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山,映红霞万里,晚风徐徐,吹花色渐暗。
长生山上陆续亮起几星灯火,人声传动,不消多久,东西南苑的灯火便在夜色里越发明亮,像是三簇绽放在夜幕里的山桃,粉艳又清冷,跟冉冉而升的明月交相辉映,那般的圣洁,不可亵玩!
“让凌师兄久候了!”
连跶辟带着连明飞两兄弟从东面小径走来,木纯风引着他们就坐,眼光看向一路挂着灯笼的最深处,满怀期待。
“咦?这天机门莫不是入选了两个小弟子,就得意忘形了吧,这都月上青天了还没来,元师兄还真是擅长让人等哦?”
连跶辟望着微笑的凌上清笑道,凌上清呵呵一笑
“连师弟向来都是最守时的,也许元师兄有事耽搁了吧,晚一点也无妨。”
连跶辟连连说是,又扭过头去对连氏兄弟抱怨
“哼,不知道天机门给了他什么好处,事事都帮衬他们!真是气不过!”
连明飞和连明羽彼此一看,都转开视线,没有作答,连跶辟才难堪的哑了口。却见老头一个人顺着他们来时的路匆匆走来,身旁竟无人相伴。
“凌师弟,连师弟,又来迟了。。。。。。”
“元师兄,无碍,倒是怎不见你三位爱徒?”
凌上清关切的问,连跶辟却习惯性的哼了一声。
“就在来前,我让铃铛去房里叫忆卿,推门一看,忆卿却不在,被褥未叠,还温热着,不知何去啊!”
众人为之一震,木纯风急急问道
“师尊别急,师妹可能是有什么急事未来得及向您禀报,弟子并未通报过有人下山,我熟悉长生山,立刻就去寻她!”
老头只听木纯风话毕就不见踪影,连氏兄弟也追了上去,脸上更是焦急起来,凌上清上前几步,命令身旁的弟子都去帮忙寻找。
“元师兄切勿担心,在我长生山的地界是绝对出不了事的。”
“我是担心。。。。。。”
老头突然住口,叹着气坐下,喝起闷酒,凌上清和连跶辟都感觉他像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还没说完,但也没有追问。
眼前昏暗一片,只觉脚步所到之处都松松软软,还闻到了暗暗幽香,眼中唯一模糊的白影在密林中穿梭不定,一盏灯笼忽而挡在身前,
“啊!”
“师妹!”
木纯风挑灯一看,眼前一亮,兴奋的大喊
“木师兄!”
吕忆卿也是一震,又看向木纯风身后的密林,除了树影,再无其他,
“师妹,你怎么了?”
吕忆卿回神看着木纯风,眼中惊恐万分,双手颤抖不停的用力抓紧木纯风的臂膀,有些害怕的说
“我做了个梦,感觉有人勒住我的脖子,我喘不上气来,想挣扎又挣扎不动,然后,突然醒来,看见一个人影从后窗闪过,我就追了出来,追到这里,却不见了......”
木纯风顺着她的眼光望向身后,空无一物,回转身来,扶住她的手肘,
“师妹,可能是太累了,有些眼花,别怕,还有我,我就在你身边~~”
听到这话,吕忆卿才稳住了心神,
“也许真是眼花了吧,哪有人会行走如风呢。”
木纯风轻轻将她拉近自己,却听身后一声
“师姐,”
吕忆卿不自觉的轻推开木纯风,木纯风顿了一下,提高灯笼。
“师姐,你跑去哪儿呀?额?木师兄,你也是来寻师姐的吗?”
铃铛擦着额山的细细粉汗,高兴的看着木纯风,
“不知怎的,自从跟师姐坦白了心意之后,在他面前,竟然不再面红耳赤,也许这样,才能真正的走进他的身边,走进他的心里。。。。。。”
铃铛惊觉自己竟然能像对待其他人一般,心里不禁这般想到。连氏兄弟也突然从树林中冒了出来,彼此一看,又走向三人,连明飞开口一笑
“吕师妹,究竟是遇了何事?”
吕忆卿见连明飞的脸上竟是关心之色,也回笑道
“劳师兄关切,我本想出来透透气,看看这景致,不想却迷了路,多亏木师兄和师妹,不然,我可能就要在这偌大的长生山上转上几日了。”
说着看向木纯风和铃铛,木纯风点着头说
“对了,现在师妹平安无恙,我们也该回去了,不可让师傅他们久等了。”
吕忆卿和铃铛附和着点头,木纯风打着灯笼照出一径路来,看着吕忆卿的背影,连明飞眼中一亮,对连明羽说
“戏,也厉害!”
连明羽瞥了他一眼,嘴角扬起不屑的笑,跟了上去。
牛犊看着老头发着呆,桑挽月站在凌上清身后望着他的白发想着什么,气氛隐约有些凝重。木纯风带着众人迎面走来,几人一起看向吕忆卿。
“忆卿?你到底去哪儿了?让师傅好个担心!”
老头最先起身走去,脸上又气又喜。
吕忆卿带着愧意的答道
“师傅,对不起,又让您担心了。”
老头眼尖尖的上下打量起吕忆卿,吕忆卿鼻子一酸,
“师傅,不用担心,我没事,真的没事。”
老头才又舒缓一口气,欣慰不已,凌上清也站起身来,带着笑意
“吕师侄平安就好,大家都到了,便入席吧。”
众人分三方而坐,其他弟子开始摆上碗筷,凌上清突然说
“再多摆一副。”
众人一惊,木纯风问
“师傅,还邀了谁人?”
凌上清看着对面阴阴郁郁的林子,意味深长的说
“没有邀请谁,只是,我想,也许还会有客人来。。。。。。”
正当大家心生疑惑之时,却忽地晚风一阵急吹,昏黄的灯光微微柔柔染黄了缤纷的落花,时光停转,画面静美!
“是他?!”
吕忆卿一想,同众人一起看向花帷,一身洁衣,黑发轻垂,飘逸之姿映入眼帘,如玉的脸上始终那般轻笑么,暮城雪。。。。。。
“在下不请自来,不知凌掌门是否欢迎?”
凌上清见暮城雪行了礼,心里却是高兴
“来者是客,暮公子请随意。”
暮城雪坐下,没有顾看其他人惊讶的目光,见面前的碗筷,笑道
“凌掌门想得周到,原来早已为我备好碗筷。”
众人更加疑虑,心想“这两人唱的哪一出?”凌上清哈哈一笑,
“今日大会之后,我正要好好和暮公子把酒畅言,却不想一回头,公子便没了身影,不知公子为何不辞而别?”
暮城雪把酒斟满,缓缓抬起,
“凌掌门息怒,在下会后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办,不想扰了一片欢愉的气氛,适才不辞而别的。这杯酒,算我给凌掌门赔罪。”
“哪里的话,暮公子既然从容来去,也算把我等视为自己人,既然是自己人,就不要这般客气。”
凌上清也端起酒来,两人对视对碰,一饮而尽。老头也端起酒来
“暮公子,我和小徒也敬你一杯,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老头用手拐了一下吕忆卿,吕忆卿也端起杯子,看着暮城雪的目光迎向自己。回想起大会之上,当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受礼的木纯风身上时,那个白衣男子却离席而去,茫茫人海中,他回眸一笑,吕忆卿一愕,眨眼一看,却又不见了踪影。
“那一眼,真的是我错觉吗?”
吕忆卿想了想又摇摇头,不自在的说
“多谢,多谢暮公子救命之恩。”
暮城雪却又轻笑道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没等吕忆卿再说些什么,暮城雪就一饮满杯,吕忆卿低下头,浅浅一抿。凌上清伸出手指着酒坛说
“暮公子,这是我亲自酿的花遇露,公子游历四海,不知公子品之如何?”
暮城雪又端起空杯轻轻划过鼻尖,嘴角一弯
“天下最好的酒!”
凌上清深吸一口气继续笑问
“公子言过了,难道西南两海就没有比这更好的酒了吗?”
暮城雪又斟满一杯,缓缓道
“南海的药琼浆,好酒,只是,没有花遇露这么,这么令人回味。一口下喉,先是绵柔香醇,过后又让人不禁心生丝丝苦涩,这样令人想放下又不舍的酒,才是好酒。”
连跶辟抢在老头前愤愤的说
“哼!说我南海药琼浆不如花遇露,你可知那药琼浆要用多少千年灵药经九九八十一天才可酿成,有残能补全,弱能补强之功效。。。。。”
“哦,原来药琼浆不是酒,是补药啊,怪不得有喝药的感觉,幸好我只喝过一口!”
暮城雪打断连跶辟的话语,呵呵一笑。牛犊偷偷凑到老头耳旁说
“师傅,连大屁遇到对手了,你看,你快看连打屁脸都绿了,哈哈。”
老头扭过头来揪着牛犊的耳朵说
“你一会大屁,一会打屁,怪不得臭气熏天!”
牛犊缩回头来,还是忍不住,只好低头偷笑。连跶辟正要还击,又被老头抢回话头
“那暮公子觉得西海的玉茶影又如何?”
暮城雪一顿,轻挑眉睫,盯着杯中的酒,有些忘我的说
“是我,最喜欢的酒。。。。。。”
众人一震,连跶辟嚯嚯大笑道
“那玉茶影与街市上的粗酒无二般,看来,暮公子和俗人无异啊!”
连氏兄弟一笑,其他人却没有理会他,老头颇有兴趣的问
“公子刚才不是说花遇露是天下最好的酒吗?”
暮城雪轻摇手指道
“不,最好的酒,不一定是最喜欢的酒。”
老头欢喜的又问
“那公子为何喜欢玉茶影?”
暮城雪温润儒雅的喝了一口,
“因为,花遇露是用来喝的,玉茶影是用来醉的~~~”
凌上清和吕忆卿同时看向这个略带感伤的男子,老头不住的点头道
“是啊,老夫也最喜欢西海的玉茶影。。。。。。”
暮城雪一笑,继续倒满酒,此刻凌上清却用玩笑的口吻问
“暮公子对酒倒是别有一番赏味,不知公子是否喝过北海的酒?”
北海二字一出,席上众人一惊,却看向暮城雪,面无改色,
“哼,北海的两相思?真是烈得令人回味无穷。”
众人又是一震,凌上清严肃起来
“暮公子,北海之地神秘莫测,千万年来就没有人去过,你如何知道酒味?”
暮城雪浅笑着接住飘落的花瓣,
“多年前,偶遇北海之人,便是从他那里有幸一品的。”
众人大吃一惊,说不出话来,凌上清倒是满意的笑起来说
“我三门欲派门下弟子试炼身心,嗯,暮公子见多识广。。。。。。”
“不知此行何处?”
暮城雪冷冷的问道,
“北海之滨!”
“试炼有很多地方可去,为何凌掌门要派他们去那凶险的北海?”
凌上清拱起手,诚挚的说
“不瞒公子,四海之中,唯有北海不为人知,我观公子乃非凡之人,难道不想一探北海之深浅?”
灯光闪烁着暮城雪深邃的眼眸,晃着杯里的酒,静静的思虑着,吕忆卿端起酒来,侧过微仰的脸庞,看着灯下轻降的桃花怔怔出神。
一层树影一幕花,一点星闪一抹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