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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天

今天,要去火车站和汽车站进行主动救助。

一大早两个部门就开始准备起来,方便面,矿泉水,还有宣传资料。

其实我对主动救助是不太能理解的,我觉得这样做过了,如果一个人需要帮助,他肯定会去找各种途径的,我们完全不必要这样的廉价。

但有一次听施站长说,救助工作,不能酒香不怕巷子深,也许我们多宣传一次,在很多时候,救的就是一条人命。

在火车站出口处,摆好各种东西,开始向路人发放材料,然后就是向一些需要的人发放水和面。大部分的路人对我们的行为还是支持的,当然也会有人说我们是作秀。

我在发方便面的时候,就有好几个人不停地来领,身边的一个城管就有点不开心地说我们这样的行为就是作秀,根本就不公平。我不喜欢他说那种话的态度,因为他根本就不懂救助。同一个人,不管他来领多少方便面,只要他是通过我们的条件的,那我们作为工作人员,就只能给,这和公平不公平无关,因为我不觉得,在我这个城市,任何人会觉得那些来要方便面的人是不值得帮助的。

主动救助的过程中,我发现有一对爷孙两个人远远地看着,不敢过来拿方便面。于是我就主动地走了过去,给他们一人一包面,顺便询问一下是不是需要帮助。

那个小男孩长得极其的精致,真心不觉得他是应该在外面流浪的。于是我开始有点怀疑,这老人和这小孩的关系。

“小朋友,这是你爷爷吗?”我蹲下身去,拿出自己吃的糖给小孩。

小孩害怕地躲到了老人身后,老人用生硬的普通话说道:“我当然是他爷爷啊!”

我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来问道:“那你们怎么到这里的啊?”

“我们不需要帮助!”说着,老人就拉着小孩要离开。

我一看他想要走,一把拉住他,这时小孩却莫名其妙地哭了起来,小手紧紧地抱住老人的腿。

科长他们看到这边的情况,也都跑过来,加上火车站的警察,老人没敢走,他说自己的确是这个孩子的爷爷,孩子的爸爸死了,妈妈跟别人跑了,他是带着孩子出来找妈妈的,等孩子上学时,就回老家。

我们一再地问需不需要我们的帮助,老人都拒绝了。这还是我第一次遇到不愿意救助的人,后来我才知道为什么。

火车站的警察也证实了老人的说法,他们的确是爷孙。在我们商量应该怎么处理的时候,老人带着孩子一下子挤出人群,跑远了。

后来,我们常常接到市民关于这爷孙的电话,我自己也在市中心看到过他们,小男孩越来越不可爱,整个脸都胖到凹进去了。听说常常有人看小男孩可爱,就给他买好吃的,而他爷爷要的只是钱。

在主动救助快结束的时候,火车站的民警希望我们能帮他一个忙,帮助一下火车站周边的乞讨人员。

科长听完笑笑,但还是答应了他们。

只见科长慢慢地走向他们,一个腿有残疾的乞丐,一看到科长,丢下拐杖,麻溜地跑下了地下通道。接下来的情景就是,只要科长走到哪里,哪里的乞丐就会自动离开,那感觉就像是小贩看到了城管。

等科长回来的时候,他自己都忍不住的在笑。

“就这些人,我们也没有办法的,不是我们不救助,现在只要出来乞讨,人家就是为了钱来了,我们救助他,不就是断人家财路嘛,他们怎么可能跟我们走啊。所以,同志啊,真心不是我们不帮助你,我们的政策是自愿救助,我们现在可不敢强迫他们啊,即使是为了他们好。”

那个民警也很无奈,都是这样的工作,很多东西,大家都心知肚明。

从火车站回到站里,施站长也刚刚从外面回来。原来昨天三院的那个女的,确定不是肺结核,就赶紧把她转院到了二院。经过施站长的询问,原来这个女人可没有那么简单。

原来她跟着别的男人跑出来以后,跟那个男的回家,本想给人家做老婆的,但后来在那个男人的家里,被男人的表弟给强奸了。这才有了那个男的不要她,她一个人在外面打工这些事。现在那个男人的表弟已经因为强奸被抓了,现在正在等宣判。

又是一个我不想接的个案,还好我每次也都很走运,还有其他事情需要我去处理,施站长把那女的的事交给了管理科去处理,让我们去负责二院的一个吞钉子的男孩。

匆匆地赶过去,一进急诊,那个吞钉子的男孩跟没事人一样坐在那里。值班的医生将我们拉到一边,说道:“你们赶紧处理一下这个人啊,他肚子里吞了26根钉子,我们这里处理不了啊,万一出点什么事,那可就麻烦了。”

“你们放心啦,我们这不是来处理了嘛,这种事我们也烦的。”科长解释道。

和那男孩交流后得知,原来这男孩是邻市警察送过来的,因为把男孩老家听成了我们市。但我对于他们丢下就走的行为,还是有一点不舒服。

男孩自称自己吞了20多根钉子,他去过很多救助站,他们当地的民政办主任跟他特别熟,还给他安排住的地方呢,就是他不愿意住。从小他爸妈离婚,他跟爸爸住,后来爸爸又结婚了,就把他送到了儿童福利院,他长大后,就自己逃出来,然后就到处流浪了。

问他为什么吞钉子,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我的第一感觉就是惯性自残,心理不健康,但我毕竟不是医生,不能给他乱贴这样的标签。

了解完情况后,男孩竟然愿意自己回去,不需要我们护送,只要我们给他一张汽车票,当然,在上汽车之前,他还是软磨硬泡的问我们要了几块钱,原则上,我们不提供金钱。

回到站里,科长去整理了一下这个男孩的材料。无意间把他的名字输入到了网上,査澄华,意外的事情发生了,这男孩竟然出名到有百度百科,原来我们忙了这么久,是在替名人“服务”啊。难怪本地电视台采访他的时候,他那么的不屑,原来上过央视啊。

从网上的资料了解到,原来这男孩小时候跟父亲的时候,有一次他父亲给他煮面吃,他吃完后竟然去派出所报案,说他父亲给他下毒,想要毒死他,后来才有他父亲把他送到福利院这些事。而吞钉子这些事,他已经在好几个地方做过了,理由都不一样,但主旋律都是在说自己是多么的应该被关注。

“惯性自残”,他是再明显不过的例子了。所做的一切都是那个不完整的家庭所造成的。

所以,永远不要忽视家庭对一个人的重要性!

回去的路上,单位电话通知我们去市中心的地下商场那转转,看看是不是有一个小男孩在那里。

我们把地下商场转了一个遍,询问了很多店主,都说见过那个男孩,但都不知道那个男孩在哪里。

没多久,记者也赶过来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也得到了消息。然后寻找的队伍越来越大。最后终于在家电卖场里找到了那个小男孩。

小男孩看到我们的时候,撒腿就跑,我追上去,一把拉住他,他就一个劲地踢我,最后大家都赶了上来,把他围在了中间。

这小男孩7、8岁的样子,以前救助站救助过他,就是本地人,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有爸爸,没有妈妈,自己整天一个人在外面玩,也不上学。

虽然小男孩找到了,可接下去该怎么做却麻烦了。救助站毕竟是一个临时救助的场所,而且这个小男孩又是本地人,还有监护人,救助站完全就起不了作用。

给他买了一些好吃的好玩的,他总算不跑了。记者们开始义愤填膺地讨论起政府部门的职责缺失,家长不负责任,我们在一边什么话都不想说。现实就是我们做不了这些,就像警察永远不能像城管一样赶小贩吧。救助站也不能去做社区该做的事情啊,我们只可以配合,不能够全权代理,社工讲究的就是一个助人自助的过程。

最后在唧唧咋咋中,科长说话了,我提议我们去找孩子的爸爸,先将孩子送回家。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挤进了那个城中村的小巷子里,远远地看见一个矮房前,有两个中年男子光着上身在喝酒。走近后,其中一个就是小男孩的父亲。

当他知道一行人来的原委后,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对着电视镜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叙述着他的不易。

他之前有过妻子,还有一个26岁的儿子,妻子后来生病死了,现在这个小男孩是他和别的女人生的,后来这个女的跑了。当初生小男孩的时候,因为没有钱,所以就偷偷地从医院里抱出来,没给钱,也就一直没有上户口。现在他自己都五十多岁了,在一个大学里做保安,要值晚班的,小男孩都是给爷爷奶奶带,爷爷奶奶也都八十多的人了,根本管不了,所以他老是跑出去,几天都不回来。

我是越来越听不下去了,一把年纪的人了,除了找借口,就没有想过要找方法。

科长好像也不喜欢这个人,把小男孩交给他之后,就招呼我们走了,只剩下那一群兴致勃勃的记者。

一天的忙碌,不管做什么,都希望自己做的是有意义的。回去的路上,四院的电话又来了,但已经下班了,那些事就交给明天吧。社工不是万能的,这是我一直挂在嘴边的话,更是我偷懒的金玉良言。

每天就是救助站,医院,街上不停地跑,工作就和生活一样,总有一些是一成不变的,枯燥是难免的,但我们需要去寻找到继续下去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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