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青牧宇呈递给皇上的奏折中,有和吐蕃战役相关的事项。
为此,皇上特地把青牧宇召见于御书房,想要听听他确切的建议。
三年不见,父子单独相见,想想都有些疏离之感。
“儿臣参见父皇。”简单的行礼之后,青牧宇垂首站在一旁,静等皇上的问话。
“在沧州,还好吗?”
令青牧宇没有想到的是,父皇居然开口问出自己这句话,要知道当初,可是他亲自把自己发配到沧州去历练的。
青牧宇点头:“很好,民风质朴,环境清幽,只是少了在京都的热闹。”
皇上叹了口气,青牧宇很明显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这样疏离的感觉在皇室中很常见,只是真的走到了这一步,心中多少还是会有些酸楚之感。
“你呢,在沧州如何?”皇上忍不住,还是问出了心中想问的问题,比先前更直接了点儿。
青牧宇颔首:“回父皇,儿臣一切都好,在那里读了不少兵书,和政治学家的书,包括历史名人传记,资料记载等等。”
青牧宇言辞淡淡,没有三年前的那股冲动劲儿,也失了早先的愣头愣脑的样子,成熟稳重了很多,也有心机了很多。
皇上从书案后面绕到前面,站定在青牧宇面前,像是低声喃喃,又像是说与他听的。
“你本不是喜好争抢之人,也不适合在权谋中参合其中的尔虞我诈,无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沉重的叹息声萦绕在整个大殿中,久久散不开去。
青牧宇拱手对皇上道:“父皇当年的教诲儿臣依旧谨记在心,如今归来,也依照父皇的当年的命令,脱胎换骨。”
青牧宇言外之意,若非皇上的言辞,他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看到变化之后才反省当年的抉择,是否太晚了?他懊悔的是一句话,那青牧宇难不成要哭诉自己白白遭受痛苦的三年?
一句话换三年,想想真是可笑。
皇上微张着嘴看着青牧宇,竟是说不出一句话。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无言以对。
明明就是自己的错误,待三年之后才来承认过错,连他自己都觉得甚为荒唐,也太过牵强。在这些话听在青牧宇的耳中,无非就是不希望他和青牧易共同争抢这个皇位而已,还要说如此冠冕堂皇而又煽情的话。
皇上把青牧宇的奏章拿出来:“说说你的看法。”
终于还是引到正题上去了,青牧宇侃侃而谈:“吐蕃是边境小国,实际上安允国的边境小国不止吐蕃一个,若是强行占领吐蕃的话,其他国家就会升起警惕之心,对安允国的外交是一大损失。不若议和,这样既能保持国与国之间的友好,还能持续获得贡品。”
皇上提出疑问:“可问题是,现在在战役上,我们屡战屡败,是吐蕃眼中极其弱势的一方。”
青牧宇当然明白,若是从安允国国防稳固的南方调遣兵马进驻北方,时间上来不及,可也不是完全行不通。
“儿臣愿意带兵出征,把吐蕃驱逐出境,同时带回他们的降书和贡品详单。”这是青牧宇解决的思路。
皇上看着他,点点头,没有说好,亦没有说不好。
青牧宇看皇上没有明显的反应,拿出另外一个方案:“或者,父皇可以派能人出使吐蕃。吐蕃历来不服安允国,认为我们只是凭借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兵马众多,所以才胜过吐蕃。想必吐蕃的统治者也考虑到我们北部防线较弱,趁着现在还没有调集兵马的时候,加紧了对我国的进攻,为的就是在我国有所准备之前尽可能多的端掉我们的城池。”
“可是他们也忽略了一点,正是由于人口众多,我国才可以在每一个城池上都安插了足够多的兵力,当然,北部相对于南部略少一些。而吐蕃人口有限,兵马更是有限,他们根本没有足够多的兵马来驻守城池,这是他们的弱项所在。由此而言,实际上他们也处在两难的境地而不知所措。所以,我们需要一个智者,去降服吐蕃统治者,也省去了我们攻打城池的时间,减少百姓的伤亡。”
青牧宇如此一番言论,不禁让皇上对他刮目相看。
“在沧州的三年,你果真看了很多书?”皇上脱口而出。
青牧宇俯首应答:“是。”
“青牧宇,当真比三年之前的你更为睿智。”
这是皇上的感慨,言语中的称赞不是虚假,双目中的闪亮的惊喜不是装出来的。
有那么一瞬,青牧宇忽然赞同了皇后的做法,起码,她让他感受到了,被父皇称赞和看好的感觉。
好像初冬的第一场雪过后,第一道和煦的阳光打在脸上、身上,满是惊喜和幸福;又像久逢甘露的枯木,瞬间觉得有了生还下去的希望。
但,仅仅是一瞬。世间的美好总是短暂易逝。
“谁说我家青牧宇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在战争的决策上还不是有大将之风,果断而坚毅。相信,在儿女情长方面,宇儿也是同样吧?”
皇上说这些别有深意。
那日青牧宇和秦小小一同被困在野兽林,除了青牧易,皇上是最先获得这个消息的人。连青牧宇故意遣退跟随他前去寻人的军马,还放言说,野兽林太大,根本找不到等等这些细节也都知晓的一清二楚,
哪里是找不到,分明就是青牧宇不愿意让他们找到。
抬眼惊讶的看向父皇,心中惊诧他对自己的关注程度,只是不知道这种关注是源于对自己的关心,还是源于对自己的提防和观察。
毕竟,现在有能力和有争议继承皇位的,只有二殿下和四殿下两人。
针对皇上别有用心的问话,青牧宇自然应对自如:“多谢父皇谬赞。天下稳定才能兼顾个人,儿臣一心只想为朝廷多尽一份职责,至于儿女情长,儿臣只专注于一人。”
即便皇上心中知道那个人是谁,可还是佯装好奇地询问出口:“哦?宇儿这么快就已经有心仪之人,是谁?”
青牧宇淡然一笑:“儿臣说过,天下稳定才能兼顾个人,现今吐蕃的问题还尚未解决,儿臣不想过多的考虑个人问题。”
皇上眯起眼睛,赞许地点点头:“不愧是朕的儿子,至于你刚才所言,父皇会慎重决断。”
如此,父子之间的谈话结束,临走的时候,皇上未抬头再看青牧宇一眼,青牧宇也未回头再看皇上一眼。
世间的父子情谊,走到这一步,也算是谢天谢地了。
青牧宇苦笑,一个人,要活的什么样的地步,才该定义为成功。是成为万众瞩目的帝王吗?还是说赢得自己心爱的人,携手到老?
之后,青牧宇就看到了秦小小,那个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子。
夕阳的余辉下,她周身笼罩在暖暖的金色里,泛着莹莹的光,好像一个眨眼的功夫,她就可能消失不见。
无疑,青牧宇怕失去她,相比什么帝王之位,他更在意的,是秦小小。
父皇一句话,点醒了梦中人,青牧宇意识到自己情感的深陷,已经不能自拔。
既然父皇都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其他人自是或多或少都有所耳闻,一个皇子,因为一个女子而变得有些痴狂,换做谁,都不会同意选取这样的皇子继承皇位的。
所以,饶是他在用兵之道,敌对策略上有所建树,也还是输给了一个“情”字。
青牧宇失去的,不仅仅是秦小小对自己的信任,还有自己对自己的信心。
“二殿下,用膳吧。”
虞美姬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伤口,对青牧宇小心翼翼问道。
青牧宇抬眼看向她,但见她眼圈红红,却还是硬撑着扯开笑脸对自己笑着问道。
“你可以不用这样的。”青牧宇突然开口,望向虞美姬的眼神中还是那般冷漠无神。
虞美姬怔愣住:“二殿下……您什么意思,美姬不明白。”
青牧宇冷笑,眼中却是一片凄凉,不无讽刺道:“不明白吗?我要你远离我,不要讨好我,也不要来烦我!这下够清楚了吧!”
虞美姬强忍着眼中的泪水,深吸一口气说道:“美姬知道二殿下心中不好受,你大可以把所有的不快都撒在美姬的身上,但是,美姬不会离开你。”
虞美姬说的那般决绝,青牧宇却是觉得身心俱疲,哪里还有心思和她斗嘴。
“二殿下!”虞美姬一声惊呼,青牧宇额上冷汗直冒,眼前一黑,一头栽了下去。
皇后得到青牧宇晕厥过去的消息,忙不迭从凤藻宫赶过来,看到躺在床上的青牧宇一脸惨白,目光凌厉地射向虞美姬。
“你是怎么照顾二殿下的,何以成了现在这副样子!”皇后声调不高,声音不大,却威严无比,那眼神,仿佛要将虞美姬活剐了一般。
虞美姬诺诺:“回皇后娘娘,今天晚上,二殿下回来的时候美姬就觉得不对劲……”
“那还不赶紧叫太医,为何要拖到现在!”皇后捡话漏,堵得虞美姬不得言一语。
皇后把目光转向刚刚为二殿下检查过身体的太医,皱着眉头问道:“二殿下的身体如何?”
太医欲言又止,摇摇头,对皇后道:“娘娘可否借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