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他在那个风雨大作的夜晚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些事后落荒而逃,比她更早的背离了这个镇子?在她苦苦的等待他现身与这份感情来个彻底的了断时他早已神在别处,在一种新的环境里乐不思蜀?柯沫焦灼不安的推测着,她的坏念头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毫不顾忌的贬损自己的丈夫,好像他本身就是万恶不赦的坏蛋,一点好的品行都没有。最后柯沫刚愎任性的脾气上来了,她拎着自己不多的行李,连壁炉里燃着的火都不愿意去熄灭了,她违背了自己早些时候的意愿,丢下这座再没有一丝温情的房子就要离开,即使没有马来替她负担一部分的行程。
那扇门在她刚要伸手拉时突然从外面被人推开了,一阵强烈的寒风送来一个风尘仆仆,蓬头垢面的男人,他的帽子歪扣在脏乱的头发上,帽子有几处破损,棉絮从里面露出来。他的一双疲惫的眼睛半闭着,里面灌满深红的血丝,宽阔的额上沾满了泥泞和残缺不全的树叶。两条胳膊无力的垂下来,在染上血迹的一双黑色手套分别握着一条绳子的两头,顺着他身后的绳子看去是无法把它在哪里结束看清楚的。门口堆着一个装着锯子和斧头的布袋,袋口用一根短麻绳绑住。如果是一个陌生人在这样的场景见到这样装扮的青年,一定会推断他是一个在社会上失败了的可怜人,他们一定非常愿意盛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汤,为这个仕途多舛的青年。
“哈,你多像一个拾荒者!”柯沫打量着淮渡的一身装扮,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连眼神都透漏出她这样不近人情的心态,“我要走了,我要离开这里,我要永远的跟你告别。你别指望我会改变主意,那就像要一只蚂蚁壮的像头大象那么荒唐可笑,如果我愿意留下来的话。”她以一个胜利者的口吻倨傲自负的说。
门外的拾荒者面容呆滞,一声不吭,但他跨到屋子里来使面前站着的趾高气昂的柯沫不得不住的往后退了几步。她吃惊的睁大双眼看着丈夫正笨拙的在她腰间系上绳子的一头,柯沫一边反抗一边嫌弃的高声喊道:“只有疯子才这个干!不,不,快到一边去!”
淮渡在柯沫的腰间系好绳子的一头后一脸漠然的将另一头在自己的腰间捆紧,做完这些他已经显得精疲力竭,用很轻接近低语的口吻说:“门口那匹马会让你知道如何离开这里,腰间系着的绳子会让你知道如何回到这里,如果你愿意这么做的话。”
柯沫正不敢于腰间多出的“装饰物”听到淮渡提到有关马的事便急忙朝半掩着的门往外看,果真看到一匹自己刚刚忽略掉的小马,而那匹马正是常普夫人所拥有的那一匹,不久前她还为了得到它受到了屈辱。此刻这匹打匈牙利于千辛万苦来的矮种马以她的私有财产出现令她惊愕不已。突然她自以为想明白了这马的来历,脸色顿时因为愤怒而涨的通红,也顾不得使她步伐变得累赘的绳子了:“什么!你是如何把常普夫人的马弄来的!用修屋顶这样贬低人格的伙计换来的吗!呀!淮渡!你这软蛋!”
面对妻子这尖酸刻薄的训斥淮渡一如既往的采取逆来顺受的态度,在加上他这时感受到的异常疲惫和深深的痛苦都使他不愿为这份不近人情的职责说点什么为自己开脱的借口。他的破帽子几次都想从头滑下来而用软弱无力的胳膊把它推回原处。
“如果有一天让我看到你变成了一个有骨气的男子汉,就让魔鬼把我抓了去!”柯沫最后用这番决绝的话结束了束缚自己长久的感情,这样的做法并不该遭受谴责。任何一个女人如果绝望的感到自己如今深陷的感情无法向期望中那样供给她源源不断的幸福时,想到要结束阴郁的过去,都应该得到心胸宽广的男子的谅解,而淮渡恰恰就是这么一个人,可惜这点难得的品质柯沫从未察觉过。
这匹矮种马驮走了心灰意冷的妻子,留下了心痛欲裂的丈夫,寒冷的狂风使两片叶子朝着不同的方向越飘越远。柯沫的坏心情产生于觉得自己在吉普赛女人那边掉了价,但当她牵着马,把简单的行李放在马背上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通往世界的一条大路上走去时这样闷闷不乐的心情逐渐烟消云散了。她幻想着自己的前景,一些从未有过的美妙体验使她感到神清气爽,一种前所未有的静谧在这样的天气使她浑身暖洋洋。
森林大得很,从刚到这里不久柯沫就认识到了这点。有一些曾与常普先生有生意来往的外来者往往坐着豪华的四轮马车,用两匹看上去精神饱满,步伐矫健的骏马,他给它们套上了白鹅绒头套显得既时髦又昂贵,需要好几天才能来到这座离群索居的镇子,这些情况都是柯沫在离开时所没有考虑到的,所以当纯白色的雾霭变得像铅灰色烟雾一样昏沉下来时她变得焦灼不安起来。此刻她已经离开镇子很远了,这是一片崎岖不平的洼地,一间房舍也没有,陷入这样进退维谷的境地的柯沫头一次觉得自己做出了个轻率的决定。以往的这个时候她一定坐在一张收拾的十分安适的椅子享受一顿可口的饭菜,霜冻的傍晚还可以喝一小杯杜松子酒提提神,一本翻开的书扣在膝头,有意无意的看上两眼也会觉得心满意足。与以往的生活相比现在简直不堪入目,虽然在这之前柯沫从未感到过去是一种来之不易的美满生活,直到现在她也尽量不让自己怀念有舒服的床睡的日子,反而画饼充饥,望梅止渴,用对未来生活的相望来抵御呼啸而来的风寒,填饱空空如也的肚皮。
天一黑下来,四周一点光亮都没有,只有狂风吹过树枝的吱吱声和树叶相互抽打的啪啪声。柯沫把自己随身带着的几件早年前的大衣全都拿出来裹在身上,把很多枯黄的树叶聚拢在一颗冷杉树下,趁天没完全黑下来之际她还从行李里取了一片干面包狼吞虎咽的吃起来。身处异处的小柯沫一边愁眉苦脸的叹着气一边笨手笨脚的把得来不易的马栓在一边的树上以免它随心所欲的乱跑。当做完这一切她已经不像先前焦虑了,反倒产生一种少有的随遇而安的心态。
“幸好这个季节的蛇和黑熊比我更容易产生困倦。”在她昏昏欲睡的前一刻,这位风餐露宿的小冒险家这样安慰自己,她想透过沉沉的雾霭仰望遥远月光,但什么都没看到,后来困意袭来她就以一种自己感觉最舒服的姿势入眠了。
第二天清晨天际仍处于灰蒙蒙的状态,像一座灰顶的巨大帐篷把整片森林遮盖。柯沫像真正的流浪汉一样,顾不得头发散乱只用一根红色的头绳简单的扎了一下,轻轻地拍打裙子上的枯叶,喝了点装在牛皮带里不多的甘甜的溪水,一点时间也不耽误就继续昨天的路程蹒跚的走起路来。她第一次尝试跨到这匹看起来忠诚温顺的矮种马背上,前面的一段路相对于平坦,她觉得这马应该承受得住她并不丰满的体重。柯沫屏住呼吸,因为大胆的尝试而使心砰砰的跳个不停,她把马牵到一片相对于较高 的坡地,小心翼翼跨在它不算太宽阔的背上。枣红色的马很顺从的接纳了这位看起来慈眉善目的新主人,柯沫沉浸在这一系列新奇的体验之中,眼前困顿的阻碍也被暂时抛在脑后,柯沫认为这是个十分使人欣慰的征兆,因为她把这个短暂的通常看成是未来无限漫长生活的缩影,这当然对柯沫起到了一定促进作用,使她为自己的决定感到把握十足,她断定将来等待着自己的前景一定是一帆风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