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染红衣,徐步走来,他举杯对她,悠然而笑
“姑娘来得还真早。”
“你不也是吗?”
吕忆卿敛容柔笑到,接过酒来一口饮尽,炏烖眼中燃亮
“我是兴奋!从来没有哪一天有如此令人期待又漫长熬人。”
“我知道,不过急是没用的,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炏烖仰天而观
“天时尚缺,地利?姑娘约见此山有何地利之处?”
“此山是火革城最高的山,高山之脉接大地之基,就算是天母隔绝了北海也隔绝不了两者相连的气脉,否则这座山会是寸草不生之景,欲要行改命之法,必要有源源灵气为助力。”
炏烖炯目一扫,绿野芳踪,郁郁葱葱,
“所以只有通过此山才能利用到大地之基的灵力?”
“不错。”
炏烖欣喜
“那我们只需静待良时了。”
“不!”
吕忆卿突然否定,严肃非常
“还有人和。”
炏烖迷惑
“你我不都在这儿了吗?难道还缺什么人?”
她微微浅笑,轻轻摇头,踱步走起
“人和指的并不止你我,你不在我也可以行法,我之所以要你来,是因为只有天时地利还不够,我还需要你助我一臂,你我能否配合得当是行法成功的关键,更何况若在行法之时有人扰搅,人和的状态就会被破坏,那就功亏一篑了。”
看她认真的神情不像说假,可是
“我能助你什么?还有什么人会来扰搅呢?”
吕忆卿回转身来,妍眉轻挑
“你太大意了,难道你忘了朱雀和那个能杀了白虎闯进火革城的人了吗?”
“你是说他们会来破坏?你们不是一伙儿的吗?”
转目一想
“他们不知道我们的‘交易’?”
她望向远方,荫幽一片
“是。”
“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呢,我变成个手无寸铁的凡人就不能再威胁到谁了,就算到时他们要杀要剐我也没有反抗之力,那样的结果对他们岂不是更有利?”
她忽而低眸,惆怅,感伤,却不回答,炏烖暗叹,沉默了片刻
“那我们要如何阻止他们?”
吕忆卿深深吸气,恢复了平静,肯定说
“结界!”
“结界?”
炏烖惊诧,
“你懂得施布结界?可是但凡结界都有破绽,万一,”
“没有万一!”
她昂首断言,
“因为我布的是意念结界。”
炏烖更惊
“意念结界?怎么从未听说过还有这种结界?”
“所谓意念结界,就是想象出来的结界,无体无形,无貌无存,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又怎会有破绽?可妙就妙在它偏巧是无形的存在,一旦布下,无论是谁,法力再高也解除不了,可以说是无懈可击!”
炏烖摇头叹道
“我都听糊涂了,想象出的结界?你可曾施布过?”
吕忆卿重重点头,难掩激动
“不但布过,还成功了!你若不信,待会儿便可见真假。”
炏烖负手笑言
“我若不信你今夜就不会来了。”
再看吕忆卿四处观察,似在寻一处好地,突然神色一喜,跑到草木最茂盛的地方
“就是这里了!”
跟来的炏烖立即止步,堂堂一方枭妖竟也乖乖退到了一旁,不敢作声。吕忆卿正身盘坐,并拢两手的食指中指,各贴一枚鸳鸯币按在太阳穴位,轻闭双眼,口中重复默念
“以玉币之力,引念力之强,化我意想之境。。。。”
玉币铮的一亮
“这是什么?”
炏烖震惊,却是真切的感觉到层层叠叠的波浪涌向自己,可是低眉一看,乌丝细草并没有拂动之象,一怔一顿
“意念结界果然精妙,无相无为,不可窥测!”
穹天之幕,星罗棋布,一束白光划破夜空的宁谧,放眼下望,绵延起伏的群山幽森可怖,却无任何奇异引目之处
“你在哪儿?”
吕忆卿放下手,轻舒一口气,一睁眼却见炏烖如炬的目光盯着自己,起身拍拍尘土
“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炏烖嘴角诡异弯笑
“没有不妥,只是没想到你还挺有本事。”
她只是淡淡一笑,便朝四方看去
“结界已经布好,虽然看似什么都没变,但事实上这座山在界内界外已经是迥然两个世界了。”
“哦?怎么说?”
她振振解释
“也就是说,界外之人看到的这座山只是我想象出来的,没有人来过也没有任何痕迹。”
轻挽发梢,
“而我们在真实的山上。”
炏烖质疑
“如果他们着落此山呢?”
吕忆卿轻笑道
“就算我们就在他们眼前,他们也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而他们的一举一动我们却能知晓得一清二楚。”
炏烖慢拍手掌,
“妙~!那这意念结界何时才能解除?”
“可以用同样的方法解除,只是这一次,”
她自嘲般的笑了
“我行法之后就是个死人了,不过我死了意念也将不复存在,到那时结界自会解除。”
炏烖一颤,自己杀戮无数,何曾有过半刻犹豫和后悔?可是此刻却不禁的感觉一丝心寒
“我是不是太残忍了?”
可是为了终结那无尽的孤独,他不得不残忍!更何况,他们就是个交易,她自己不也说了么,这个交易是她占了便宜,何必心存仁慈?
“还有酒么?”
吕忆卿突然问到,炏烖回神一愕,转而笑道
“哼~除了万年的寂寞,我就只剩酒了。”
挥袖一变,长桌之上玉杯之中映晃着扑香的美酒。两人对坐而饮却是沉默无言。吕忆卿一杯接一杯的喝下肚去,甚至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在喝水,忧郁的目光一直盯着桌面某处。炏烖则始终面带令人意味深长的微笑看着她。
“人之将死,姑娘是不是还有许多心愿未了?”
她仍沉默,炏烖举目看天,不消多时便可满月,忽然一道白影掠过
“不出你所料,他真的来了。”
吕忆卿手一颤,晃出几滴酒来,视线却也没有偏移。
“她真的如此决然?”
炏烖心中疑问着,又见天空划过一抹红云
“是她?”
“等等!”
暮城雪闻声停住,回头却看是朱雀追了上来,
“你在找什么?我帮你!”
对于她的再次好意暮城雪已经没有心思去想她的动机和目的,四方张望
“她一定在最高的山上,我要阻止她!”
朱雀俯瞰下方
“她要做什么,为什么会在山上?”
他仰看天月,渐圆渐亮,心乱如麻
“没时间了!”
“最高的山?刚才经过的那座不就是吗?”
暮城雪顺着她的眼光看去,无奈叹道
“可是那山顶并无一物。”
“再回去看看,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
“嗯。”
红白两光流星交错般坠落在山顶,极目四望,还是只有遍地芳野。炏烖起身惊道,
“他们怎么又回来了?”
吕忆卿手中的酒杯再次晃动,可还是没有其他反应。炏烖放下满杯酒水,漫步走近她,近在咫尺的她
“朱雀~”
柔声唤着,面对面的她却看不见他此刻的温柔,只为你一人流露的温柔!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他愤怒的攥紧拳头,忽而又松开手掌,颤抖的举向她的脸庞,为什么心里莫名害怕,害怕她发现,害怕她溜走?明明只差一丝一毫的距离,怎么就顿住了呢?哪怕是轻轻的一触她娇美的脸都没有勇气?他猛的收回手来,眼睛却不曾眨动一次。
“真的什么都没有~”
朱雀丧气叹说,暮城雪仰望缺月将圆,负背的双手捏得更紧,
“只有这个办法可试了。”
闭上眼,
“我们一定还有感应的吧?”
屏息凝神做到心无杂念,静静的,细细的去感受,除了小风拂面的温凉,可还能感受到你再熟悉不过的气息?缓缓睁眼,转身寻望
“她就在这里,我感觉到了!”
他的话语这样激动和惊喜,又夹杂了几分感动。炏烖扭头望向身后始终不动不移的女子,终是放下了酒杯,深深顿住了
“他就在你身后,你为何不看他一眼?”
吕忆卿就像没有听见似的,继续倒满酒,一杯一杯如水喝下。
朱雀再寻无果
“你能感觉到?如果她真在此处,我们为什么看不见呢?难道。。。她布了结界?”
一语惊醒梦中人,虽然暮城雪不知道吕忆卿还有布界的本事,可是他是知道的,她不是一个普通人!二人立马闭眼施法,寻找结界破绽,可是一番努力下来毫无所获。
“怎么可能?如果是结界怎么会找不到破绽?可是不是结界那又是什么?”
朱雀惊疑,暮城雪红眸微湿,怔怔望着身前,明明感觉她就在这里,为什么却只能听到依稀的风吹草动?大声呐喊也许她就听得见了吧。
“吕忆卿!”
吕忆卿一震,
“吕忆卿,我知道你就在这里,你出来见我,我有话要对你说!”
她紧紧捏握酒杯,心头念想
“还有什么要说呢?说你不仅是个长生之神,还是个逆天之魔吗?说你从始至终都在利用我的信任吗?说你认错人了吗?说我愚蠢吗?”
空荡荡的回声是这样无情!他闭上眼,心中只剩一个乞盼
“忆卿,你不能死,为了我们你不能死!”
咆哮,甚至带着怒火和哀求
“吕忆卿,你记住,你不能死,你一定不能死!”
她沉沉闭上了眼,
“我从来不知道,到了此刻我竟然还会流泪,为你流泪~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
“良时已到,行法吧!”
听见吕忆卿冷冷的唤声,炏烖一怔,款款深情的望着眼前的女子,她的容颜一如往昔,手掌,自控不住蜻蜓点水般轻抚她的脸庞
“等我,等我!”
转身回到吕忆卿身边,她已经咬破了手指,鲜血在地面上滴出一个一丈大小的圆圈,又在圆圈中上下横竖滴画出一五角之星,走进血图中将五颗鸳鸯币置于五角,然后正身坐在圆心,
“把灷拿出来!”
炏烖吃了一惊
“什么?你要灷做什么?”
“难道她是另有所图?”
却见吕忆卿十分平静
“我要行的乃是人神交兑之法,需五行相佐,地脉之源乃水,满月之气乃木,鸳鸯币之力乃土,我自身念想乃金,”
“唯缺火?”
“不错,而最纯粹之火非灷莫属了。”
炏烖诺诺点头,原来如此,看来是自己多疑了。
“可是你肉体凡胎,怎能拿得住这灷?”
“所以我要你把握好分寸将它悬在我眉心之前,直待月满一瞬。”
炏烖听罢,更加放心了,反正是在自己手中,就算她耍什么花样也是徒然。
满月只差一瞬,而她所坐阵中已是血光盛亮,夺目非常,五星脉络彼此贯通,闪炸着兹兹电光,五角之上的鸳鸯币忽明忽暗却是玉气幽冉,眉心寸外灷也燃着淬蓝火焰,幸是炏烖力道控制得分毫不差,不然想必这么近的距离,吕忆卿早就被烧成灰了。
“月满了!”
炏烖激动话毕,吕忆卿兰指一紧
“暮城雪,没有来生了,永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