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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校场军姿

一声令下,便有人取了一件较小的新兵铠甲来,给沐千华穿戴上。这铠甲本就是照着男子的身量做的,穿在沐千华身上确实不合身,铠甲在沙场上是用来防备敌军刀戈的,十分坚固的同时,也有着数十斤的重量,男子穿上尚且吃力,遑论沐千华还是个没有武功底子的女子。

然,她穿上铠甲后,竟是跟着引路的将士,一声不吭地走出了大帐,目光中的坚毅丝毫不减。

待她走出大帐后,林缜伸手便将韩将军一把提了起来:“韩武,你好大的胆子!!”

韩武神色凛然:“林将军,三军大帐,乃重地,你带着女子前来本就不妥。”

“她是长公主殿下,岂是寻常女子可比!?”林缜怒道。

“既是金枝玉叶,就更不该出现在军营中,她若想统领三军,却没有值得我韩武臣服之处,遑论带领这泱泱大军保我冷夜社稷!”韩武义正辞严道。

“你!……”林缜提着他的衣领愤怒地将他推开,神色凝重道,“先帝将社稷交予殿下,必然有他的理由,先帝尚且如此相信长公主殿下,你我为何不能?长公主殿下摄政不过数日,朝堂便已稳定下来,城中百姓更无惶惶终日之态,殿下为冷夜做的,我林缜都看在眼里!韩武,她是摄政长公主,你如此为难与她,若是今日殿下在校场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我摘了你的脑袋都是轻的!”

或许是被林缜的怒意震慑,韩武终是没有再还口,其余几位将领亦是默不作声。

林缜吩咐,立刻回宫去请太医过来候着,以防不测。

且说沐千华穿着铠甲出现在校场上时,一干新兵都惊呆了似的瞧着这位尊贵的殿下同他们穿着一样的铠甲,烈日下连个打伞的都没,就这么昂首走进了他们中间。

韩武和林缜随之而到,见新兵瞧着沐千华窃窃私语,登时大喝一声:“有什么好看的!都站直了!东张西望的都给老子滚出去!”

韩武生得相当魁梧,这一喝更是震得人两耳发疼,这批新兵们立时转过身,手持长枪笔直地站着。

引路的将士将枪交给沐千华的时候,看了看瘦得显眼的沐千华,面露犹豫之色,低声道:“殿下,不如末将给您拿把伞吧……”

沐千华眼皮都没眨一下:“不必,本宫这么站着就好。”

“……是。”那将士只得退下。

日近中天,午时将至,恰逢万里晴空,太阳照在身上更是烈了几分,令人不由得眯起了眼。

沐千华立在新兵中间,手握红缨长枪,脊梁笔直,目不斜视地望着正前方的那座高架。

几日前,她被悬挂在这里,像任人宰割的刀俎鱼肉,被作为凤惜惜手中的人质,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当日,她眼睁睁地看着东方凌风和东方凌云二人为了她斗得身负重伤,凤惜惜在高台上仰天大笑,笑她的无力,笑她的无能!

她至今还能清楚地回忆起当时被蜡烛炙烤的痛楚,可那也及不上她心中的痛楚的万分之一!

那一日的耻辱,深深地烙在她身上,心上,每每忆起,她的愤怒与恨意便更深几分。

凤惜惜,逼得她的生母纪嫣惨死于行宫,逼得她与东方凌风多年天各一方,不能相认,枉她将她视作亲母,认贼做母多年不自知。她视她的性命如草芥一般,利用她布下复仇大局,从始至终,她都是她精心安插的一枚棋子,一朝收网,顷刻间便生灵涂炭,这样的阴谋者,她竟然唤了她十七年的“母后”!

沐帝天死了,安寻皇兄死了,纪嫣死了,此等大仇她如何能忍!接过那道遗旨的时候她便在心中立誓,此生哪怕是到天涯海角,也要让凤惜惜和陆月白这二人血债血偿!

她的手因握得太紧而微微颤抖着,望着高架的眼神充满了决绝,烈日当空,她的心却冷得彻骨。

半个时辰过去了,校场上的新兵被太阳烤得头脑发晕,但是看着长公主殿下依旧坚持着,身为男儿的自尊驱使着他们不甘落后,纷纷咬牙挺着。

韩武面露一丝讶异。

他本以为穿着数十斤的铠甲,在烈日下站一个时辰对于沐千华来说是不可能完成的,他不过是不服她,想让这个金枝玉叶吃些苦头,明白自己的斤两,好知难而退,却不曾想到她的性子如此刚烈,半个时辰过去竟然还能站着。

林缜宣的太医一直在一旁候着,时刻留心沐千华的脸色有无异常。

此时此刻,沐千华确实有些不适,脸色也有些泛白。她的底子比不得寻常人,但是她必须咬牙坚持着。今日,她之所以提出要和新兵一起站在校场上,为的并不是逞一时能耐。

东方凌云告诉她,军中将士的性子耿直,服便是服,不服便是不服,你若想统领三军,就必须得军心。这个时候靠嘴皮子说是远远不够的,要从举止上令他们折服,获得他们的承认,才能收获真正忠诚的部下。

她今日与新兵一起站在校场上,这一个时辰她无论如何也要咬牙挺住。韩武等将领也在看着,她自己说出的话,就要言出必行,向他们证明她沐千华并不是吃不得苦的金枝玉叶,她有这个决心统领三军征战疆场。数不清的生死关头她都能熬过来,现在这一个时辰怎么就熬不过去了?

这些人都是新入伍的士兵,不久的将来都是要跟随她上战场的,她不希望他们对她的印象只是停留在“高高在上的摄政长公主”上,她会成为他们的将军,和他们并肩作战,今日的军姿就是她迈出的第一步。

身上的铠甲似乎越来越重了,手中的红缨枪也微微不稳,汗水涔涔地往下掉,湿透了她的衣衫,难受得紧,双腿也麻木了,像是长在了脚下的土地里,然而她的目光依旧毫无迟疑地注视着前方,心里对凤惜惜的愤怒支撑着她不肯服输。

太医显然已经注意到了她的情况,向林缜请示了一番。

林缜神色凝重,看了沐千华一眼,叹了口气:“你下去吧,殿下是铁了心了。”

一旁的韩武脸色也绷得厉害,他只是心有不服,绝没有生过一丝一毫想害沐千华的心思,看着眼下的场景他心里也隐隐没了底气,在冷夜谁不知道这位长公主殿下身子打小便不太好,这要是万一出了什么事,林缜真有胆子摘了他的脑袋!

韩武面露犹疑,对林缜道:“林将军,不若让殿下下来喝口水吧……”

林缜斜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你还知道悔?有能耐自己上去劝,别说我没提醒你,殿下这性子,向来说一不二,今天不站满一个时辰,是绝不会休息的。”

“这……这……”韩武确实有些后悔了。

然而现在谁劝都没用,众人只能这么干等着,默默祈祷沐千华能撑得住。

韩武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觉得一个时辰是那么漫长,好像过去了半辈子,一个时辰终于结束的刹那,韩武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敲响了校场上的锣。

响彻校场的“咣”的一声,宣布这一场难熬的站军姿结束了。

众将士一口气还没松快下来,就听到后头一声闷响,回头一看,沐千华用红缨枪勉强支撑着身子半跪在地上,脸色煞白,额上的汗已经分不清哪些是太阳晒的,哪些是渗出来的冷汗。

“长公主殿下!”将士们围了上去,面露焦急。

这个陪着他们站了足足一个时辰的殿下,明明是个弱女子,却有如此坚韧的心性,他们这些大老爷们也不禁要佩服。

林缜黑着脸一脚把太医蹬过去:“还杵着作甚!快去看看殿下!!”

“是是是……”太医喏喏地从地上爬起来,飞快地冲过去挤开人群,让大家退开一些,将沐千华移到树荫下。

诊治之后,太医道沐千华是中了些暑气,没有大碍,只是身子虚了些,调养一下就好。

闻言,韩武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快快快,把殿下扶进大帐里去,敲些冰块来!”他吩咐下去。

沐千华此时还保有些意识,睁了眼,看着周围的新兵们关切的目光,露出了一丝笑意。她支起身子,道:“你们说的并没有错,本宫的确是女子,的确不曾习武,但是本宫想救冷夜王朝的心和你们一样,今日这一个时辰,与将士们同甘共苦,撇开摄政王,长公主的身份,本宫也是一个新兵。本宫要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愿意为冷夜穿上战袍,走上疆场,卫我冷夜边疆,护我冷夜千万百姓安居乐业!”

她虽然虚弱,但说出的话依旧铿锵有力,鼓舞人心,众将士们忘却了刚刚这一个时辰的煎熬,报名参军时保家卫国,建功立业的赤子之心再度燃烧起来,目光灼灼地望着斑驳树影下,眼神坚定的女子,纷纷提枪跪地。

“但凭殿下吩咐,万死不辞!”军中男儿的热血浩气伴随着此声响彻校场,竟比那烈日更灼热,烧得人心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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