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真的是你吗？”
“是我。”
“二十年、二十年了……我背了二十年的包袱，现在终于可以放下了。”
“你不是杀人犯，从来都不是。”
接着，她一步迈进屋里来，四下看了看，然后再次注视着我的眼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将手里的东西扔到我怀里，我好不容易接住，那正是我在早上向她扔出去的写真集和照片。“把这些收好。然后，你跟我来。”她终于开口了，这的确是高采茜的声音，与二十年前不同的是，这声音多了一种成熟迷人的韵味。我连连答应着，手忙脚乱地将那些东西塞到抽屉里锁好。我跟着高采茜出了门，看到门口路边正停着一辆造型别致的轿车，完美的流线型，低调的暗红色，即便是穷酸的我也看得出这车子定是价值不菲。“上车来。”她说，我慌忙去拉后座的门，却被制止了。“我自己开车来的，你坐这边。”高采茜替我打开了副驾驶的门，自己则钻进驾驶座，她没有找司机，看来这次造访是秘密的。我坐进副驾驶的位置，感到有些窘迫，一想到自己在她眼里一定像个滑稽的小丑，就觉得脸上发热。
城市的街灯陆续亮起来，车流与行人在光影间交错，我一直盯着窗外掠过的景象，不敢转过头去看那个女人的脸。现在的我们不属于同一个世界，已经无法像曾经那样毫无芥蒂地对话了吧，曾经那种只要在一起就会感到安心的时光早已一去不返，现在坐在一起的两人想要尝试开口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车安静地行驶在城市的华灯之间，异常平稳，坐在这样的车上感受不到任何颠簸，也听不到任何外部的喧嚣。或许是察觉到了我的不安，那个女人随手摁开广播，是音乐频道，深沉低缓的巴赫瞬间填满车里的每一个空隙，在每一方空气中优雅地震动着。这条路有些陌生，亦很熟悉，这正是我无数次避开的那条路，是通往城西飞临广场而去的，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为什么要到那里去。没错，随着周围高耸的建筑向后急速退去，我看到了夜幕下的远方那个伸开双翼的天使。她依旧站在那里，曾经在那里，现在也是，将来大概还会继续在那里，也不知究她竟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振翅而起，回到天国去，恐怕会是世界毁灭的那一天吧。
“你，已经知道了吗。”驾驶座上的女人淡淡地说。
“嗯，算是吧。”我不清楚她具体指的是什么。
“关于，我曾经是狄纳的替身演员。”说这话的时候，我用余光看到她在苦笑。
“看到那本写真就差不多明白了吧。另外，在狄纳早期出演的作品里，那些裸露身体的镜头，都是由你完成的吧。”我没有看她，望着窗外说着。
“是的。不光是那样，我是裸替兼声替，我们的声音也很像，实在太巧了，就好像我是为了这个替身角色而生的一样，那时候的我也是一直这么坚信着的。”
“后来呢。自从出了那晚的事情后，影视作品里就再也没有狄纳，全然都是你了，我认得出来。”
“你觉得那是怎么回事呢？”
“开始，我认为有两种可能。一是那晚回来的人不是你，是狄纳，我杀死了狄纳。二是，在我失控后没能杀死你，你只是昏迷，我入睡后你醒过来逃走了，可不知为什么死在模具里的人被换成了狄纳。第一种可能已经可以排除了，因为我近日忽然回忆起一些细节，那个人就是你没错，你逃走的时候身上带着血，有一些留在了我擦过的地板上，并且你还带走了你的手提包，别以为我不记得。至于你是怎么把自己和狄纳掉包的，我就不清楚了。”我一口气说完。
听完了我的推测，那个女人愣住了，但并没有持续多久，她再次开口，“原来，你认为那是我预谋好的咯。”。“不是么？”我立刻转头盯着那张精致的脸。“我怎么可能有把握让你把我弄个半死，而不是彻底死了？如果你真的杀死了我，计划不是就没有意义了么。怎么说呢，那件事，完全由是一连串的意外和巧合所导致的结果。”她说着，车子停住了。我这才注意到四周的情况，车已经进入了一个地下停车场内，前方是独立的电梯间，从那儿上去的话，应该就是住所了。从停车场的构造来看，大约每隔百米会有一个电梯间，这样的布局不会是大厦或者普通居民区，这里是……我脑海中浮现出在飞临广场追随着忽然闪现的身影的那一天，在浅色天空下泛着暖光的别墅群。啊，对啊，我怎么会没有想到呢，她是住在那里的。“到了，我住在这里。”她说着打开了车门，我也钻了出去，跟着她进入电梯。电梯平稳地上升，门徐徐打开的一刻，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里，一切都是纯白色的，不是我想象中的女性住所该有的样子，这里没有蕾丝和流苏，没有温馨的毛绒制品，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摆件，更没有花草。这里有的只是纯白，从天花板到墙壁再到地面以及精简的家具，全部都是纯白。这样一尘不染的白色是很难打理的，稍不留意就会留下难看的黑印，不过自然不需要她亲自来打扫，这样大胆的装潢也充分体现了女主人的经济实力。
“你，一直一个人吗？”她问。
“还用说吗，我可是背负着杀人的罪名，哪有心思谈情说爱。”
“我也单身，这些年来可以说是没有任何绯闻，所以在娱乐圈显得不是非常活跃，我有的只是优良的作品而已。有人说我不食人间烟火，我想恐怕是真的。”
在这样的房间里会让人产生一种时空都不存在的虚无感，我慌张地寻找落脚点，我感到无所适从。“请随意，不用紧张，这里每天早上都会有工人做清洁的。”她说着，用眼神示意我跟上她。我跟着她来到了另一个房间，不用说，这里也是白色，可是就在着一片白色中，很突兀地出现了一些色泽古旧的东西，我一眼就认出了它们，那些全部都是我送到村庄艺术集市寄卖的作品。不仅有我第一次送去的那批，就连第二次送去的也都在这里，我吃惊地合不上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