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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蔷薇花下

这是个很短促的故事,悲凉而唏嘘

苏家小女名简简,芙蓉花腮柳叶眼。

十一把镜学点妆,十二抽针能绣裳。

十三行坐事调品,不肯迷头白地藏。

玲珑云髻生花样,飘飖风袖蔷薇香。

殊姿异态不可状,忽忽转动如有光。

二月繁霜杀桃李,明年欲嫁今年死。

丈人阿母勿悲啼,此女不是凡夫妻。

恐是天仙谪人世,只合人间十三岁。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简简吟》 白居易

北方比不得南方,千花竞放,绿水妖娆,湿润润的仿佛空气中也能掐出水来;北方的城市穷山恶水的,满天下干燥燥的风,呼来喝去弄得整个城市就像在孙悟空的戏法里面。即使天气晴媚了,在北方的城市里,仍是缺少颜色的装点。也只有那铁的、木的栅栏下那一瀑瀑蔷薇,成了这城市中唯一的柔美。

那一瀑的绿枝叶从篱上、墙上倾泻下来,像流水一般暗绿色、青绿色,亦或浅浅的发白的小叶子,又像是雄孔雀收起的尾巴,向上翘,向下弯着。而那星星点点布满整个尾巴的花朵,就是孔雀的花纹了。

有时候从远处看去整面墙都是铺着厚厚的绿枝和粉花儿,你近了去瞧,却看见那一朵朵小花瓣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漂亮。人们可能会觉得它太过瘦弱,不够大,不够饱满,样子还怪可怜的。是啊,它就像穷人家的孩子一样,瘦小而坚强,无论你如何修剪,只要有阳光、空气、水和泥土,就能在任何地方健壮的生长出一片片美丽。

也许你走路路过这一片片蔷薇,风微微吹过,阵阵馨香抚慰着你赶路的烦躁。也许恰巧你路过的时候听到了花朵下一对情侣的哝哝低语,男的抚着花朵对女的说,你就像这蔷薇,女的看了眼说了句,那么丑,便闹起气来。男的也不急,揽住女的说,但凡我喜欢的,都是美的。

巧慧想着润生也是在这样的蔷薇花下说过很多次类似的话,羞得她每次都低下头。她正出神的望着窗外的大雨,怕是那些蔷薇都被打坏了吧,她有些心疼那些花儿。

巧慧和润生正是在蔷薇下相遇的,那天正是明媚的五月,太阳晒得人心明亮亮的,巧慧从女子中学里出来,拐到了胡同里的的蔷薇下。自从春天来了以后,她就每天都到这里来发会呆,巧慧是从乡下来的女孩子,不喜欢太华丽的物件,在田里她时常可以看到油菜花、蒲公英花儿或者类似的野花,可是县城里满是房子和楼,没有花儿,反而喜欢上了这零落一墙的蔷薇。她就看着这一片绿枝儿,从刚刚冒绿芽儿到顶起了一个个粉扑扑的小包儿,这是她每天顶高兴的事情。可就在那天,一切都变得不同了。当她刚拐进胡同,就看见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子,安静的站在那里也在看花儿。

巧慧顿时陷入了窘迫的境地,像是自己的地盘被别人占了一样,即恼人又羞愧,想急急的退回去,不料已经晚了,那个男孩子看到了她说,“你又来看花了。”

这便是她和润生第一次见面,其实也不能算第一次,润生就在她就读的女子中学旁边的县中学,有一次路过,看到这个女子专注的看着那一瀑的蔷薇,就深深的被她吸引了。他是个受新派思想影响的学生,脑子里没那些迂腐,便主动的去追求巧慧。

其实巧慧只是乡下普通农家的孩子,她娘在她小时候就死了,父亲外出打工,光景虽过得去,但也应承不了她到县里读高中。只是后来政府镇压学潮,开了枪流弹不知怎么的飞到了她爹的肚子里,死了,政府查了下来,给了不少的抚恤金。她爷在早先时候读过两天书,看着家里光景能支撑她上学,就打发巧慧到县里读了高中。那个时候正是新旧思想交汇的时候,县里也赶时髦,就在县高中旁边建了一个女子中学。而润生就在县高中读书,他家就在县里面,父母早些年间在外做生意,积攒了不少家景,后来到县里落了户,成了县里有名的大户。

巧慧从未想过与大户家的孩子谈感情,虽然她到了县里读书,满纸满文的都是男女平等、自由恋爱,可是自由恋爱对于这样一个来自乡下的土女子来说是多么的不可思议啊。可是现在看一样都脸红的字眼却发生在自己的身上,简直像是做梦一般。她每每在润生身边的时候,就像只犯了错的小猫一样,低着头,红着脸蛋,润生说着什么她都点头答应着,仿佛他说的什么都是对的,都是好的。那花朵下的种种甜言蜜语,让人不觉得那么沉醉,眼前的一切,比海誓山盟来的还实在啊。

那样一个****的时代,人的命都没保障,何况人心。可是巧慧不管那些,觉得自己仿佛就得了爱情似的,她带着她那乡下朴实的见识全身心的爱着眼前这个瘦高俊朗的男子,义无反顾。

乡下女子和大户家的儿子之间的爱情注定是不可能延续下去的。润生已经到市里上军校的消息被传的沸沸扬扬的时候,天正下着瓢泼大雨,据说是家里花了打钱给儿子捐了前程。巧慧听到的时候,天正好一个惊雷达到了她的心里,她死也不相信这个消息,因为润生从来没提起过要离开,他前几天还答应她跟自己父母说婚事呢,天怎么会变得如此之快呢?

巧慧顾不得下雨,光着头一路趔趄的跑到胡同里,她以为润生如何也会跟她说上一句,哪怕是一句伤人的分离呢。而她看到的只有一隅被雨水打的七零八落的花瓣,她缓缓的拖着步子走进胡同里,身体已经被大雨打的湿透,头发、衣服顺着身体低垂下来。此刻她的心里就与这天上的雨水一般冰凉,巧慧望着那被捶打的不成样子的花朵,脸上已分不清楚是雨水还是泪水。她久久的站在那里,站在瓢泼的雨水里,站在她自己编织的童话世界里,不肯回去。

时间永远不会因为某个人的悲伤而停滞,蔷薇花儿依旧开的浓艳,依旧也有年轻轻的男子和女子在花下低低的细语。男子说:“你看这花多漂亮。”伸手便要去摘却碰到了蒺藜,忙把手缩了回来,女子嬉笑的把他的手打了下去,说道:“你啊,直看到了它漂亮,却看不到它的心。”说着打闹在一处。

蔷薇花下,是不缺浪漫的,可是那一簇簇的粉花,是落在多少荆棘之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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