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袭击了这个叫做拉斯托马镇的地方。随着倾盆大雨一起降临的还有年久不散的大雾。这浓厚的雾霭自故事开始之初就一直存在,或者在故事还没有丝毫眉目之前,还未向这个世界招手之前就早在这篇遮天蔽日的森林里安营扎寨了。没人能说清楚它始于什么时期,根据这些举出符合逻辑的证明,将来又会在多久以后行将消散,这片古老的雾霭就同时间一样长寿。大雾是淡紫色不透光的,突如其来的磅礴大雨不但没使它变得稀疏,反而更加深了它的模糊,使它看起来密不透风。接踵而至的雨滴,它们个个都像丰收季节的豌豆那么大,穿过深紫色的迷雾,宛如投身到一个温暖的胸膛。其原本应有的威力一点也没产生效果,就像一个攥紧的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镇子被笼罩成像是作茧自缚的蚕蛹,似乎没有一条路能够通向晴朗。此时此刻,就算让对这座镇子最了如指掌的人身处其中,恐怕也不能辨别朝哪个方向走,能够确保万无一失,绝没有掉进沼泽的危险。
常普太太在烧的熊熊大火的屋子里,拖着一双深色的木屐鞋凭窗而立。她古老的吉普赛人的血统给她平庸的外貌平添了一丝谁也模仿不了的气质。绿色的圆眼珠发出由古老种族遗留下的忧伤和似乎能洞悉人心的深邃目光。火光将她脸颊的轮廓衬的十分柔和,尽管她的下巴上还有没能减去的赘肉,此刻它们却消失在火光没能照到的阴影里。这张脸顿时史无前例的娇艳多情起来。她的质地考究,价值不菲的长及足裸的裙子被染得变了色,腰间系的镀金要带松松的垂下来,将她原本丰腴的身材衬托的分外匀称。
总而言之,托火光闪闪烁烁的福,她这一生从没这样漂亮过。以前风餐露宿的流浪,吹着来自世界各地的风时没有过,定居在这篇离群索居的土地上时没有过,即使与当年嫁给常普先生,那个和蔼可亲的农场主时的那身装扮相比,也毫不逊色。“这将是本世纪最大的一场雨,我发誓。如果将来有一场雨大的过今天这场,那才有鬼哩!”当屋外一道响彻天际的轰鸣声在耳际炸响时,这位古老的预言家用她深邃的目光打量着窗外的狂风暴雨,信誓旦旦的说。
沉闷的空气延伸到一间一片狼藉的屋子,壁炉里是几天前剩下的木柴灰烬,由于没有生火,料峭的寒意便肆无忌惮的在室内的空气中游走,不多会儿就和室内原本就相持不下的紧张气氛狭路相逢。但它们谁也没化解谁,反而不约而同的达到了同样的效果,使彼此变得更加强烈。
一个体型健硕的年轻男子在这件昏暗的屋子里踱来踱去。除了一闪而过的雷电供给这昏昏沉沉的屋子短暂的光亮外,其它的很长一段时间,在下一道雷电尚未到来之际,它像密封起来,深埋于荒山野岭的棺材一般漆黑和僵硬。在闪电把这凄凉的屋子照的亮堂的那短暂的瞬间,能够看到那个年轻的小伙子伸手敏捷的绕过翻到的家具,在一些抽屉里,将凌乱不堪的书籍和一些别的他曾经钟爱的小物件毫不怜惜的倒在地上。然后他会像拾荒者一样,在眼前的杂七杂八的货物前,焦急的寻找自己需要的。
用不了太多的几道闪电,我们就能把他的整个穿着打扮和凝重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在寒意十分浓重的冬季,更何况他没有点燃炉子,寒冷简直能在这屋里冻成冰柱。乌黑的头发遮住了前额,露出庄严穆肃的双眼,两片薄嘴唇若有所思的紧紧的抿住。一双好看的长腿套在一条旧的马裤里,上身紧紧穿了件单薄的衬衣。他似乎一点也没感受到寒冷的侵袭,泰然自若的继续他荒诞的举动。
离他匆忙的身影不远的地方摆着一张神色的漆皮沙发,上面瑟缩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她弓着背,下巴撑在膝盖上,露出光洁的小腿。一双芊芊玉手尽力的伸展程她所能伸展的最大的巴掌,她用它们遮住她的脸,对于她那张小巧削瘦的脸颊,这样做绰绰有余。从她骨节分明的撑开的手指间的缝隙中,有暗淡而忧郁的目光缓缓地,像饱含艰辛似的垂于一片狼藉的地板。女人的身体形销骨立,两个耸起的肩头想陡峭的小山峦,皮肤却光滑细腻,这点可以从她裸露在冰天寒气的小腿和手肘看出。
男人终于在衣橱的底层掏出了两把漆黑,做工细致的手枪。他把它们捂在胸口上,英俊的脸颊露出愁云惨淡的神色。这让他找了很久的东西终于到手时,他并没有流露一点欣慰,失而复得后应有的满足。他捧着手枪就像两块烧的灼烫的煤炭,惴惴不安的走到一言不发的女人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