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开你的手。”那为首的人的声音跟其相貌完全不同,竟是沉稳而富有磁性,比起张满的大嗓门可是斯文多了。
杨昭不言语,听话的将自己的双手摊开。上面满是结痂的伤口,这是救沈侯女的时候,被缰绳勒伤的。那药性也并不是那么神奇,这一次的伤口跟平常人的愈合速度没什么不同。或许是杨昭这几日持续不断练功的关系,导致伤口不停的裂开,这才慢了些。
不管是什么原因都无所谓,杨昭这掌心也不是什么要害,伤口就算是迟一些愈合,也要不了她的命。
那人仔细瞧了瞧杨昭的伤口,眯了眯眼,抱拳说道:“敢问小公子高姓大名?”
杨昭也是礼貌的回礼,说道:“不才杨昭。”
那人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说道:“我乃沈侯府家将,丁岩,还请小公子移步。”
沈侯府?杨昭纳闷,这沈明风要找自己何不直接传召,为什么要叫家将出来大街上寻人,还要看自己的手?
杨昭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只见上面的痂印斑驳,纵横交错还未完全好,心里登时明白了什么。双眼放出了光彩,满是佩服。
“若是我不去呢?”杨昭将双手合起,背在了身后。面对十几个比自己高大强壮的侍卫,杨昭坦然镇定,丝毫没有恐惧之色。
那靠在门边的两个大汉惊得不轻,这些人可跟赌坊里的庄家不一样。他们在这行混久了,知道那十六万两银票,杨昭是带不走的。只是看庄家是拿了钱就放人,还是多做些其他的事情罢了。可杨昭连这些人都不怕,又怎会怕得了庄家。
杨昭那一派的稳重从容,不像是虚张声势。两个大汉不时的瞟向杨昭的方向,想看看这个孩子能怎么对付这些人高马大的男人。
丁岩没想到有人听了沈侯府的名号还会拒绝的,这沈家从不邀请任何人,可上门巴结的人还是比黄河里的鱼还多,当下沉声说道:“主子吩咐过,若是小公子不愿意,也不会强人所难。”
杨昭一听主子的称呼,更加确定了自己内心的猜测,也不回答丁岩的话,转身对那两个大汉说道:“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大汉又是互相看了一眼对方,这里也没其他人了,自然是在问他们,一个人指着自己,说道:“我叫李二。”又指了指身边的人。“他诨名叫做青皮。”
杨昭知道这样的人都不会有什么正经名字,点点头,说道:“好,我会来找你们的。”转身对丁岩说道。“劳烦带路吧。”
丁岩望着杨昭半响,不做声的背过身,带领着十几个人浩浩荡荡的向前走去。杨昭就跟在那十几个人之后,就像一群大人后面跟着的一个小屁孩。
走至一处,丁岩停下了脚步望着杨昭。杨昭走到他身边,抬头看了看丁岩带她来的地方,有些不敢相信。只当丁岩是有什么话要对她说,只是在他身边站着不说话,一脸的莫名其妙。
丁岩朝着杨昭不敢相信的地方,比了个请的手势,说道:“我家主子就在里面,丁岩这就带小公子进去吧。”说出的话没有一点停顿,他很清楚自己没有带错的地方,也明白为什么杨昭会觉得错愕。
杨昭惊愕的抬头,仔细又看了一遍那金灿灿边上镶着银花的门匾,三个烫金大字赫然在目,在心中默念了出来:舞凤楼。
这舞凤楼是一家青楼楚馆,可这里面里的女人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十个里有九个是卖艺不卖身的。在青楼里,通常都只有像花魁头牌这等琴棋书画样样皆精,且比起大家公子来毫不逊色的人,才有卖艺不卖身的待遇。
整个大梁就只有这个地方算得上是一家干净的轻落,也只有这一家的女人就是最尾的一个也比其他的地方的头牌要好得多。
孙世良和孙贤静的生辰,每年都要请来舞凤楼里的女人来助兴。能得到心高气傲孙家的青睐,这世间只怕也只有这舞凤楼一家了。
杨昭踌躇了片刻,考虑着要不要进去。这一进赌坊,已是名声受损,这赌坊出来之后再进青楼。这外界传出去,会如何抹黑她杨昭,可想而知。也许不用抹黑,杨昭这名就已然不再清白了。
别说是自己女儿之身,就是自己现在这番年纪,进这两个地方,都活该被人唾弃。
“小公子?”丁岩见杨昭没有动作,有些疑惑更有些催促。这到了门口了还不进去,莫不是想说什么条件?
杨昭被唤回神,想想也罢了,自己的这一世本就不想着流芳千古,说道:“请兄台带路吧。”
丁岩微微一怔,没想到这个矮人不止一等的小子,在这舞凤楼前竟然如此的淡然,就像是进一家普通的餐馆一样,难道她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可如今他也顾不了这么多了,这是主子的吩咐,他必须照办。比起这个人来,他家主子才真正让他吃了一惊。
丁岩年纪不轻,双眼里透着沉着,是个见过场面的人。可当他听说主子选在这个地方时,真的是被吓得不轻。不但是因为舞凤楼是个青楼,更因为他的主子是个女人。
一个女人在青楼,除了青楼里的歌女跟妓女之外,只怕也就只有这主子一个人敢来了。
丁岩推开了雅间包厢的门,挺直了身板,威风赫赫的站立在一边,一副誓死护卫的模样,目视前方严肃的朝着里间,对杨昭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杨昭不顾这个只是一个侍卫的丁岩,朝着里间望去,只见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侧着身子端坐在前,静如莲花。
即使蒙着面纱,还是遮掩不住女子的半分美丽。眉如墨画,鼻梁高挺,双眸如一汪清泉般清澈干净,透着纯洁高贵。身段婀娜曼妙,就是画笔也勾勒不出那样的削肩细腰,如瀑一般乌黑的长发,顺着那柔美身段倾泻而下。而更重要的,是在那深深的眸底还隐隐约约透着无比的聪慧。
杨昭眯了眯眼,沈家侯女号称大梁第一美人,果然是名不虚传。单是这么看着,就已足够让人沉醉。就是杨昭同为女儿身,也忍不住有些我见犹怜的心。
“杨昭见过沈小姐。”步入屋内,杨昭不卑不亢的深深做了一个揖,同时也感觉到身后的门被丁岩缓缓的关了起来。
沈侯女不紧不慢的站立起来,弱柳扶风,温婉秀气,朝着杨昭也福了福身,说道:“小女子愧不敢当。”
沈侯女的声线还是那么的温柔动听,细腻轻快,比起先前还要好听。杨昭已经是两次听到沈侯女的声音了,只是在此近距离听到,心里还是有些动容。她算是明白,为什么男人都喜欢莺啼婉转的女人嗓音,这一听之下,杨昭算是完完全全的明白了。
“请坐吧。”沈侯女的身边没有侍女,这里就只有她跟杨昭两个人而已。
杨昭觉得有些失礼,两个人就这么愣着半天,还是对方先开口。还未等坐下,一股清香淡雅的茗香就已钻入了杨昭的肺内,只觉沁香满溢,说不出的舒适。
不由自主的,杨昭眼眸低下,似有似无的望了一眼面前琥珀色的茶水,已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想浅尝一口。在将军府里,杨夫人最爱的就是品茶了,只是留到她们母女二人手中的,不是些剩下的渣,就是些粗糙刮喉的茶叶。
某年杨昭从孙贤静的寿礼中偷出了一小盒茶叶,借口跟杨夫人说是某个大人特别赏赐的。杨夫人可是将那一盒茶叶喝了整整两年之久,也就是在那时候,杨昭跟娘亲学会了如何的品茶。
“既然喜欢,杨公子何不浅尝一口?”沈侯女淡淡的开口,双目似是带着些期待。
杨昭被看穿心思有些发愣,可立即便恢复了过来,讪讪的笑了笑,说道:“失礼了。”说罢便端起了茶杯,放在鼻下轻轻的嗅了嗅。
她的娘亲曾经教过她,这品茶最要紧的就是先品茶香,不能像个一天没喝水的人一样,不由分说就往肚子里灌。那样茶水可就索然无味了,也糟蹋了好茶。
一股温暖湿润的气息随着杨昭的呼吸蔓延入肺,杨昭闭上了双目,满面都是掩饰不住的享受。就如一个酒鬼往自己肚子里灌了几坛三十年陈的酒,然后浮现在脸上的笑意。
杨昭并不是很喜欢喝茶,只是她现在真的沉醉在这茶香之中,想着若是将这茶叶给娘亲送去一点,指不定她会有多高兴呢。
熟不知在此时,沈侯女的如宝石一般明亮的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过杨昭。那眼睛就像一个工匠在雕琢着饰品,聚精会神的凝视雕工一样。
杨昭浑然不觉,将茶杯放在唇下,轻轻的吮了一口,其中滋味是在是难以言喻,只可意会不可验证。只是杨昭心中觉得可惜,这样的好茶居然就让自己一个混人给糟蹋了。
“好茶。”杨昭望向沈侯女,目光如炬,神采奕奕的说道,勾起一抹大气潇洒的微笑。
只是淡淡的两个字,没有夸夸其谈。可沈侯女那面纱遮掩下的红唇,似是也微微的泛起了一丝弧度。
二人相视一笑,可杨昭的心却并不轻松,开口说道:“在下冒昧一问,不知大小姐今日找杨昭,是所为何事?”
这次可不会是沈明风派来了女儿做说客吧,那试探一次也就够了,若是一而再,再而三,那沈明风可就不配做到这国公的位置了。
沈侯女低眉颔首,似是又做了一个谦卑的礼,说道:“此番找杨公子前来,也不为别的,就为当面一谢救命之恩。”泛起眼眸直视杨昭的眼睛,目光灼灼,沉声说道。“或者说,该谢谢杨公子两次救命之恩。”
杨昭的心瞬间如被雷击中一般,放在桌下的一只手无法控制的抖了一下,可面上依旧沉着,并未有分毫的动容,说道:“大小姐可是认错人了吧,我杨昭与你可是素未谋面,何来什么救命之说?”
沈侯女目光坚定,并不被杨昭的说所动摇,笃定说道:“我的家将丁岩,可是看了你的双手才将你带过来的?”
杨昭笑了笑,说道:“不错。不过这每个人都有两只手,也不知我这手哪里吸引了他?”两只手都有勒伤的,可就不是所有人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