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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陆言走进厨房时，莫小蝶正在切菜，看她刀光飞舞，极为熟练，心中不禁佩服。他走过去，拿起旁边的一打青绿蔬菜，放进木盆，洗涮挑拣起来。莫小蝶见他那般，停了下来，走到他的身旁，一如往前的轻声道：“厨房杂乱，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你去陪着萧姐姐吧。梨花正开，煞为好看呢。”
陆言没有抬头，无论莫小蝶再如何平静，陆言也听出了话中有淡淡的异样。他顿了顿，想了一会儿，定定回道：“可是，我...我只想陪着你的！”
莫小蝶没有立刻回答，沉默许久。陆言平心静气，细细挑选着水中的菜，身后响起了轻轻的脚步，随后又是细密的切菜声。
“你和萧姑娘，关系如何？”她说道。
只有“夺夺”的切菜音，仿佛这个问题令那个少年难以回答，他纠结良久，道：“我们同在洛霞圣地，我和她的修为在师兄弟之间，常常沦为笑柄。一次砍柴期间偶遇，她与伙伴玩耍，由此认识的。”他的声音很是轻缓，娓娓讲诉那段回忆。
“此后，她无事便陪着我上山砍柴，时常开解我的心情。修行艰难，山居清苦，又时常遭人冷落、嘲弄，是以她的淳淳开导，却成为我在山上时，唯一的慰藉。她虽然修为低浅，胸中却所知极广，从那时不知为何，渐渐有了依赖。但是...我始终看的出来，她必定不是寻常的门人弟子。不管怎样亲近，心中的的确确别无它念，唯有同伴之谊的。”
他那般诉说，或者是解释，但话语中莫小蝶听的出他有一丝迷茫。手中的刀，有一下没一下的切着，她又道：“你既然知道她身世不凡，为何不寻求她的帮助，或许在门派里....也能....也能有一足之地。”
说罢这句话，莫小蝶突然发觉，不知为什么，心中竟是对那个少女，有一丝敌意。从未有过般的，对陆言说的话，似乎也有些重了，她心里后悔不已。但陆言的声音传了过来，声音中没有丝毫的埋怨，有的只是歇斯底里的愤慨和不甘。他沉声道：“那不是我喜欢的仙道！”
莫小蝶心中一惊，那样从内心深处发出的强烈愤然，她从未听到过。那番坚决的话语，似乎在对着某一个虚无缥缈的事物再说：不与妥协，直到生死尽头。除此之外，她心中是窃喜的，这样一个意志坚定的男子，不正是自己爱着的人吗？
心中有片刻间，她是欣喜的，然而总有着一种莫名的不安全感，声音悠悠，切切问道：“你....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
陆言停下淘洗的手，抬起头，看着她盈盈眼波里，说不尽的温柔，温声道：“你知道吗，小蝶？你很像娘亲，温柔、勤劳。我这人向来迟钝，许多事情表达不清楚。但我想....我想说的是，我喜欢那种感觉。喜欢....喜欢....”
也许深情凝视的目光带着灼烈的火焰，陆言不由的有些鼓不足勇气，说出那句话。他的目光不自在的移开，却又觉得如此未免太过喏喏，又重新看向莫小蝶。她微笑着，那么开心，那么由衷的欣喜。
莫小蝶虽然纤小孱弱，脸色皮肤微黄，甚至连发梢也带着硝黄颜色，但在陆言眼中，她的不完美，才是最真实的。她不会对你颐指气使，不会低看了你，不会埋怨你，更不会对你大吼大叫。似山间纤弱小溪，淌着最爽朗的柔情。
“小蝶这几天我就回家一趟，回来时带你一起去见师娘，她会收留你的。洛霞派名门大派，肯定会彻底治好你的病。到那时...那时我便带着你御剑飞行，去看海，去看冰原...反正一起修行大道。”
莫小蝶迎着他的目光，她能想象出那样遨游天际的景象，心中也升起憧憬，笑道：“那小女子，就拜托你照看了呢。”
他站起身来，直直看着她，缓缓走向她的身边，情真意切道：“放心吧，我会一直努力修行，一直保护着你！”
莫小蝶心中对于他的话是毫不疑虑的，她也同样相信他会保护自己。是的，一定会的，他就是那样一个坚持的人。只是身心激荡，一句回答的话语，竟也无法说出口。
彼此目光，深情对视。
“唔....”“爹爹....爹爹...下雨了吗？....吓死阿紫了...”
陆言大窘，只见竹笼里两只睡的正香的小家伙，一个张着兽嘴呜咽吼叫，一个不停地抖着身上的羽毛。这才发现，手中拿着湿漉漉的菜，水滴径直落在它们身上。陆言挠挠头，呆了一下，看着莫小蝶，弱弱道：“我不....不知道，它们在这里...”
莫小蝶捂嘴轻笑，白了他一眼，嗔道：“不在这里，你欲何为？”
陆言苦笑，做不得声，看着莫小蝶抱起它们放在怀中。虎子不能言语，轻轻挥了挥爪子，便扭头想要继续睡觉。另一个小家伙绝不是唬弄的主，和它主人一般，毫不吃亏。但见它抖落水珠，扭过头，闪着凤眼，奶声奶气道：“爹爹....你竟敢...竟敢背着娘亲，在这里偷情。阿紫...阿紫...好气愤....对你好羞耻....”
陆言苦着一张脸，看了看莫小蝶，见她脸颊晕红带着薄怒，自顾摇头道：“我与你解释过的，我不是它爹爹....这....你也明白的。”
陆言一个老实人，莫小蝶自然是相信的，但那小家伙不依不饶，颤颤哭道：“负....负心人，爹爹....是个坏蛋...不要阿紫，我不活啦....”哭泣的模样看起来虚假不已，但莫小蝶溺爱着安抚道：“对，他就是个坏蛋，我们别理他，姑姑也不理他了...”
.....
午饭期间，陆言极尽讨好之能事，又是坚果，又是菜肴，不停的喂着阿紫。莫小蝶在一旁偷偷笑看，虽然陆言做的很用心，但是用阿紫的一句话来说：心里有鬼，才会讨好我的。陆言无可奈何，只能在大家来之前，尽量满足这个小家伙的食欲，免得到时一通胡侃，配上它天真、奶气的口音，自己纵使一万张嘴，怕也难以说清。
毫不容易抚慰下阿紫，陆言擦了擦额头的汗，看见窃笑的莫小蝶，郁闷道：“好累....”见莫小蝶毫无安慰的意思，只顾偷笑，摇摇头，道：“我去扶爷爷过来，喊他们一起吃饭。”
莫小蝶的手艺极好，材料虽少，但菜色缤澜，极为诱人。左韬第一个冲了进来，招呼了一句莫小蝶，便即坐下来吃饭。随后陆言扶着老村长进来落座，刚刚坐定徐子庄与萧雪儿也依次进来。徐子庄面色淡淡，依旧是以前的模样，坐在村长身边。萧雪儿似乎气色不好，努力维持着平静，坐在了左韬旁边。她俏眼四看，笑着对村长道：“莫爷爷，您身体好些了吗？”老村长正与徐子庄寒嘘聊天，听罢回头和蔼笑答：“萧仙子，老夫无恙，多谢牵挂。”
萧雪儿乖巧的点点头，笑容灿烂道：“如此甚好！”
陆言看了看她，想着她心中怒气已然平静，说道：“师妹，你也要多吃些才好。”萧雪儿看了看他，眼角余光也正好看见莫小蝶熟稔的给村长夹完菜，又给陆言夹菜。笑容在脸上，不禁有些不自然，没有回答他的话。陆言尬尴不已，心中虽不明就里，也无奈，惺惺的端起碗，不再说话。
满头大吃的左韬看了看他们，嘴中还吃着菜，摇摇头，含糊道：“恩恩...多吃些...恩...消消气！”萧雪儿瞅瞅他，略显不自然的脸庞上笑容可掬，道：“左大侠，饭菜可口吗？”左韬看她脸带笑容，神色无恙，娇丽容颜可爱非常，不疑有他，直道：“恩恩....莫姑娘手艺独一无二，神乎其技，可口的很。比星门中那些仙厨，不知好上多少倍。萧姑娘你也快来尝尝，好好学学，免得以后.....”
“砰”，一只小手拍在桌上，围在桌边的人都望着萧雪儿。她脸上笑容不见，神色阴沉，恨道：“以后怎样！”左韬虽然个头、修为、年龄皆比萧雪儿高出不少，但那个少女一怒之威，他是领教过的。左韬冷汗涔涔，咽下嘴里的菜，愕然道：“以后.....以后....有什么以后？”
萧雪儿冷冷盯着他，怒气不消，摩挲着乾坤袋从中拿出两个瓷瓶，递给莫小蝶，嘱托道：“莫姑娘，这两个瓷瓶里装着这世间最上乘的‘补药’，左大侠口服不浅，以后这里面的东西只为他一人服用，也好让他长寿延年！”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咬牙切齿。
莫小蝶怔了怔，随即接过，她自然不知道里面是毒药，道：“姐姐放心，小蝶记得了。”
萧雪儿冷着脸，不再说话，端起碗吃起饭来。左韬眼珠溜溜四转，看看闷头吃饭的萧雪儿，又看看犹自不知的莫小蝶，又瞅瞅看笑话的徐子庄和陆言，轻声道：“莫姑娘，那里面可是毒药啊，千万别乱来。”
老村长听到这里，怔了怔想说些什么，但旁边的徐子庄递过酒杯，道：“老丈，我们喝上一杯。”老村长看着他淡定的脸庞，才明白只是玩闹，心中放宽，接过酒杯，道：“请！”莫小蝶自是不知所措，看着一言不发，阴沉着脸只顾吃饭的萧雪儿，又看看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左韬，扭过头见陆言正看着自己。随后把手中的东西递给他，也不管不顾，吃起饭来。陆言错愕，看着左韬央求的目光，默默收起毒药。
一顿饭菜肴被众人席卷而光，有人舒心，有人愁。左韬斜眼瞅着萧雪儿，见她端坐桌前，不知在想些什么。心中松了一口气，开口道：“老丈，莫姑娘，我们叨扰时日已久，这几日也该离开了。”左韬感觉得到，旁边的萧雪儿似乎对于这样的话有兴趣，动了动身子。
老村长热情道：“哪里打扰了，寒舍有几位仙者光临，老夫欣喜不已。然而，若是各位还有别的事情，老夫也不敢挽留。”
左韬笑道：“我们一行人原本便是陪着陆小兄前往苍山之西，路遇此处，沾染上许多事故。而今，事已完毕，也该启程了。”
莫小蝶心中涟漪泛滥，轻轻转头看一下陆言，见他专注的听着对话，心中没来由一阵忧伤。
分别，在这一刻还是来了，居然那么突兀，让人烦恨。
“陆郎，别走好吗？陪着小蝶，好吗？”她在心中歇斯底里的呐喊，似乎紧紧只是惘然。
“莫姑娘的病情我和徐兄看过了，待得归来之时，我们带她回山门，仙门丹药秘法一应俱全，定会让她安然无恙。”左韬侃侃而说，随即接道：“这件事陆小兄也央求过的，我们定会尽心。”老村长捋捋胡须，笑着道：“老夫晚年，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小孙女了，如此我替小蝶谢过各位仙家了。”
徐子庄喝下杯中的酒，道：“仙门子弟，应当如此，不必客气。”
老村长脸上笑容欣然，回道：“江湖凶险，你们这般心肠，确实难得。小蝶....小蝶...”
莫小蝶惊醒，抬起头看着老村长，怔然道：“爷爷，你喊我？”老村长红光满面，笑道：“是啊，快些谢过几位仙家，他们应允为你救治怪病了。”
莫小蝶不敢失礼，盈盈屈膝，感激道：“谢过几位仙家。”随后俏脸欣喜，看着陆言。
陆言心中自然高兴，自己孤家寡人，寻找救治秘法，难于登天。然而徐子庄他们名门世家，脉络广泛，却是容易许多。他兴奋的点点头，由衷替她高兴。
只是在他眼光不及之处，一双美目，看着两个人眼波传情，妒从心来，冷哼了一声。
萧雪儿脾气古怪异常，众人不明所以，都望着她。她呆了呆，想说些什么掩饰一番，却不知如何开口。
为难之际，徐子庄道：“有客人来了！”
英俊挺拔，剑眉星目的方斌走了进来，与起身的众人寒嘘问礼。
左韬问道：“半日不见，方兄英俊不少，可是有喜事吗？来来来，坐下好好讲讲。”说罢，嘿嘿而笑。”
方斌辑手抱拳，落座笑道：“哪里，哪里。此次回山门汇报凤谷之事，随后又寻觅古籍，询问师尊，莫姑娘的怪病，已然有了救治之法。”陆言更为喜悦，忙起身感激道：“方大哥，你说真的吗？小蝶的病，有了医治的法子？”
众人看着喜不自胜的陆言，方斌呆了呆，又看了看一双柔情似水，含笑看着陆言的莫小蝶，心中不由的忧虑。但那种心情一闪而逝，笑容不减，神态依旧和气道：“自然的，陆小兄放心。”
陆言这才察觉失礼，讪讪落座，但心中由衷的高兴，扭头看了一眼莫小蝶。
想到牵手遨游天地的梦想，想到执手与共的仙途，他望着浅黄衣裙的她，四目相对，会心而笑。
“方大哥古道热肠，侠义之心，小女子佩服之至。只是....只是我们方才便是商量莫姑娘的怪病，有意让她同归洛霞，寻医救治。但，若是方大哥有了秘法，我们便却之不恭了。我觉得莫姑娘，不如先拜入九华殿。一来，九华据此极近，也可让莫姑娘照顾莫爷爷；二来，莫姑娘病情未愈，又不能远行，我们离去之后，不无担忧。这番看来，却是两全其美之法。”那个少女紫衣翩然，脸色淡淡，仪态风姿，秀丽绝美。“方大哥尽心竭力，洛霞派一门必会礼仪诚待。此事我定会告知爹爹萧远山上仙，紫柳林一脉绝不负九华之心！”她字字珠玑，脆音如玉，激昂而言。
陆言看着那个紫衣少女，见她考虑周全，又以萧上仙之名保证，心中感激无以复加，暗暗立誓以后觉不再为难她，事事顺着她的心意。
徐子庄毫不察觉的皱了皱眉头，心中忧虑。萧雪儿看似一番两全其美的法子，再加上萧上仙天下侠者威名，佐以情面，但他心中知道，那些话中绝不简单。他在心中重重的叹息一声，看着陆言和莫小蝶，喜悦的脸庞，喝下一杯酒，默默不语。
方斌心里惊悸，萧远山天下扬名已久。师尊来时告知三人不凡，却真的不曾想，那个道行微弱的少女，竟有这番来历。同时他也知道，这位莫姑娘，最后终究不属于九华殿。他心中怅然若失，师尊的话还在耳边：阴阳魂体，独一无二，世所罕见，与之合修便可境界飞升。为了这一切，从未改变容貌的他，不惜仙石买下‘芳华丹’，以塑容貌，重现青春。但一切都是空谈，圣地威名，萧客剑仙之名。哪一个不令人动容。他按下心中波澜，爽朗笑道：“哈哈，想不到萧姑娘竟是剑仙之后，方某有眼无珠了。但请宽心，莫姑娘就交于我吧，待你们归来，定不会失其分毫。以后莫姑娘拜入圣地，我九华殿也山门荣幸啊，哈哈！”
萧雪儿笑了一下，道：“那便有劳方大哥了！”
方斌摆摆手，谦礼道：“待这几日，你们走时，我便来接莫姑娘，如何？”
萧雪儿看了一眼莫小蝶，美目睫毛低垂，轻声问道：“莫姑娘，你觉得呢？”
莫小蝶心中正自憧憬以后的人生，心中美妙如画，一连串的惊喜，让她无法平静。她听到萧雪儿叫她，发自内心的笑着，诚恳道：“萧姐姐，你的大恩，小蝶无以为报。若是...若是有幸拜入仙门，小蝶一定会报答你的。”
又那么一刻，萧雪儿又想收回自己刚才说的话语。她瞄了一眼方斌，她心中觉得，总是不妥。他看起来谦礼和气，善良侠义，只是不知为什么，心底里感觉他是危险的。她微微动了动嘴唇，想改变主意。
“萧师妹，真的....真的谢谢了。以后若有吩咐，我一定尽心办到。你的大恩，陆言也记下了！”天底下再也没有比这更诚挚的话语了，只怕用命换取，他也是毫不迟疑的。虽然傻不可耐，可是他的那份真心，没人会怀疑。
那样的深情相对，心思专注，在萧雪儿眼中分明是爱意。
一份痴心难遇的爱意。
只是，不属于自己。
她微微点头，带着她如仙若花的笑，道：“客气啦！”
左韬虽然笑着，但他看着脸色淡淡，酒越喝越多的徐子庄，心中有了预感。心中微微叹息，世道中最难懂的，还是人心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