,走到玄关时,她回头看一眼他的家,在心里说:对不起!汪东元,请原谅我的懦弱!

“叮咚”,有人按门铃,她在门禁可视屏里看到汪伟琨的脸。

看着汪伟琨那张道貌岸然的脸,慕西对他的来意已猜出半分。她打开门,丝毫不见惊讶的神色,倒是汪伟琨看着门口的箱子一愣。

“慕小姐,这是?”

慕西恬然一笑:“汪伯伯,您恐怕是误会了,我和汪东元并不是您想的那种关系,我只是暂时借住在这里。”

汪伟琨在公寓里四处看看,慕西去厨房泡茶。她泡好了茶,汪伟琨已经坐在沙发上等她。他看着端着茶具走过来的慕西,脑海深处不禁想起另一个女人,不愧是他儿子,连看女人的眼光都跟老子一样,他收回思绪,“慕小姐可能也误会了,我并不反对你们在一起。”

慕西眉梢一挑,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我的儿子我知道,他的心思在你身上,这我看的出来。不过……”

顿了一会儿,汪伟琨端起茶杯,吹了吹冒着热气的茶水,缭绕的热气像他缜密的心思一样让人猜不透,慕西静等他的下文。

“我儿子不能娶你,这个你必须清楚,这也是我的底线。但,我不介意你做他的情人,这个社会各取所需不是也很正常。”

真是只霸道又贪婪的老狐狸,慕西在心里骂。

“我这辈子最恨三心二意的男人,我也不会去做谁的情人。”慕西对汪伟琨的话嗤之以鼻。

汪伟琨喝了口茶,不急不缓道:“这陈年的普洱味道确实不错。”

放下茶杯,他漫不经心地看了慕西一眼:“既然这样,那你只能选择离开,当然,我会给你一笔钱。”

他终于把她逼到这条路上。如果她接受他的钱,汪东元对她也许会死心。慕西现在学会凡事都要现实点,但还没现实到跟他讨价还价的地步,真没想到电影里被甩支票的戏码会在她身上上演。看着汪伟琨把写好的支票推给她,她的心出奇的平静,大大方方把支票收好,连上面的数目都没多看一眼。

通往J县的长途大巴上,慕西对着那张单薄的支票苦笑,500万,她把她的感情给卖了,还不错,卖了个好价钱,她自我安慰。可是,苦笑过后,她双肩微微耸动,晶莹的液体滴在她纤细的手腕上,一滴,两滴,三滴,四滴……

她的心本已裂开了一道口子,刚愈合的伤口又被人残忍地撕扯,无情地撒盐。她的爱随着泪水一并流淌出来,风干殆尽。悲伤的眼泪像汹涌的潮水,一波未退,一波又起。

这时,一双稚嫩的小手轻扯她的衣角:“喂,别哭了,你哭得好丑,我外婆说哭鼻子的女孩嫁不出去。给你棒棒糖吃!”

身旁的小女孩朦朦胧胧的,有点不真实,她接过她的糖,忍住哽咽,发出囔囔的鼻音:“谢谢你!”

慕西擦干眼泪,小女孩也变得真实起来,卷卷的黑发,圆圆的眼,悄悄的鼻,像个活的芭比娃娃,好可爱。如果她有一个这样的女儿该多好,如此善解人意,像上帝派来的天使。

到达J县时,天已经黑透了,下车时,跟小女孩道别,小女孩眨着眼睛说:“阿姨,下次你不开心的时候,记得多买些棒棒糖呦!”

慕西勾起唇角,掩饰好一切情绪,生活还要继续,她骨子里是坚强的人。

一进院门,姨妈就埋怨:“回家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我好准备几个小菜。明武怎么没一起回来?”

颠簸了一个下午,慕西只觉得累,身体累,心里更累。总算是到家了,家里的一切都是那么亲切,连味道都是记忆中的。她从上到下细细打量姨妈,气色不错。

“姨妈,我好饿!”

“你先歇会儿,我去给你煮碗肉丝面。”

她的房间还是原来的样子,小时候得的奖状、她喜欢看的书……一切都让人安心,忽然,她的手机铃声打破了一室的安静,是汪东元。

“你去哪儿了?”拔高的声音掩盖不了他的急切。

不知怎的,她的心突突地跳,慕西尽量让声音显得平静,“我回姨妈家过年了,再过几天坐车人会比较多。”

汪东元似乎松了一口气,“我等你回来。”

挂断电话慕西心想她是再也不会回去了。换了衣服,姨妈的面也煮好了。

她狼吞虎咽的吃相让姨妈忍俊不禁,姨妈笑得眯起了眼,“慢点吃。”

转眼间,一碗面连汤带水被她吃得一干二净,纸巾胡乱抹了抹嘴角,“姨妈,我离婚了!怕你担心,所以一直瞒着你。”

姨妈叹了口气:“当初我就不同意,离了也好。你呀,别委屈自己就对了。”

慕西暗自庆幸还有这么个姨妈,“姨妈,你今天陪我睡好不好?”

“你不怕我打呼噜就成。”

慕西支起胳膊摆弄着脖子上的项链,姨妈面色凝重:“你妈留给你的项链你可得好好保存,别带丢了!”

“我就是要天天戴着它,你放心,不会丢的。”

还有几天就到除夕,谭姐也回家过年了,慕西和姨妈每天都忙得不亦乐乎,采买年货,打扫房间……她的生活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可是,这种假象会持续多久?

农历二十九,下午,姨妈在堂屋午睡,慕西在院门口挂灯笼,冬日的暖阳照在身上格外舒服。大红的灯笼,火红的颜色,看着就觉得喜庆温暖。

慕西站在木凳上,还是差一点才能把红绳系好,不得不踮起脚尖。她专心致志地给红绳打结,甚至都没听到不远处的汽车引擎声,系了一会儿,胳膊都酸了,只觉双膝一紧,两脚腾空,吓得她尖叫出声,向下一看,周笑北正搂着她的膝盖把她抱回地面。

“我帮你挂,你站这么高多危险!”

仗着他胳膊长腿长,三下两下,周笑北就把两只灯笼给挂好了。

慕西看了他半天,终于忍不住问:“你怎么来了?”

周笑北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沉默半响才开口:“我昨天把汪东元给揍了。”

一丝惊讶掠过慕西的脸,她一挑眉,周笑北继续交待:“听说汪东元要和别的女人订婚,我看不过去,就动手打了姓汪的,他没还手。”

“你怎么不长记性,又管起我的事……”慕西劈头盖脸一顿狠批,不知为何,她情绪有点激动,周笑北的到来,把她与她刚刚远离的现实又连接起来。

他们订婚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她这样安慰。

“老大,你骂够了没有?我开车开了四个小时,连口水都没喝。”

收回心神,慕西转身推开院门,“进来吧!”

进了院子,周笑北这里走走,那里看看,满心满眼都是好奇,这里就是她小时候生活的地方。

他被带到堂屋,那张木质的贵妃椅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周笑北大喇喇地坐上去,身子往后一仰,“舒服!”

“你喝什么?”

“白水就行。”

依他所言,慕西奉上一杯白开水。

“你大老远的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

“我是怕你吃亏。那个姓汪的不是也对你图谋不轨?”

慕西的口吻好像知道他们订婚的事,也许他的担心是多余的,他一路上都在问自己到底为什么那么冲动?只因为他还没有死心。

“行了,别贫了,喝完水赶紧回家!明天就除夕了,你还往外跑!”

“回家也没人,我爸妈去三亚了。”

“怎么,你还想赖在这过年啊?我猜你是逃家了吧?”

他暗自欣赏着她教训他时常有的凌厉面孔,那上面有他熟悉的飞扬跋扈,就是她骨子里的倔强、不服输,深深吸引着他。凭借不屈不挠的无赖精神,周笑北赖在慕西姨妈家过年。

除夕夜,吃过年夜饭,慕西帮姨妈包饺子,周笑北也来帮忙,三个人分工合作,其乐融融,周笑北一边擀饺子皮一边讲笑话,他讲的笑话比春节晚会的节目还有趣,姨妈笑得合不笼嘴。

慕西很吃惊,周笑北竟然会擀饺子皮,感觉像他那样的男孩子,应该不会干什么家务活。她瞥了他一眼,如果没有周笑北,她和姨妈两个人过年一定会很闷吧。包完饺子,姨妈先去睡了,她和周笑北一起看电视,她对着电视机发呆,春节晚会一点也不好看。

“这么无聊,还不如我们去外面放鞭炮?”

话音未落,慕西的手机响,她在犹豫到底是接还是不接,周笑北穿好了外套,抬眸看了她一眼:“我在外面等你!”

慕西点了下头,硬着头皮接电话,沉默片刻,听到汪东元低而沉的声音:“我想你。”

她眼里噙着泪,甚至能想象出他双唇闭合时好看的弧度。

我也想你,只是,不能说。

她说:“辞旧迎新,忘掉吧,祝你新年幸福!”声音有点哽咽。

那端的汪东元听到听筒里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那声音连同她的话把他的心震了个粉碎。

他望一眼窗外,万家灯火,她说祝他新年幸福,没有她,他怎么会幸福?

年初四,慕西照例起得很晚,她这几天这种睡法简直就是想把这半个月缺的觉都补回来。觉睡多了,人却越发的蔫儿,她坐在沙发上发呆,摆在她眼前最棘手的问题是得找个新住处,如果继续住在韩灿那里,免不了跟汪东元纠缠不清。

姨妈在厨房把凉了的早餐重新热一下,周笑北正津津有味地翻看慕西小时候的照片。

“啧,啧,真是女大十八变!你小时候可真没什么看头,一点也不可爱。”

“啊?”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顿了一会儿,她后知后觉地夺过他手里的相册:“你到底要在我家赖到什么时候?”

“有你这么对待客人的吗?你怎么老赶我走?咱姨妈都没赶我。”

“我想跟你一起走。”慕西表情严肃,目光空洞。

周笑北顿时眼睛一亮,“行啊,你想什么时候走都行。”

第二天一早,姨妈用保温瓶装了许多饺子,非要给他们带着路上吃。

慕西最受不了这种离别,暗想等找好了房子,就把姨妈接过去一起住,于是她先上了车。

周笑北看了看慕西又看了看姨妈,搂着姨妈叮嘱道:“姨妈,好好保重身体,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慕西。”

“我这个外甥女,性格倔强,你就多多担待,有点耐心。”

坐进车里,周笑北还不停地跟姨妈摆手道别,“真服了你,怎么感觉比我跟姨妈都亲,你们刚才说什么了?”

周笑北一边启动车子,一边目视前路,感觉自己任重而道远,一种强烈的使命感油然而生,他严肃地看了慕西一眼,“秘密。”

路虎开出去十几米,慕西才回头向后看,姨妈一直站在院门口,她忍住心中酸涩,回过头来。

阳春二月,咋暖还寒。慕西望着车窗外过往的风景发呆,真是春色恼人。她以为她离幸福近了,其实是老天跟她开了个玩笑。到这时,她开始想那男人的种种。

她想起他抱着她在医院里拔足狂奔……

她想起她被人泼了冰块,他第一时间披到她肩上的西装……

她想起他在酒窖里调皮地拉她的手……

她想起他在葡萄园的梧桐树下野蛮的吻……

她想起她需要钱时,他暗地里买她的车……

她想起他明明不吃辣的,却硬着头皮陪她吃川菜……

她想起他家的衣帽间……

她开始怀念那个男人,可是,接下来,她应该把这些深埋心底,埋得越深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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