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我们老家有这么两种奇怪又神秘的古老职业。
一种叫问婆,是专门给那种生病很长时间、怎么吃药都不见好转的小孩治病的。虽然叫做“问”,其实大人们带小孩去看病,问婆从来都不会问一个问题,也不许来看病的人问一个问题。因为这个所谓的“问”,听说是仅限于问婆用心灵与某些东西对话,而这些东西就是——依附在生病的孩子身上或者在孩子们身边徘徊不去的“不干净的东西”。
问婆通过与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沟通——实际上应该算是商量或者讨价还价,希望能以这种和平的方式,让它们从孩子身上离开。如果能沟通成功,就是表示问婆用了什么东西与之交换,多数情况下都是行得通的。但是这种方法并不是所有“不干净的东西”都会接受,这就需要问婆用一种特殊的方法将它们强力祛除——至今我仍不知道,当年那个老婆婆用来烫我手脚的黑丸子到底是什么东西。再后来我才知道,问婆之所以不允许看病的人问任何问题,是因为一旦你问了问题,附身在孩子身上的“不干净的东西”就会认为那个孩子与自己的联系还没断,即使这次已成功将它们祛除,不久之后,它会再次缠上这个孩子,并且想要再次将其祛除,便会变得困难许多。
另一种神秘的职业叫爆婆——不要以为这个名字很奇怪很搞笑,在我看来这实际上是一种很恐怖的职业,专门治那些非常叛逆、甚至带些戾气的八岁以下的小孩子。她们治病的方法我不知道是怎样的,但我见过被“治疗”后的小孩子,只见过一个,曾经让我在那段时间里做过数次噩梦。那个小孩原先是特别让人头疼的,因为他经常用石头砸人家的窗户,并以此为乐,还经常偷人家的东西,甚至故意将在河边玩耍的孩子推进河里。后来他的家长忍无可忍,就将他送去“爆”。回来之后,这个孩子确实是安静了许多,听话了许多,不会再去做什么坏事,可是却有很长一段时间,肤色异常苍白,人也显得有些呆滞。而且,被“爆”过的孩子,有两个星期的时间头上不长一根头发,连眉毛都要剃掉,头顶和整张脸都是黑色的裂纹,看起来非常恐怖。
一个孩子,看见另一个孩子,却是满脸的恐怖的黑色裂纹,还没有了眉毛,脸色惨白,虽然这么说很不好,但对于那时的我来说,就像看见了妖怪一样恐怖。
我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理解,孩子就是再不听话,家长用竹枝抽几顿我都是可以接受的,可是为什么要将孩子送到爆婆那里,将孩子弄成这副德性。虽然两个星期之后孩子的样貌会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但是孩子却不会像以前一样有活力了,智力虽然很正常,可是怎么看都会让人觉得这孩子有些傻乎乎的。
后来一次很偶然的机会,我听到一个老人说,这些孩子是必须要送到爆婆那里去治疗的。为什么呢?因为世上有一种小鬼,是在母亲难产的时候死掉的,还没有来得及看这个世界一眼,又要再次回到地狱去等待轮回,自然是非常不甘,满腹怨恨。在某些时间,这些小鬼会去看一些孩子的出生,它们便会带着满身的戾气附在孩子身上,对孩子的成长极为不利,甚至可能会另这个孩子突然死亡。所以,爆婆这一职业,就是为了祛除孩子身上的亡灵的戾气而存在的。
话是这么说,我不讨论那个老人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但这种方法实在是太恐怖了。孩子满脑袋的裂纹,那他们在接受爆婆的“治疗”的时候,得忍受多剧烈的痛苦!
“这两种职业的目的,其实是一样的,为了祛除附在小孩身上的邪秽。应该说,起源应该也是差不多的,都是源自于一种叫‘避阴师’的古老职业,后来才渐渐发展成了这两个分支。听说要成为问婆和爆婆,必须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而且在为孩子治疗的时候,也会有一定的风险。现在,已经没有谁会这么伟大,为了不相识的孩子冒这么大的风险,所以现在都几乎是失传了。你小时候见到的那一个为你治病的问婆,说不定是最后一个了。”哪吒说。
我问:“那个‘避阴师’是什么东西啊?好奇怪的称呼......”
昊凌回答我:“其实‘避’,就相当于驱除,‘阴’嘛,指的就是阴气、邪秽之气之类的。名称和实际操作的方法虽然都有很大的不同,但我觉得实质上和我们渡魂师是差不多的,都是为了驱除徘徊在此世的亡灵。”
“不过她们也只能将‘不干净的东西’从孩子身上驱除出来,而不能将它们渡魂。”
“话说回来,这些事你们是怎么知道的?我原以为你们渡魂师应该只需要知道与渡魂有关的事就好,没想到连这么偏的、几乎没有传说、也没有任何书籍记载过的事,你们也知道啊?”
“我爷爷说的。”哪吒淡淡地说。
“哦......那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
“带你去见他。”
“欸?见......见你爷爷?你说带我去见的人,原来是你的爷爷?”
哪吒淡淡的“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一心一意地骑着自行车。我坐在后座上,昊凌骑着车又不好和我聊天,我就无聊地看着沿路的风景。公路两边都是大片大片望不到尽头的绿油油的稻田,已经抽出了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稻香,闻着就感觉好想吃饭。
我突然想起第一次跟哪吒出门“冒险”的时候,我也是脚受了伤,坐在哪吒的自行车后座上。一样的自行车,一样的两个人,沿途是差不多的风景,感觉却有些不一样。
骑了两个多小时的自行车,才终于到达哪吒住的村子——佛祖河村。虽然不用我骑车,但自行车那么硬,我觉得我的臀部都已经坐麻了。其实明明就有乡际公交车可以坐,哪吒却坚持要骑他的小自行车,昊凌表示怎样的都无所谓,结果就一路骑自行车过来了。
我有些怀疑,是不是绞杀树灵的根有毒,在他们身上留下了什么后遗症,使得他们的脑子现在不大好使了。
这两人的家住的有些偏僻,进入村子之后,还有继续往里走,越走树木就越密集,周围的人家就越少,渐渐就人烟稀少了。又走了二十多分钟,才来到一座小山下,哪吒将车锁在山下的一个小仓库里,然后就拉着我往山上走。我一边走一边看,虽然景色有着很大的差别,但我还是忍不住想起了小时候去过的那个叫河水坑的地方。
我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默数着阶梯,发现并不是想象中的444级,而且阶梯两边也没有插着香。阶梯尽头有座关圣帝庙,门前的一棵大树下,有个老头正惬意地躺在藤椅上,香甜地休憩着。
这个老头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昊凌走过去,摇着老头的肩膀:“爷爷,爷爷,醒一醒,我们回来了。”
我看着那间小庙,原来哪吒是在庙里长大的,难怪第一次出门要露宿时,他第一时间想的不是找人家借宿,而是找庙。
那边老头已经被昊凌叫醒了,正伸着懒腰,边大哈欠边说:“哎,你们两个孩子,怎么有空回来看爷爷?”然后看到了我,先是一愣,然后笑得有些古怪,说:“哟,你们还把人家老夏家的丫头带回来了......”
我想起他和我家爷爷可是老伙计来着,,忙礼貌地跟他打招呼,他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摸着白胡子说:“一段时间不见,丫头似乎瘦了些,看来这段时间过得不太好啊!”
我一愣,然后就看见老头从藤椅旁拿起一把二胡,招呼我们进庙里。白眉长须的老头,还拿着个二胡,我突然就想起来了:“啊,你是那个在水泥厂边给我异语录的老头!”
哪吒说:“果然是你啊,爷爷。”
昊凌则疑惑地问:“原来爷爷在叫我出门找师哥之前,就已经去见过小夜了吗?为什么既然你要去找小夜,却不带我一起去?”
老头捻须而笑,说:“先进来吧。我估摸着,你们也是时候回来找我问一些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