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觉得他遗忘了什么。
犹如蔚蓝如洗的天空边角晕开的蓝。
模糊间认为，不应该是这样。
所以应该怎样。
可他全然不记得。
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堵白墙前。
他每天，这是茫然的注视面前，眼神如人偶般空洞。
他面前是一条人行道，人行道另一边是一家咖啡店，每天三盏红绿灯交换颜色后，一波又一波的人群在他面前经过。
有人快速经过，灵魂追逐身体。
有人缓慢经过，身体追逐灵魂。
有人停下来，看着他一眼，叹出长长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1硬币，抑或是饼干什么的，现在他灰扑扑的旧衣服上。
还有些顽童，似是平生第一次见，充满了好奇，对着他指指点点，各种方式试探，扔小石子呀扔面包呀，可他什么反应也没有，带他们玩累了，说厌了，也就离开了。
如果是下雨天，他身边便聚满了小动物。
流浪猫，流浪狗，流浪鸟。
带着旅人的疲惫依偎在他的身边。
雨停之后，三三两两离开。
短暂的相守，短暂的温暖。
可以短暂地让他试图努力想起什么。
细小的碎片在他脑海中划过。
舔舐天空的火，轻舞游走的雪。
最明确的是一幢楼，灰褐色，带着久远历史的气息，窗户大多数摇摇欲坠，好像马上就要崩塌倒地，马上要变成废墟，但还在坚守着，怎么也不肯倒下的站在那里。
最后一道防线，他脑中猛得闪出这样的词语。
他下意识往前看去。
可是什么都没有。
天空，零零散散地下起雨，人们纷纷走到屋檐下避雨。
但他身边没有一个人，他太脏了。
雨渐渐大了起来，噼里啪啦打在屋檐下。
他的瞳孔涣散，如同瞎子，离死亡还差一步。
不知怎的，他的视线焦距处出现了一个女孩。
一个穿着红色裙子的女孩，她低着头，雨丝顺着她的黑色长发，划至地下。
你，要坐在我身边吗？他在心中轻声问道。
她好像听见了，她抬起头看向他，眼睛湿漉漉的，好像走丢的小狗，她朝他挥了挥手，隔着厚厚的雨层。
她走了过来，坐在他身边，对他说：“你好。”
她的声音如同空气一般潮湿而又冰冷。
他朝她挥了挥手，每个关节都发出轻声的吱呀，他说：“你好。”
声线生涩如久未上油的齿轮。
她没有看他，她显得格外疲惫，仿佛跋山涉水独自走过上千里，她安静坐在灰色的地面，看那些从天而降的雨点，单调地打在不远处的咖啡店的玻璃门上。
咖啡店里坐满了等雨停的人。
她从咖啡店门口走到这堵墙的墙檐下避雨。
路上的行人都离开了，车子还在划来划去。
他们要去往各个地方，咖啡店，服装店，酒店，亦或是被称为家的房子，雨下了起来，他们放忪了下来，开始面露疲惫，面露恬意，面露各种各样的从心里浮出来的情绪。
他和她面无表情地坐在墙檐下看这个世界正发生的一切。
雨慢慢下大。
他无师自通，生硬地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又转了回去。
流浪歌手的歌声从附近的桥洞中传了出来，声线低沉，曲调陌生。
是谁带来远古的芬芳，
是谁留下千年的呼唤，
还有，还有……
这是一首很老的歌，可他怎么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听过。
只是模糊的印象，灰白色的天花板，吱呀转动的电风扇，空气中弥漫着艾草的昏昏欲睡的气息，玻璃窗折射出温暖的乳黄色阳光。
歌的旋律在空气中飘浮，在尘埃中游走。
绕过层层雨丝，到达他脑海里最深最阴暗的湖中。
然后沉下去，一路掠起层层涟漪。
雨稀稀拉拉地停下来，天空还是阴的。
街灯一盏跟着一盏亮了起来，咖啡店里的避雨的人探头探脑，纷纷走了出来。
她站起来，抖了抖灰，顺着白墙向南走。
她没有看他，连句再见也没有说，就这么走了。
背影看上去失魂落魄，仿佛没有主心骨的玩偶。
过了很久，他摇摇摆摆地站了起来，身上的硬币和糖果抖落了一地，他跌跌撞撞顺着白墙向南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