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爹这么一听，顿觉有理：“怀英说得对。”说罢，柔声哄龙锡泞道，“五郎啊，那个……等过几天我们找到地方搬出去，再接你过来住，好不好？”
连萧爹都这么说了，龙锡泞还能怎么办？只得不情不愿跟着那小丫鬟回去了，临走时拉着怀英的手不住地叮咛：“你明儿就去找我可好？可别睡了一觉又把我给忘了。这次要不是我下帖子请你们，你压根儿就不去找我……”
怀英面露为难之色，就算是在右亭镇，她也不能整天陪着龙锡泞玩儿吧。
她稍一犹豫，龙锡泞就有些恼，掉头就走。怀英作势叫了他一声，见他没回，也就作罢。小孩子都是这样，任性得很，不能太宠着，不然，就要翻天了。
龙锡泞垂头丧气地回了国师府，不高兴地坐在龙锡言面前唉声叹气。龙锡言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能把现在这样子换一换吗？好好的龙王五殿下装小孩儿，你不累，我还替你累得慌。”
龙锡泞不悦地瞪他：“我哪有装？不是早说了我法力尚未完全恢复，现在这样子才舒服。你到底还是不是我哥？怎么动不动就拆我的台？”
“我拆你的台？”龙锡言哼哼地笑，“小五啊小五，别怪三哥没提醒，你别弄巧成拙，等到人家小姑娘把你当儿子看就有你哭的了。”
龙锡泞闻言不安地搓了搓手：“三哥，我有个事要问你。”
他平日里一向幼稚天真，想来也不是什么有深度的问题。龙锡言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专注地吃面前的糕点。凡间别的东西不好说，食物却不比天界的珍馐差多少，就拿面前这小碟红枣糕来说，用的就是上等的碧粳米……
“三哥，我跟你说话呢。”龙锡泞见龙锡言的所有注意力都在那碟红枣糕上，又气又恼，一伸手就把红枣糕抢了过来往嘴里扔。
龙锡言拿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说吧说吧，到底什么事？”
“是关于……三公主的事。”龙锡泞顿了一顿，仿佛在斟酌着怎么开口。
龙锡言明显怔了一下，目光在龙锡泞面上扫了一圈，拧着眉头问：“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你怎么又想起这件事了？”
龙锡泞也不瞒他，一五一十地将怀英的怀疑说给他听，蔫蔫地道：“听怀英一说，我也觉得当年的事挺蹊跷的。若当年的事真是冤枉了她，我……我可真是犯了大错了。”
龙锡言摸了摸他的脑瓜子，沉声道：“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当年的事，其实谁心里头都清楚三公主受了冤枉，可是，整个天界除了杜蘅，没有任何神仙出面替三公主主持公道，就连天帝和天后也是。没有你，三公主也逃不过那一劫。”
龙锡泞完全迷糊了，想不明白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大家都知道是冤枉的，为什么还要重罚她？三公主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大错事，难道因为长得丑，大家就都不待见她？”他越说越激动，恨不得立刻冲到天界与天帝理论。可是，龙锡言的话里似乎还有更多的深意。
“三哥你也一直都知道？为什么你从来都不跟我说？”
龙锡言垂下眼，满是无奈：“就连杜蘅也救不了她，我又能做什么？至于五郎你，那会儿你还年少，被朋友们一怂恿，哪里还辨得清是非，就算后头再跟你说，也不过是徒增你的烦恼罢了。”如果不是龙锡泞忽然问起，他是决计不会告诉他的。
可是，无论三公主是不是因为他才被抽除了仙根，对于龙锡泞来说，他终究是犯下了错。
“当年那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大家明明知道三公主被冤枉依旧置身事外？”
龙锡言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缓缓道：“罢了，我就跟你实话说了吧。三公主一日待在天界，天界诸仙就一日不得安生，这一切，都始于她的出身。”
“三公主的出身？”龙锡泞顿时就想歪了，“她……她不是天帝之女？难……难道是天后红杏出墙？难怪她长得跟天帝天后一点儿也不像……”
“你想到哪里去了！”龙锡言气得从太师椅上跳了起来，“都两千多岁的龙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也亏得今儿只有我在，要是被别的神仙听到了又传去了父王耳朵里，你就等着被他老人家狠揍吧。”
龙锡泞也挺委屈的：“谁让你不说清楚，是你说三公主的身世有问题，我想歪了不是很正常。”他见龙锡言又有要暴躁起来的趋势，赶紧挤出笑容，“好了，是我的不是，我不该乱说话。三哥你继续，你继续。”
龙锡言摇头白了他一眼：“魔道势长，为祸三界，天帝率天界众仙与魔道大战，本以为胜利只是手到擒来，不想那女魔头铃喜之强大远超乎众仙所料，足足打了三十年，与战诸仙死了大半，父王正在龙宫闭关，大哥二哥也正是进阶的关键时候，最后还是大公主和二公主以身殉魔，天帝才勉强将铃喜封印于万魔之渊。”
这些故事龙锡泞自幼就听长辈们说起，而今听着也并不陌生，他只是有些不解：“这事与三公主有何关系？她那会儿不是还没出生？”
龙锡言苦笑点头：“三界大战时，三公主的确没有出生。只是，那时天后正怀着孕，而两位公主殉魔日，正是天后生产之时。天帝因此错过了大战，等他赶到临渊台时，两位公主已经以身殉魔。而后铃喜被封印，半个时辰后，三公主便出世了……”
听到这里，龙锡泞终于有点儿明白过来了：“所以，大家都以为，三公主与那大魔头铃喜……有关系？”
龙锡言一声长叹：“三公主生而有异，她出生那日，天界被黑雾环绕，几乎不见五指，诸仙费尽手段依旧无法驱散。七日后，黑雾方散。而且，当初她的早产，使得两位公主战死，天帝与天后因而对她也不甚亲近。又因她肤黑貌丑，与天帝天后无一处相似，使得天界诸仙议论纷纷。偏偏她仙根清奇，万里挑一。三公主修为越是高深，诸仙便越是怀疑，不久便有了谣言，说她是铃喜再生。后来，又出了神女之事。谁都晓得三公主无辜，可谁都不愿站出来为她说一句公道话。神女那件事，说不准还是哪个自以为正义的神仙谋划的呢。”
他说到此处，也难免有些内疚：“当年三公主被冤之事，除了杜蘅之外，谁不是添了一把火呢？”就连他，明明知道事有蹊跷，也同样选择了沉默。
那么漫长的一千多年，三公主一直都活在天界诸仙异样和审视的眼光里。就算她一直小心翼翼地不多说一句话，就算明明没有犯过任何错，就算整个天界都晓得她并不是那么阴狠毒辣，但她还是要因为那些虚无缥缈的猜测被惩罚，被驱逐……
也许，对她来说，离开才是一种真正的解脱吧。
虽然知道三公主被重罚的事并非是因为他的缘故，可龙锡泞的心里却一点儿也没有因此就变得轻松，他反而越发难过，胸口好像憋着一股气，呼不出来也吸不进去，难受得很。
龙锡言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没说话。
身为老龙王最小的孩子，龙锡泞被保护得太好，他一向自诩正义，也坚定地相信天界是正义的代表，可是直到现在，他才猛然发觉，原来就算是天界也没有他所想象的那样干净纯粹。那里深藏的阴霾甚至比别的地方更加可怕，因为他们还总是以正义的姿态出现，那样的大义凛然，正气昭昭，谁都不敢反对。
龙锡泞沉默了半晌，忽然问：“后来，杜蘅去桃溪川找三公主了吗？”桃溪川的名字虽然好听，可龙锡泞却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萧瑟荒芜，妖孽横行，就算是他去了那里也讨不了好，更何况，还是被抽除了仙根的三公主。这一千年漫长的岁月，她到底是怎么度过的？
“杜蘅去过很多次。”龙锡言的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但三公主却几乎不和他说话。这也不奇怪，毕竟，就算她在天界的时候，杜蘅与她也不亲厚。可是，毕竟是亲兄妹，杜蘅知道自己误会了她，一直都觉得很愧疚，所以，这些年来，他从来没有一天忘记过要给三公主翻案。可是，谁也想不到，三公主会忽然失踪。”
“她不见了？”龙锡泞顿时大惊，“怎么会不见？是在桃溪川遇害了，还是有谁将她掳走了？她都这样了，难道天界还有哪个神仙不放心，非要逼死她才满意吗？”他越说越愤怒，脸上通红，双拳紧握，仿佛恨不得找个人大打一场。
龙锡言只是摇头：“我和杜蘅一起去过桃溪川，三公主住过的山洞一片狼藉，应该是和谁打斗过。可是，山洞里却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我们找了很久，也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更不清楚她是否还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