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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穷吃穷拍穷游及其他

时至今日,我依然不敢自称自己为热爱旅游的人。出行时我总是在许多小细节上纠缠不休,例如旅馆要干净,饭菜要地道,天气要晴朗,交通要便捷,景区人不能太多,等等,等等。真正的旅游爱好者,应该是不在乎吃苦,不怕风餐露宿,不畏旅途的艰险或连日赶路的辛劳,只一心抓紧每一次机会,利用每一次假期,尽可能地看看更多更广的大千世界……这样的人物。传说中的“穷游网”大概就是为了这批人打造的。此处“穷游”之“穷”字,除了教你怎样省钱,怎样在旅途中精打细算节省开销之外,更有一种穷凶极恶之意,包括对旅游者自身吃苦能力的极限挑战,以及企图在最短时间拜访最多景点的某种蛇吞象似的贪婪。所以这个词语给我的感觉,就好像那些什么“五天三国游”或者“十天遍游欧洲”之类的旅行社广告词一般,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当然,这里绝没有贬低穷游网的意思,事实上在我看来那是个十分实用的论坛,尤其是对身处欧洲,企图利用假期走遍西方各国的穷留学生来说。只不过个人经过一番亲身实践以后,已决定谢绝穷游旅游法之无论是死抠之“穷省”还是累断腿的“穷走”。旅游,在我看来应该是休闲,是享受,是身心的放松,而不是拿那些座位奇硬的夜间巴士,床单发臭浴缸堵塞的廉价小旅馆,以及又干又不新鲜的每日蔬菜三明治来全面地折磨自己。我也要旅游,也要省钱,也同样贪心地想看遍五湖四海,不过这一切都得照我喜欢的方式来。

要做到这一点可不容易啊——说到底,是找一个与我理念相通的知音着实不易。试想旅游时人们最常犯的几个毛病:穷拍,穷吃,穷玩或者(尤其对女士而言)穷买,到底有几个人能够有足够的毅力全面戒除呢?这些癖好若是一个人玩时倒也无妨,但若是你的旅伴碰巧是这些毛病中某一个的重症患者,那你这次的旅途可就惨了。

比如说吧,“穷拍”型旅游者。这些人出行时会带上一大箱子衣服,直至行李超重;住进旅馆以后,他们每天早上至少要花半个小时考虑服饰搭配;而出又时,这些人更是绝对会在各种有的没的风景(大到埃菲尔铁塔或大本钟,小到路边一块看着有点特别的冰淇淋店招牌)旁边拗出无数造型拜托你拍摄。唉,要在景区拍照留念可不比你去公园里随便拍一棵树,无论你是要与布鲁塞尔那个小小的“撒尿男孩”合影留念,还是想要抓拍往罗马许愿池投币许愿的精彩刹那,总之两个字是免不了的——“排队”!噢,或者该说是四个字吧——“耐心排队!”

排了二十分钟的长队,你终于赶在取景框没人的这珍贵的一瞬间按下了快门,完成了穷拍型旅游者交待的重任。然后你的旅伴回来了,一看效果便板下脸,什么取景糟糕拉,头发被吹乱了拉,眼睛正好闭上了拉……总之,这张照片是不堪入目,不能见人的,所以你们必须回去重新排队,整个过程重来一遍。

如此重复个三五次之后,你难道不想摔下相机对此人大吼:“拜托,难道你以为我是你的专职随行摄影师?”

接着还要排除“穷吃”型旅游者——说这话我着实有些心虚,因为本人自己也算半个“穷吃”型游客,出行时满脑子心心念念都是当地特色菜系,每到开饭时间便开始对眼前美景视而不见,一心在大街小巷中穿梭觅食。去瓦伦西亚就是为了品尝最地道的海鲜饭,到了佛罗伦萨第一件事就是去寻找风味牛排,在马赛时由于时间紧迫,没来得及吃上著名的鱼汤,令我耿耿于怀至今。甚至还有坐火车去参加啤酒香肠节,或者起个大早去附近小镇寻找友人推荐的花园饭店疯狂经历。不过,贪吃如我其实也知道这一类的旅伴有多么地不受欢迎——试想你正在卢浮宫之类的博物馆潜心欣赏艺术品,陶醉于古典美的世界中,旁边却有那么个同伴蚊子似地,在你耳畔重复地嚷着“吃,吃,吃!”并自言自语地罗列着他/她幻想中的种种美食,你难道不觉得心烦?肚子都给说得饿了!

当然了,我顶多只是一个美食的虔诚信徒,还远远称不上食物的朝圣者——我也曾有幸与真正的美食朝圣者一同上路,这些人对食物的疯狂执著委实令我自叹弗如——他们会按照导游手册的指示或者旅行论坛的网友推荐,打印好地图,规划好路线,乘地铁,挤公交车,爬上半山腰,在狭窄黑暗的小巷中来回绕圈子,以莫大的勇气和惊人的毅力足足奔走两三个小时,只为了寻找某一家外表并不起眼的简陋小饭馆。自然,本人也许可以做到跟着这些美食朝圣者艰辛跋涉而忍住了不发什么怨言,但是对于那些对肚皮大事并不那么看重的旅游者而言,如此“穷吃”游伴岂不太耽搁旅程中仅有的宝贵时间?

还有穷买型,在路途中昏昏欲睡,在景点处没精打采,到了购物街却像是忽然大梦初醒,两眼放光地向那些精品店内快步疾奔。他——不对,这种情况下通常会是个“她”——搞得清每一个品牌每一款新品在每一个城市的价格差异,那些价目表早就像乘法口诀表一般地深深扎根于她的脑中;所以,如果你们所在的这个城市,物价比起穷买型旅行者的常驻城市稍微便宜了那么一点的话,那这下就惨了,你还心心念念想在日落之前再去看个宫殿或者广场什么的,她却忙着在各大商店间鱼似地溜进窜出,货比三家,往更衣室里一钻便是两个小时,或者在那些在你看来明明全世界都千篇一律的百货商店中倒腾一个下午,更要命的是,还每拿起一件商品都要转身来询问你的意见。很快你就会发现,你陪她出门的主要作用就是作她的着装咨询师,以及更重要的,替她扛大包小包的购物袋。只有到了所有商场都关门打烊的时候,穷买型旅游者才会意犹未尽地停止,而这个时候,不消说你的今日行程安排早就彻底泡汤了。

最后是穷玩(穷游)型,这些人在旅游时非要死活与自己过不去,令你怀疑他们是不是得了自虐症。大家辛苦了一年,省下年假出行,不就是为了让自己放松一下,好好让身心得到一番充分的休整吗?可是这些人非拖着你早上五点半起床——为了赶去看日出什么的;一整天地在城内暴走——为了尽可能地多看一点教堂古迹;到了你已经精疲力竭的深夜,他还会硬拽你去什么当地的酒吧,舞厅,小饭馆——美其名曰“感受当地气氛”。当然了,和这些人同行,你别想挑个当地的咖啡馆坐下来,点一块蛋糕,看看街景,发发呆;更遑论找一家像样的饭店,坐下来正式地吃一顿漫长而丰富的午餐了。这些人赶景点像打仗,马不停蹄地匆匆看完这个又赶往下一个,而你只得叼着嘴里的硬面包跟着他们环城飞奔,像是工作繁忙的消防队员在忙着四处灭火。这一个假期过下来,保管你觉得腰酸背痛,比上班过得还要累。

那么怎么办呢?我们还有什么选择?与旅伴吵架翻脸,各走各的路?报一个旅行团,像小学生似的,让导游牵着你的手过马路?还是索性背上行囊独自出游?老实说,这些方法我都曾尝试过,只可惜没一项是我喜欢的。我依然期盼着与好友结伴出行,而我所需要的,是一两个志同道合的旅伴,可以在出行前做好详细的行程规划,可以在漫长的旅途中提供层出不穷的笑话让我忘记路途的遥远漫长,可以在咖啡馆一边翻阅导游手册一边与我一本正经地讨论这个国家的人文历史背景,可以在迷路时耐心地从地图中搜索出我们所在的那一个小点,可以在我每次大喊“肚子饿了!”的时候,停下赶路的脚步,循着食物的香气找到一家当地的优质饭店,以至于可以帮忙拍照,帮忙砍价,帮忙收拾行李而毫无怨言,直至我们在机场微笑着挥手道别的那一刻。与这样的旅伴在一起,“穷游”的艰苦与疲惫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枯燥的景点配上了生动的背景故事,胡来的冒险变成了刺激的回忆,日后你所记得的,从头到尾只有与好友重聚的快乐。

是的,旅途中所需要的,其实只是相互理解,相互体谅和相互忍让。我要感谢我那几个善解人意的好友,是她们为我的旅行故事添上了浓墨重彩的,最美好最温馨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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