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你说那个二胡老头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说用这本什么异语录,收集满一百个灵魂对我的祝福,我的体质就可以变回正常,你说这方法可不可信,可实施程度高不高?请发表你的意见。”
“不知道。”哪吒如此回答,简洁明了。
“你也没见过那老头?”
“嗯。”
“没听说过这本书?”
“嗯。”
“你刚才没吃饱饭?”
“嗯。”
“你有脚臭?”
“嗯。”
“......”
此时此刻,在午后的阳光中,他正在水泥老板家院子的葡萄架子下的躺椅上,慵懒地闭目养神,思考人生真谛,连我说了什么,估计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我在心里给了他一个极大的白眼,怎么说我和他也算是出生入死的交情了,到了这种关键的时刻,却连一个简单的建议都吝啬给我。看他一副眼袋搭搭、马上就要见周公的模样,我也懒得再问他意见了,把异语录扔到他手上,自己一个人出去找乐子。
哪吒这家伙,真是不讨人喜欢!我在心里下了这么一个结论。
刚走出一段路,我的手机就响了,拿出来一看,哟,原来是我的老青梅兼死党洛苏儿同志。这货听说一放暑假就去旅游了,没想到今儿个居然有空给我打电话,真是让我大吃一惊:“喂,苏儿,您老不是到天府之国去愉快地玩耍了吗,今天出了啥事您居然在玩耍之余想起了我这个天涯沦落人?”
“别提了,在那个地方待了这么一段时间,我蹲坑蹲得整个卫生间都会弥漫着一股川味,那个火辣......唉,不说了,凭咱们这交情,相信你也知道我要表达的是什么。我想说,我回来了,给你带了点礼物,你现在在不在家?”
“在的在的!”我一听说她回来了,还给我带了礼物,我的内心瞬间就澎湃了:“你现在要到我家吗?我在家等你。”
“好,等我啊。”
我挂了电话,想到这里离我家也挺近的,骑自行车也就十分钟的路程,干脆先回家一趟。我回到院子里,哪吒好像已经睡着了,天杀的,这人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我差点就移不开视线了。想到他昨晚一宿没睡,我就不忍心打扰他了,反正他也有手机,要是想找我,一个电话就好了。
回到家里,爷爷居然又不在家,听邻居说是去和老伙计们推牌九了,奶奶也跟着去观战。没多久,苏儿就到我家了,我们几个星期不见,苏儿黑得跟包大人似的,我们抱作一团,互诉衷肠,把我们放暑假后各自的一些趣事都说了出来。当然,哪吒的事我没说,照苏儿的性格,她知道了说不定会跟着我们到处走。倒不是害怕她会出什么事,而是担心她会随便勾搭哪吒。但是为什么会有这种担心,我又说不清,反正内心里好像不希望苏儿看到哪吒。
等我想起世界上还有哪吒这号人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我马不停蹄地往他那里赶过去,结果在转弯的时候,撞倒了一个人。生平第一次,骑自行车把人给撞了,我也连人带车滚到一边,那个壮烈。我吓了一跳,那人却像没事人一样,自己爬了起来,闷声不吭、失魂落魄地走了。
这人我认识,他是和我同村的人,叫权叔,我叫了他好几声,他都没有反应,像是完全没听到有人在叫他。
这有些奇怪,权叔一向很乐观,遇到什么事,都不会这样丢了魂似的,何况他一向对我都挺好的,见到我,肯定不会不理我。
更奇怪的是,他并不是开烤肉店的,也不怎么喜欢吃烤肉,身上却有一股浓重的烤肉味。
我想起哪吒在等我,况且大人的事我也不好过问,也不去想了,扶起自行车,继续赶路。
一看到哪吒,我还没打招呼,他就劈头盖脸地问我:“你去哪里了?”
哪吒的声音听起来冷冷的,似有隐隐的怒气。一直以来他的脾气好像都挺好的,不管我做什么,他都没有生过气,第一次看见他这样的反应,我愣了一下,老实回答:“有......有朋友回来了,所以我......回家去找她了。本来我......”
“连招呼都不打,我还以为你......”哪吒蓦地顿声,定定看着我,好一会才说:“算了,你没事就好。”
我有些莫名其妙,认识他以来,还是第一次见他那么奇怪。见他一直看着我,我只好心虚的掏出手机假装想看看时间,发现竟有十几个未接电话,全是哪吒打来的,可能是和苏儿玩得太开心了,一点都没发现手机震动。我忽然觉得既感动又内疚,感动的是哪吒还是挺关心我的,内疚的是,我似乎好像应该做错事了。
我寻思着怎么跟哪吒道歉,他这样的性子,也许我随便道个歉,他都会消气了。我正想开口,他却忽然说道:“你身上怎么有股奇怪的味道?”
我闻了闻:“汗骚味?”
“不是。”
我想起刚才遇到了权叔,又说:“烤肉味?”
“不是。”
“那是什么味道?”
“是......”哪吒正想回答我,看到我的身后,突然伸手一把把我拉到了他身后。我一看,原来是权叔,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这里了,站在一丛竹子旁,正神色古怪地看着我。
我说:“哪吒,别紧张,他是个熟人,不是陌生的怪蜀黎。”
哪吒并没有放轻松,还是一脸紧张地看着权叔,也不让我从他背后走出了。权叔看到哪吒这么警惕,也没有走过来,僵硬地笑了一下,说:“小夜,小夜,我一向对你都很好对不对?现在,你帮个我忙行不行?”
不知道权叔是不是感冒了,声音听起来非常沙哑,听得我莫名的觉得有些难过。本着一颗助人为乐的心,我从哪吒背后探出个脑袋,说:“权叔,你说吧,什么事?如果我能帮得上忙,尽量帮。”
他走近了几步,哪吒也护着我退了几步,见哪吒如此戒备,他也不再走近了:“小夜,我知道你是个怎么样的人,这件事,只有你一个人能帮我。”
“不......不是吧,我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你知道的,我在砖厂里工作,要养活一个八十多岁有病的老母,还有五个孩子,我老婆身体又不太好。我整个一大家子的生计,全都得靠我一个人维持。”
“呃......这个......我知道的,全村子的人都知道。”
“可是,老天无眼,我活得那么小心翼翼,却还是那么残忍的对待我。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我的一家子,谁来养活他们?”
“......”
“原本我已经是心如死灰的了,刚才你撞到了我,我想到一件事,忽然觉得,我还是有希望的,我的家人,也还是有希望的。”
“权叔,你......你到底......”
“你还没听说吧?今天早上,那边砖厂刚烧出一窑砖,我想多搬些砖,赚多一点钱。谁知道,砖窑突然塌了,压住了我,把我活活烤熟了。
“你知道当那些火热的砖块压着我,我又无法逃离的时候,你知道我心里有多绝望吗?肉体再激烈的疼痛,也抵不上我内心的绝望!我的灵魂走出砖窑口时,一开始我还以为我大难不死,回头却看到有人挖出了我面目全非的尸体,所有人都惊恐地看着‘我’,你知道,我当时心里是什么感受吗?”
“权......权......”
“所有人走到我面前,都是穿体而过,我想抓住他们,却是徒劳无功。只有你,小夜,你能看见我,也能碰得到我。小夜,我死得如此凄惨,你就不能帮我这个忙吗?”
“我......我......那个......我......”
我心里忽然有点明白,他想要我帮他的是什么忙,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原来他身上的烤肉味,是这么一回事。早前我听说过,刚烧出来的砖,必须要马上用特制的工具搬出来降温。权叔家境不太好,想多赚钱我也能理解,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死掉了,还死得这么惨!
哪吒回头看着我,脸上微带着怒气,说:“这么久了,你还分不清哪些是人,哪些是鬼吗?”
我有些委屈,说:“虽然我能看得见灵体,但是,我还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普通人啊!我仅仅能看见,又没有你那种本事,随便看一看,用鼻子闻一闻就分得出来,而且人和鬼长得也一样,我哪有那么容易分得出来啊!”
哪吒定定看了我一会儿,就别过头去,不再说话。我忽然觉得有些不高兴,说:“听你这么说,好像是嫌我麻烦......”
“才没有!”哪吒立即反驳。
“可是感觉就是那么一回事啊!”
“我只是担心你,你那么笨,要是我不在你身边,而玉髓也不在的话,那你怎么办?”
我愣住了,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那边权叔咳了一声,继续说:“我知道你和别人不一样,吃了你的话,我就一定可以拥有实体了,到时候,我还是可以继续挣钱养家。原先的厂不行,我可以到别的地方去。所以小夜,把你的灵魂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