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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寻找另一半(下)(1)

在《寻找另一半》的上篇中,我讨论了为什么找对象的问题。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为什么他们需要找对象?这似乎是一个不用回答的问题,有人会说为了传宗接代,有人会说为了爱情,有人会说这是父母之命,有人会说闲着也是闲着。我从进化心理学的角度给出了一种解释,这种解释不是我独创的,也不是我发明的,而是进化生物学家和进化心理学家提出来的。他们提出这种解释,根据就是进化论——进化论是生物学的核心理论,所有的生物学分支都认可。而且更重要的是,进化作为一种事实也被绝大多数的生物学家所接受。因此,尽管进化论的解释是一种解释,但却是一种得到无数证据支持的理论,而不仅仅是一种假设或猜想——这是许多反进化论者的陈词滥调,他们中有宗教信徒,有女权主义者,有文化决定论者。他们的反对,很多时候不经过大脑思考,是一种膝跳反射式的反对,这些反对通常都是基于某种顽固的信念——信念是一种不需要证据的论断,不能怀疑,不能挑战。很多时候连怀疑的想法都不能有,否则就是不虔诚,就是思想犯罪。回到正题,人类为什么找对象的进化论解释,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一种找对象的理论框架。在这个理论框架的基础上,其他的解释——不管是心理学的还是经济学的——都能相互补充,为理解人类行为提供深入而完整的解释。此外,我还在上篇中谈论了男人和女人找对象的口味问题。总结一下,男人和女人的口味很多时候都是相同的,但不同之处也很明显。男人更在乎女人的生育力和繁殖潜能,相关线索比如萝莉脸和小脚丫就很受青睐。而女人更在乎男人的经济实力和社会地位,下面我会接着说下去。同时,在本篇中,我会花更多笔墨讨论择偶策略的问题——这比择偶偏好更复杂,也更有趣。

雌螳螂和母蝎子吞噬亲夫的行为过于惊悚,可女人对资源的强烈需求是实实在在的。这种需求也还体现在她们对男人年龄的偏好上。跟男人老牛吃嫩草的心理不同,女人更喜欢年长的男人。这里的逻辑是,随着年龄的增长,男人获取的资源越来越多,获取资源的能力也越来越强,他的社会地位通常也能秒杀很多年轻男子。当然,女人并不喜欢过于年长的男人,因为两人的共同语言可能很少,还会有代沟。男人年龄过大的另一个风险是死亡。虽然在现代社会中,医疗技术可以保证一个女人能跟比自己大二十岁的男人安全生活二十年,可是在石器时代的进化环境中,这个男人留给自己未来的时间并不多,他很可能会早死,而他此时的儿子尚年幼,正需要父亲的照顾和保护。因此,对石器时代的女人来说,左手选择了一个年老的男人,右手可能就要把他交给死神,这实在不是一种明智的选择。

男人和女人找对象的口味,集中反映在他们的征婚广告中。你猜对了,女人和男人都会在广告中强调说,自己想要找一个靠谱的人共度余生,希望这个人重感情,性格好,身体健康,心智成熟。这是人类找对象的共同口味。不过,女人会对男人有没有钱提出更多要求,而男人会对女人的外表长相提出更多要求。作为对这些要求的回应,男人会说自己工作稳定,甚至还会通告自己的工资收入,而女人也会把青春靓丽的照片放上去,或至少强调自己面容姣好,身材出众。美国学者迈克尔·维德尔曼和中国学者乐国安等人,在美国和中国都发现了这种模式。不过,找对象的口味还跟自身的条件有关。一个收入不怎么高的男人,通常不会自曝其短,而是以曲线救国的方式强调自己的长处,比如重感情、喜欢孩子。而一个不怎么年轻的女人也不会把年龄写出来,精确到个位数,而是会模糊处理,或根本就不提供年龄信息。当然,水涨船高,条件好的通常对潜在对象的要求也更高,这种人有两类:有钱有势的男人和年轻貌美的女人。

芝加哥大学的灵长类学家达里奥·马埃斯特里皮埃里讲过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出现在他《猿猴的把戏》一书中。他说自己在泰国首都曼谷闲逛的时候,常常会看到一种极不协调的情景:一个秃头的中年男子,腆着啤酒肚,带着蛤蟆镜,身边有一个身材窈窕的妙龄女郎陪伴,看得出来这位女士不是他的秘书,因为两人成双成对整天在一起。他们是情侣,而且秃头男子通常是美国人,而妙龄女郎是泰国妹。这种情景在西方很少见到,因为两人的长相和年龄差距太大了。达里奥后来想到,这是一种找对象的策略,有点儿类似于“蓝海策略”,他把这种现象称之为“曼谷市场”。这些秃顶的美国老男人,要身材没身材,要长相没长相,他们在美国当地的婚姻市场中不受欢迎,不是抢手货,原因就在于他们的婚配价值很低,没法跟更其他美国男人竞争。因此,他们找到了新的市场,这就是泰国曼谷。在这里,他们要面对的竞争者不是美国男人,而是泰国男人。竞争对手弱了很多,而这批美国老男人的婚配价值一下子提升了好几个数量级,就像丑小鸭转身变成了白天鹅一样。对妙龄泰国妹来说,这绝对是一笔划算的买卖。跟一个美国老男人结婚就能拿到绿卡,就能移民去美国,自己的孩子也有机会去世界上最好的大学读书。而自己将来呢,很有可能会在迈阿密或旧金山的海景房里度过余生,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样的好事求都求不来,于是郎有意妾有情,美国老男人跟妙龄泰国妹一拍即合,自然而然就勾搭上了。

曼谷市场揭示了人类找对象的一个常用策略:扬长避短,寻找自己婚配价值较高的市场。在这个市场里,你的婚配价值就像股票面值一样被高估。这里有一个前提,你的婚配价值依然依赖于异性的择偶偏好。比如,男人要有钱,女人要漂亮,男人和女人都要聪明、友善、顾家之类。以身高为例,女人喜欢身材高大的男人,至少要比自己高。我曾经问过来听课的女生,她们要找身高多少的男朋友。不管一个女生自己身高只有一米六还是不到一米六,她们都异口同声地说要找一米七五的男朋友,还有一个女生说要找一米八零的。而当时来听讲座的八十多个男生中,身高一米七五的寥寥无几。于是,我只能给这帮可怜的男孩子们打气,说大家不要灰心,我们要寻找自己的曼谷市场。假如你是一个山东男人,身高一米七二,这个高度在当地姑娘的心目中可能没多少吸引力。不过,你可以去广东或福建,在那里你的这个身高已经很有竞争力了。同样,设想一下在20世纪70年代的中国内地,你生活在一个木匠村里,村里人都有一副好身手,都会做木匠活打造各种家具。可是你没有钱长相一般出身不好年龄也大了,这时候怎么办?你完全可以背起你的工具包,去一个全村人都不会木匠活的地方。最好周围的村里也没人懂,因为木匠活有技术含量,不是想学就能学会就能学好的。说不定你没去多久,就会有一个年轻的姑娘看上你,因为你是那里的香饽饽,因为那里就是你的曼谷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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