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金的阳光落下来，覆满整座小镇。
“今天不回去A市了。”易千率听着风从枝叶拂过的细微声响，弯了弯唇角对程池说。
Mion的眼睛亮了亮，墨色的眸子里有黑色的流光。
易千率拍了拍Mion的额头：“我们留下来，等着妈妈和我们一起离开。”
“嗯。”Mion嘴角的笑容扬的很大。
易千率和Mion回到公寓的时候，张薰羽一个人抱着膝坐在和顾沉一起租住的公寓门口，看向对面墙壁的一双眼空空荡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妈妈。”Mion眨了眨眼，在易千率之前跑过去，在张薰羽身前站定，“妈妈，你没事吧？”
张薰羽一双空茫的眼由墙壁移到Mion身上，原本怎么看怎么和易千率相像的一张脸，现在看上去却隐隐和她有些相似。Mion的眼底中和了易千率的清冷和她的矜傲，在某些地方看上去，像是重叠了易千率和她的影子，耳朵和张薰羽的格外相似，很秀气，耳廓柔软，白润分明。
张薰羽微微的有些出神，半晌才看着Mion的眼回过神来：“我没事。”
张薰羽回来的时候有些失神，到了门口才发觉自己忘了带钥匙，又不想再去诊所找顾沉，或者说，现在哪里都不想去，只想找一个地方一个人坐着，把所有的事情再重新想一遍。这一层只有两间公寓，易千率他们已经回了A市，相当于这里只剩她一个人，张薰羽便没什么所谓的在门口坐下了。
不过……
张薰羽错开眼看了一眼Mion身后的易千率，又把视线转回来：“你们不是要回去了么？飞机障碍了？”
Mion摇了摇头：“没有，飞机没有故障，妈妈想要留在这里，我和爸爸就在这里陪妈妈。”
张薰羽怔了怔，留在这里陪她？
易千率轻咳了一声，走到Mion旁边：“不是，只是临时有事要处理，我们改日就回去了。抱歉。”
易千率不想让现在的张薰羽因为他们留下来而觉得负担。
原来只是有事要处理。
张薰羽刻意不去想易千率在这里还有什么事情要处理，礼貌的起身，尽量神色平常的看着易千率：“没关系。”
“那么……”易千率的目光在张薰羽和张薰羽身后紧锁的房门扫了一眼，淡淡而笑，“那么张小姐，要不要去我的公寓先坐一会儿。”
张薰羽显然是没有带钥匙。
“不用……”张薰羽下意识的拒绝还没有完全出口，就被易千率打断。
“张小姐，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我只是把Mion送回家，然后我和保镖都要出去处理一些事情，原本还在担心Mion一个人在家会不会出状况，想请张小姐代我看管一下。”易千率的一席话说的无可拒绝。
Mion听着易千率的话，配合着抬头，满脸无辜的神情：“爸爸，没关系的，我不会再去碰插座，也不会再去自己切水果了，上次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我只是觉得好奇，为什么冰箱插上插座就可以制冷了，又想吃水果，所以才……这次不会的。”
什么插座，什么一个人切水果？这孩子未免也编的太离谱了，不久前还说自己不会再骗妈妈的。
易千率无奈的看着Mion，落在张薰羽的眼里又是另一层意思。
张薰羽原本是不想和易千率或者Mion待在一个空间里的，但Mion的话，听上去的确令人无法让他一个人待在家里，易千率也不在的话，就在易千率回来之前看着Mion好了。到底不能真的看着Mion出什么事。
张薰羽有些头疼的揉了揉肉原本就蓬乱的发：“那……好吧，在你回来之前，我先看着Mion。”
“嗯。”易千率对张薰羽笑的一派柔软，掏出钥匙打开公寓的门，侧了侧身。
张薰羽从后面扶着Mion的肩，半推着Mion进了公寓，才刚刚走到门边，还没有彻底走进公寓时，却忽然有一只手搭上了张薰羽的头。
温柔的不可思议的力道。
张薰羽僵在原地，任由易千率一下一下的把她的长发理好，小心翼翼的把扯疼了她的力道，然后极宠溺亲密的在她的额头上揉了揉，极珍重：“好了，进去吧。”
双脚仿佛不是自己的，有自我意识的跟着易千率的话向公寓里走了一步，身后的门被易千率关上，轻巧的“咔嗒”声。
易千率靠在一旁的墙壁上，手心里仿佛还有张薰羽额头上的余温。
张薰羽，终于要再一次回到自己身边了。
易千率的嘴角勾了一记笑，一双眼恰似墨浓。
在门外站了片刻，易千率才动了动腿，向电梯走去。
刚刚跟张薰羽说他留下来是因为有事要办，其实也不能算是完全在诓张薰羽。
原本他留在H镇的确是没有什么事情要处理的，只不过，现在有了。
诊所……
易千率推开厚重的玻璃推拉门，径直走到顾沉桌前坐下。
张薰羽不在，顾沉正在忙着写什么东西，一眼都没有抬头看易千率。
直到研究报告填完了最后一栏，顾沉手里的派克钢笔在句末点了句号，才掀了一眼易千率，把研究报告放到里侧的抽屉里：“易先生还没回A市？飞机故障了？”顾沉的语气冷淡且客气，和易千率之间的敌意早就已经消泯了。
在某些时候，顾沉和张薰羽还是有默契在的，到底是在一起生活久了。
易千率笑了笑：“不是，飞机很好，只是发生了一些事情。”
“嗯。”顾沉应了一声，又打开电脑里的某个表格开始看近期的病例情况，倒是没有太多要问易千率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意思，“打算什么时候再回去？”
反正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易千率临时改变了主意，现在和他也没有很大的关系了。
易千率摊了摊手：“张薰羽愿意和我一起回去的时候。”
顾沉滑着鼠标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自若的滑下去。
虽然早就已经做好了张薰羽要重新回到易千率身边的准备，甚至想过把张薰羽推回易千率身边，但再听见易千率这么说时，还是抑不住的有些失落。
他放在心上这么多年的人，现在终于要回到原本的生活里去了，从此不会再有一切意外。
顾沉和易千率对视了几秒，眼神交汇间两个男人无声的达成了某种共识。
“好好照顾张薰羽。”
“我会的。”
易千率当然会，易千率对于张薰羽的感情，并不比顾沉对张薰羽的少。
顾沉收回了视线，重新看着电脑上的汇总表格，直到表格滑至末尾，也不见易千率离开。
“怎么了？”顾沉手指在键盘上微动改了几个数据，抬起头来，“易先生还有什么事情吗？”
“顾沉，你还记得我们之间的赌约吗？之后被废止了的那个。”易千率看着顾沉，最后一句话缓慢的出口，“废止是因为张薰羽，但张薰羽现在的状态已经比那时好了许多，我觉得这个赌约可以重新作数，你觉得呢？”
易千率说的倒是理由很充分，这个赌约是因为张薰羽立下的，也是因为张薰羽而废止的，现在张薰羽的状况已经好了些，赌约也重新立起来。
顾沉涩然一笑：“易先生，向一个失败者要求恢复一个你已经赢了的赌约，似乎很没有风度。”这个赌，易千率其实已经赢了，却又提出恢复赌约，无非是想让他履行之前说过的话罢了。
他说过，如果张薰羽在没有记忆的时候再一次爱上易千率，他会告诉易千率张薰羽为什么失忆。
还是逃不过啊……
不过也没所谓了，反正小薰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顾沉最不想告诉的人就是小薰，既然小薰知道了，易千率知道也没什么所谓了。
易千率摊了摊手，一派无所谓的样子，风度在这个时候根本就不算什么：“顾二少这是在间接的承认你已经输了吗？”
“好，我同意重新恢复赌约。”顾沉开了开口，说出易千率想要的答案，不等易千率要求，已经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小薰之所以失忆，是因为……我。你昏倒之后，我给小薰注射了可以让人记忆缺失的药物，然后把小薰掳走。”看着易千率脸上变了几变的脸色，又补充，“按照药理而言，这种药物没什么严重的副作用，而且这一年半来，我也一直留意着小薰的身体机能，没有任何的问题。”何况现在小薰已经想起来了，就更加不会影响张薰羽的身体状况了。当然，这句话顾沉不会对易千率说。
确认了张薰羽的身体状况没有受到影响，易千率才略略松了口气。在短暂的震惊之后，看着顾沉的目光渐渐复杂起来。
顾沉扯了扯嘴角，一如既往的温吞的笑：“是不是想打我了？”
现在回想起来，连顾沉自己都想打那个让张薰羽多经历了这么多痛苦的自己，只是即便是再来一次，顾沉大概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可以和张薰羽多相处一年多的时间，最后还可以彻底的放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