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生记得最清楚的事就是——我已经死了。
看着病床上紧闭着双眼的我,忽然想哭,却流不出一滴泪。我就这样走了?“走吧,跟我们投胎转世去。”黑白无常带着铁链勾着我去了阴间。
我像孤魂似的漫无目的走着,呵,我本来就是孤魂啊。
我走了,要去投胎转世了。可是,我心中却一直想着一个人,我还有一句话没有对他说。
走着,走着。走到了奈何桥。
这就是奈何桥啊,这个样子真是和书上描写的一样呢。我真的就这么走了吗?真的不能再回去了吗?
我停在桥边,迟迟没有动身。
“呵,走吧。”或许是我上辈子没有积德,这辈子要来还了。
正在我抬脚打算走时,“姑娘,且慢。”一个好听的声音叫住了我。
我看向声音的来源,是一个坐在桥边,披着黑色斗篷的女子,帽沿遮住了大半边的脸,可是依旧可以看出她是个十分年轻的女人,并且容颜尚好。
“怎么了?”我停住转头问道。
女子走过来拉住我的手,把我往一边拖去。我牵着她冰冷的手,的确是冰冷的,思绪又回到了当初的那天上午。
刚进入高中不久的我躺在学校的草地上,今天是周六来学校的人很少,而我却乐此不疲,我感觉这能带给我平静、安宁。
早上的阳光正好温温的,带着早秋的气息。书上的叶子早已泛了黄,学校也有种枫树,现在正是最美的时刻。
我打开刚刚画的那幅画,这是我们参赛的作品,周一就要交到指导老师那去了。
正当我满意的看着自己的作品时,一阵风毫无防备的刮了过来,带着我的作品私奔了,我暗叫道不好,想起身过去追,却看见画落在了小树林里。
我用尽全力往小树林的方向跑,正当我跑到小树林时,我看见了我的作品,它正被一少年拿在了手上。
“喂,这幅画是我的!”我扯着嗓子朝他喊道,生怕他要拿走,占为己有呢。
少年转过头,微笑着看着我。我不禁有些呆愣。他穿着白色的衬衫,一条颜色略深的牛仔裤,不长不短的碎发随着风舞动着,阳光照在他身上,显得十分的耀眼。
我摸了摸鼻子,走上前去抢过了画,在此说道:“这是我的!”
少年笑了笑。宛如一道温润的春风:“我知道,不用你说两遍的。”少年不止往画上看了一眼,“这是画吗?果然跟本人一样十分的有正能量呢。”
“哼。”我被夸得脸颊微红,“那当然,这可是要那去参赛的!”
话一说完,我一把抢过画转身便走了。
我不知道他是谁,我只知道他是隔壁班的,但又不敢上前去与他搭话,于是只好怀着一颗及其少女的心,默默的看着他,为了让他看到我,我经常出没于学校的大小活动,各种大小比赛,于是,我在学校里出了名,不认识我,也一定在学校各海报上看得见我。
斗转星移,我一直默默的把这份少女情藏在心里,不愿说也不愿承认,或许,在我心中默默守护着比表达出来来的更实在吧。
好景不长,我病了,从一开始的不停咳嗽,最后变成了住院。医生说是肺癌,潜伏期较长,是隔代遗传,要根治很难的,
我十分无聊的躺在病床上,心理算计着,已经有十几天没有看见他了吧,前几天才知道他叫林枫,林枫,呵呵,真是个好名字呢,我最喜欢秋天了。
“小妹,我来看你了。”大哥推开了门,领着我的一堆小伙伴,还有一个走在最后的那抹白色的身影。
我开心的笑道,“算你们有良心还知道来看我。”
我的损友小东子一脸委屈的说:“大姐大,你也不看看,高三了,小弟我能从题海中脱身出来已经不错了”
我不再理他,眼神一个劲的看向他们身后的林枫。
大哥似乎忘记了介绍,尴尬的说道,:“哦,对了,这小子是我们篮球队的,最近约了一起去打篮球,我说要去看一下我最亲爱的小妹,就把他带来了。”
我不理会大哥的奉承,心想:天公作美,想什么来什么啊!
“我见过你。”
“我也见过你。”
或许,我并不是那么的倒霉。
缘分来来得快,去得也快。我已经忘记我到底在病床上躺了几天,可是现在我只想快点回到学校去,回到那个窗台边,回到那个每天见他一面都很开心的时光去。
可是,为什么最近我越来越疲惫,身体像不堪重负般,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想约定好似的,每个星期天,他都会同大哥一起来看我。
今天,或许我熬不过今天了,我还想再见他一眼,还有一句话没说。
“小妹,你醒了吗?”大哥提着一袋我最爱吃的凤梨,进来的不止大哥、林枫,还有爸爸和妈妈。
自从我病了之后,爸爸更忙了,妈妈每天都会来陪我小坐一会,然后又去上班。
我牵扯着一抹笑容,脸色苍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顾着呵呵的笑。
“傻丫头。”妈妈摸了摸我的头。
爸妈去了主治医生那里,我躺在病床上歪着头听着大哥和林枫在一旁说笑着,心想:我再也不想奢求什么了,只愿老天让我苟且的活在这个世上吧!
我一直听着他们的对话,大哥总能不停的说着各种有趣的事,有时候又埋怨我不跟他斗嘴了。
渐渐的到了黄昏,大哥看天色不早了说把林枫送回去,临走时,我张了张嘴,始终没能说出一句话。
正当我想闭眼休息一下时,林枫又折返了回来,说是东西掉着了,找了一会,又急匆匆的回去了。
我思维慢慢的开始模糊,阳寿已尽了,我该走了。
爸妈下了班过来看我,大哥也提着饭走了进来。一家人又聚在了一起吃饭,而我却没有力气再吃了。
“爸、妈。大哥......”我艰难的开口说道,可有没了下文。
“怎么了?”妈妈笑着问,他们很累吧,为了我。
“女儿...女儿不孝,没能让你们享福......”
“说什么呢!你怎么不孝顺呢!”爸爸放下碗筷,一家人都不说话了。
我又傻笑起来:“爸、妈,女儿怕是不能再陪你们走下去了,我想,我想埋在永泉山上,这样我又可以看到家,又可以看到学校了,女儿不求葬礼多豪华,一切从简就好,别忘了请重要的人,重要的人到场......”
交代完。我的最后一丝力气也用完了,我走了。
“姑娘,姑娘......”
我的思绪被拉回,是啊,我得投胎转世了。
“姑娘,你还有心结未了,快去了结了这个心结吧。”女子一把把我推进了一扇凭空出现的门内。
“你还有三日,三日之后,我便来接你。”
空灵的声音越飘越远,迷迷糊糊的,我被送回了人间。
操场上的欢声笑语我是再熟悉不过的,我一直想回到底地方。
想着还有三天,不如四处去逛逛吧,我想先回家一趟。
回到家,一切都是平常的模样。葬礼已经结束了,冷冷清清的,打开房门,我的东西依然还在,我的颜料,我的画板,还有我写的信封也在,我应该送出去的,却又始终没有勇气送出去。
又走到客厅,桌上放着用保鲜膜盖着的饭菜,碗下压着一张纸条,我好奇的打开,上面写着:好女儿,知道你饿了,回家记得吃饭。
“好。”我应声道。泪水早已湿了眼眶。
环视了一下整间房子,我照着平时上学的路,走到了学校,这才注意到原来街边的风景也是可以这么好看的。
已经九点了,现在还在上课,我路过了花坛,路过了小树林,也路过了操场,也来到了教学楼,楼下依然挂着我得了什么什么奖的海报,整栋楼依然充斥着老师带着小蜜蜂大声讲课的声音。
我上了楼,走进了我的教室,没有一个人看见我,我的桌椅还在那,像平常一样的,那个睡觉的还在睡觉,那几个认真的学习的还在认真学习。
环顾了一下四周,果然都在各干各的。我朝着正在汗水与唾沫齐飞的科任老师摆了个鬼脸,忽然有种想上去给他一脚的冲动呢。
怀着好奇心,我去了隔壁班,隔壁班正在上英语课。就要高考了,所有人都在奋笔疾书的写着卷子,林枫也不列外。
我呆呆地看着他,果然,认真的样子最吸引人,我不禁走到了他旁边,静静的看着他。以前没机会,现在要好好的吧他印在我的脑子里,下一世也不要忘了他。
林枫忽然抬起了头,怔怔的呆愣了好一会,才又低下头去继续写他的卷子,是遇到不会做的题了么?考大学真是困难呢。
我就蹲在他旁边看着,直到下了课。他收回了已经写完的卷子,朝着操场那边发呆,一呆,就呆到了上课,然后又开始机械般的做题。
时间飞逝,转眼就放学了,这次总算是知道了他平时都在干些什么,吃饭好像不喜欢吃葱,会把葱特地挑出来,总是喜欢看着操场发呆,心中不禁一阵难受,又开始犹豫起来,到底要不要告诉他呢?还是不要了吧,被一个鬼喜欢上,任谁都会害怕的,我可不想他一提到我就恶心。
我默默的跟在他身后,他去哪我就去哪,他去厕所我就在门口等着。为的是只想与他多呆一会。
下了晚自习,我跟着他回了家,在他家门口徘徊了好久,踟躇着,到底要不要进去呢?转念一想,他们又看不到我,有必要这么纠结吗?!
说服着我自己,我飘了进去。原来他家长这样啊,一股书卷气呢。
依旧犹豫了一下,房间还是不要去了,免得。。。
回去吧。
想到此,我飘回了家。大哥已经回来了,妈妈没过多久也提着菜回到了家里,似乎多了一点人情味。我坐到了大哥的旁边,跟他一起看电视,妈妈忍不住唠叨他:“就要高考了,还经常看电视,作业写完没有?!”
不久后,爸爸提着一袋子水果回了家,是一带凤梨,我最喜欢的。
妈妈招呼着一家子吃饭,我自然的坐到了我经常坐的位置,凳子似乎一直这么放着,没有人把它放到桌子下面。妈妈端着一碗饭放到了我的面前,我笑着说:“谢谢妈!”正伸手去接,手却透过了碗,僵在了半空中。对啊,我已经死了呢。
一家人又围在了一起吃饭,有说有笑的,我坐在旁边依旧乐呵呵的听着。
我是个鬼,鬼是不需要睡觉的,我躺在床上睁着眼,又不知道要想些什么。
干脆,我拿出我写给他的那些未寄出的信,一封封的读,读到最后眼泪竟夺眶而出,我很执着,到死也是那么的执着。
一看便看到了清晨,鸟儿依旧在枝头叫,而我则哭红了眼,我舍不得,舍不得。
死了之后才知道,想做的事太多,太多,忽然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得站着发呆,第二天,我去了林枫的家,飘进了他房间。
他房间开着窗,白色的窗帘随着风飘动着,桌上打开的书被风吹得翻着页,哗哗地响。他平时是坐在这看书的吧,他看书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环顾着整洁的房间,仿佛看到了他平时呆在房间里的模样,嘴角微微带着笑,风拂动着他的刘海,阳光打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金。
我拿下窗台上的叶子细心的卡在书翻开的那一页,关好了窗飘了出去,要是什么不相干的人进来了可怎么办。
时光一点点的流逝,明天,是我的头七,我也该走了,我晚上,坐在房间里,给我认识的人都写了一封信,明天偷偷摸摸的放在他们的书包里。
我写得很认真,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认真。
或许都知道今天是我的头七呢,大家显然不那么自在,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小东子直接趴着,也不抬头,我轻轻的把信放进了他的书包里,又去了大哥的班上,大哥不在,应该是去打篮球了吧。
送完所有的信,我手里却一直攒着一封,久久没有送出去。我站在走廊上,他就透过我看着操场。恍惚之间,有一种他在看着我的错觉,我叹了口气,始终没有把信送出去,我不该打扰他的生活,我不过是一个已死之人罢了。
天说黑就黑,我回了家,可是又想再看他一眼,但我知道,要我断了念想,不然很难再过这奈何桥吧。
大哥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家,我坐在房里没出去。
“姑娘,当真不说?”那日的女子出现在我的房间里。
“不说了我们走吧。”我站起来,顾小小,说再见吧。
正当我转身要走,哥哥开门走了进来,我停下脚步好奇的望去。
他手里拿着一封信,放在了我的桌子上,我走过去,上面写着:顾小小亲启。“我可以看了再走么?”女子默认了。
我轻轻的打开,我认得这笔记,一辈子都认得
顾小小:
好久没联系
我是林枫,我知道你始终在这里,所以,我写下这封信。
我犹豫了许久才落笔,也犹豫了许久才托你大哥,想你能够看见,我不知道写这封信是好是坏,我也希望你能无忧无虑的去投胎转世,我们这一世终是无缘,到下一世,我亲自来找你,不让你再离开了,就算再次患了重病我也医好你,不论天涯海角都陪你去。
高考在即,我都不能静下心来,总是要望着你经常躺的地方发呆,你若是还在该多好。
我又想起了那天早上,天上飘下来一幅画,我好奇的捡起来看,正感叹谁画的画时,你便跑过来说这画是你的,也对,只有你这么正能量的女孩才回画得出来吧。
之后的日子里,你频繁的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怎么说呢,你很优秀,而我不够优秀,所以我想要更优秀,希望在我拿到A大录取通知书的时能够告诉你,我的心意。
可是你却没能等我,你先走了一步。
或许他们说的是对的,越想要的东西越得不到。
我只想你下一世依旧能够这么开朗。
一路走好。
林枫
XXXX年XX月XX日
我捂着脸,为什么我没能发现呢?为什么我这么笨呢?
“姑娘,时辰到了。”女子提醒我,手一抬,我便感觉到一股力量要把我带走。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被带走,我还没跟他说,我还没说。
我一把抱过装信封的纸箱,挣脱了女子的力量,拼尽全力的朝林枫家冲去,看这他家近了,更近了,我一咬牙冲进了林枫的房间,顿时刮起了风。
林枫惊讶的回头,他看得到我?他可以看见我了?
我流着泪,怎么止也止不住,怨天有何用,怨地又如何?
林枫带着笑走过来,伸手擦过我脸上的泪水,问我“冷吗?”
“不冷。”我摇摇头,把盒子塞进他的怀里“给你。”
他愣了愣,笑着抱得更紧了:“是你给我关好了窗,还在书里留了片叶子吧?”
我哭着点了点头,眼睛像决堤的洪水,一直往外流。
“别哭了,好好的女孩,再哭就不好看了。”林枫又擦了擦我的泪水。
“姑娘,该上路。”女子又出现了。
我使劲擦了把泪水,看这自己渐渐透明的手,笑着说:“林枫,我喜欢你啊。”
林枫抱住我:“我也喜欢你。”可是,没用了,我消失了。像空气一般,看不见,也摸不着。
我又回到了奈何桥边,坦然一笑,抬腿走了上去。
“姑娘,奈何桥上过。情丝终要断。”
我笑了笑,没回头,脚步依然往桥那边走去,愿我来生再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