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身上的梦魇之术应该是解了,因为这几天我都没有做过什么噩梦,应该说什么梦都没有做过,一觉舒舒服服地睡到大天亮。
但是,哪吒的心情似乎还是不见好转,自从那天从破庙回来之后,他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好像还越发地沉默了。
这可能与我有关,因为那天他说不希望我记起前世,我突然就有点生气了,甩开了他的手。给我异语录的那个老头说过,我只要记起前世的事,我才能改变我的体质,可是却被哪吒破坏了。
后来一想,其实也没什么,他还特地跑出来找我了,我真不该对哪吒生气。
此后几天,遇到了需要将亡灵渡魂的情况,我都不好意思叫哪吒,全交给昊凌解决了,哪吒对此似乎也没什么意见。
今天天气不太好,一大早起床就下雨,严重影响了我出门游玩的心情,可是一开电视机,全是雪花,爷爷又不准我开电脑。我躺在沙发上唉声叹气地滚了N圈之后,奶奶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一掌拍着我的屁股上,我不小心被吓得瞬间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奶奶,我躺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对您的长孙女搞家暴?”
“年纪轻轻的整天躺在沙发上叹气像什么话?觉得无聊的话,关圣帝庙里这几天不是正在做木偶戏么,你就和小鲤那俩师兄弟一起去看咯。”
“什么?您居然让我这个二十一世纪的新新人类去庙里看木偶戏?这年头看木偶戏的全是老头们和老婆子们,您让我一个十七岁的大姑娘混在老人堆里看这种玩意儿,这像话吗?”
“怎么不像话?木偶戏可是咱们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相当的博大精深,反正你在家里也是无事可做,还不如去观摩学习一下,说不定你还能掌握这一门手艺。”
“我掌握这玩意儿做什么?”
“当然是有用的......”奶奶开始说起了掌握这门手艺的N条好处。
半小时之后,我们仨就走在了通往村口关圣帝庙的乡间小路上。
家里只有三把伞,一把特大的让弟弟拿到同学家串门去了,还有一把大的和一把小的。我琢磨了好久,决定我和昊凌撑一把,哪吒自己撑那把小的。原本想让他俩一起撑那把大的,但我总觉得好像有哪里怪怪的,而要我和哪吒共撑一把的话,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我说:“昊凌,你很喜欢看木偶戏么,为什么我一提议你就那么兴奋?”
“没有啊,因为我以前从来没有看过木偶戏嘛,听就听过,觉得锵锵锵的,好像很有趣。反正在家里也没事,出来看看,见识见识也挺好的。”
“咦,快看快看,那边有个小孩在抠鼻孔!”
“哇,好恶心,抠出来全抹在树上......哇,还往衣服上擦手,太恶心了!”
“别这么说人家,说不定你小时候也是这样子的。”
“一看我这模样,就知道绝对没有这回事!”
“是么?”
“当然!”
我们一边说着各种奇怪的话题,一边往庙里走,哪吒一句话都没有说过,我都差点忘记了他的存在。离戏棚还有好一段距离,昊凌已经兴奋得忘记了他的伞下还有一个我存在,一个人兴冲冲地举着伞跑向了戏棚。雨落到我身上,我还没开始谴责他的所作所为,发现头顶上的雨点好像没了,抬头一看,是哪吒拿着伞站在我身边。因为伞小,哪吒把伞几乎都撑到我头上,而他的大半个身子都露在雨水中。
我忙靠近他一些,以免他全被雨淋湿了,到时候生病了可不好。哪吒看了我一眼,又看着昊凌跑去的方向,突然说道:“小夜,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啊?问......你问吧。”
“你......喜欢昊凌吗?”
我一下子就僵住了,脑海里想象了无数种哪吒可能会问的问题,可完全没料到他会这么问,让我吃惊之余,还有震惊。我愣了五六秒钟,觉得哪吒问的可能不是我理解的那种意思,于是我老实回答:“喜欢啊,他这人虽然老是跟我作对,但其实他对我还是挺好的,至少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他不会丢下我,然后自己跑路去。”
哪吒听完,又不说话了,沉默了好久,才把伞递给我:“你去看戏吧,我还有事情要做,我先走了。”说完,转身走进了雨里。
他的背影,看起来又孤单又落寞,莫名的让人觉得心疼。我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竟忘了要追上去,直到有人过来,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才如梦初醒。
我回头看着拍我的人,是个不认识的女孩,和我差不多的年纪,长得很好看,穿着一条白裙子,身上还有一股香气,像是某种花香,很好闻。我有些惊讶地看着她,问:“那个......你有什么事吗?”
“请问你有空吗?有件事情,我想请你帮个忙。”
“呃,说‘请’什么的......你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如果我能帮得上,尽量帮。”
话是这么说,但我一下子就想到了,以前某些亡灵伪装成人类找我“帮忙”,也是这么个语气。
女孩露出个难过的表情,说:“很简单的事,你很容易就能做到的......只有你能看得到我,所以也只有你才能帮我......”
看吧,果然是这么一回事。
据这姑娘说的,她叫羽凌,是一个铃兰花精。我听得有些兴奋,一直以来遇到异世之物都是亡灵,还是头一次遇到妖精,果然如书中说的一样,妖精都是很漂亮的。兴奋之余,我不免心生警惕,对方可是一妖精啊,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哪吒和昊凌都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才来,该不会是对我有什么不良企图吧?
心里是这么想的,但事实上,我已经跟着她来到了一间花肥店里。
店老板是个很胖的中年妇女,我们进门的时候,她正靠在柜台后的椅子上抽烟。两根肥胖的手指夹着一根我不知道什么牌子的香烟,眼神悠远而深邃地看着远方,一下又一下的吐着烟圈。一个肥婆,抽烟竟然也能抽出这么寂寥的感觉,实在是难得,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丫头,你是来买东西的,还是来围观我抽烟的?”
“啊......不......不好意思,我......那个,您继续抽,我去挑点花肥。”
我忙走到货架边,装出一副很内行的样子选花肥,本来想叫羽凌过来挑的,抬头一看,却意外地发现她目光定定的看着店老板,流了满脸的泪。我疑惑地拉了她一下,用眼神问她怎么了。她抹了一把泪,说:“其实,这个店老板......她是我的妈妈。”
“什么?”我吃惊地叫道,店老板转头看了我一眼,我朝她特傻气地笑了一下,她嘴角一抽,又继续看着窗外抽烟。
我压低声音:“你不是说你是铃兰花精么?那你为什么会有个人类我母亲?哦,难道其实你老爹是花精,爱上了你老娘,生下了你这个......半妖?”
羽凌沉默了几秒,才说:“其实我原本并不是花精,只是一个在车祸中死去的亡灵。掌灯人带我到地府的时候,那里刚好改革,所有亡灵都必须考核过关了才能去转世,可是我考得不及格,所以为了让我提升一下自身素质,阎王爷就派我做铃兰花精,守护这镇子铃兰花的灵气。”
“原来是这样啊,那你来这里,是为了......”
“我想看看我妈妈,顺便买点花肥。这个阎王说最近搞什么建设,金库有点紧张,所以没派花灵给我送花肥,只能自己买。”
“......”
羽凌还说了,她母亲是单亲妈妈,独自一人好不容易才把她拉扯大,却因为一场飞来横祸,母女二人从此阴阳相隔。她很爱很爱她妈妈,可是却不能再守在她身边,她非常不舍,这也是阎王派她做铃兰花精的原因之一。
我们挑了一些花肥,然后我去结账。说真的,我心里是一阵唏嘘,以前是提心吊胆提防哪个亡灵把我给吞了,现在还要替一个花精在人间消费,唉!
出门的时候,羽凌拉住我的手,恳求道:“小夜,你能帮我抱一下我的妈妈么?”
我照做了,羽凌就站在我的身边抱着老板娘。也许老板娘是感受到了,竟然没把我当神经病,而是愣愣地看着我,忽然就落了泪。我最怕这种哭哭啼啼的场面,说了句“祝你生意兴隆”,就匆匆离开了花肥店。
和羽凌分别的时候,她送我一把铃兰花作为谢礼,还跟我说,祝福我,我愣了一下。羽凌便解释说,她欠我一个人情,以后有机会她一定会还我。还有就是,其实她刚才就看出来了,我对那个在雨中转身离去的那小子有意思,虽然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吵架了,但他看起来心情确实不好,男人也是需要哄的,也许我哄他两下,就没事了。我被她说得脸红了一回又一回,但我觉得她说的还是挺有道理的。
我抱着铃兰花,一边往家里走,一边想哪吒的事。哪吒这人虽然有点沉闷,其实他是很温柔的,只是不善表达。自从他来了之后,我觉得我好像改变了许多,像以前,我遇到亡灵都是马不停蹄地逃跑的,现在我根本就不逃了,直接吼一声哪吒。然后看见他挡在我面前,我就觉得很安心。
人家说“**眼里出西施”,我越想着哪吒,就越觉得他长得帅。我想,这一世的我也是喜欢上他了。
铃兰花花语是,幸福归来。而且,铃兰花的香气可以让人放松心情,哪吒近来不怎么愉快,送给他最适合不过了。
雨渐下渐大,天也渐渐黑了,我只好抄近路回家。经过池塘边的时候,我看到边上有个人正靠在树上,看着池塘发呆,我顿时就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