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代表苏御史对爨将军劝降的。”李密仍是看着爨国昭的脸，淡淡地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岂有此理！”爨国昭终于听明白李密的意思，当即一掌拍向茶几。
“哗啦”一声之后，茶几当即被拍碎，竹制的杯具亦是滚倒在地。
李密看着滚到自己脚边的杯具，闲适地弯下了腰，旁若无人地捡起了起来，而后坐直了身子看向爨国昭道，“爨将军应该收到了东爨军围攻大理的消息，却不知他们昨日已经入城的事吧？”
李密云淡风轻地把吕笙传回来的最新消息爆料了出来，爨国昭听说之后，胸口就像是被大铁锤子砸了一记似的；他有心不信李密之言，却又不知如何反驳他才好。
李密察言观色，又接着说道，“即便大理没有被东爨军拿下，爨将军一直在等待的粮草也不可能出得了大理城了；如今段如珪和濮部已是全身而退，爨将军还在此坚持什么呢？”
这些都是实际情况，自从爨国昭得到了东爨军围攻大理城的时候，已经有了退兵的思想。
可就算此时退回大理，又能如何？
爨国昭所能组织起来的骑兵，连三千都不足了，带着这些人，一边杀马一边奔向大理，为了保持战斗力至少也要四五天的时间。
儿子爨子恒还还能坚持四五天吗？
爨子恒和王伯当曾经在福宁城南门并肩作战，但两人无论是武勇或是智慧上都不是一个层次的，更何况爨子恒还有阵前脱逃的前科？
爨国昭实在不看好自己儿子的战斗力，所以对于李密之言，倒相信了七八分。
既然段如珪现在已经逃回了南方，苏游可谓是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了，而大理要是被王伯当拿下的话，他的第一项军事行动必然是沿江南下，对自己进行赶尽杀绝......
如果苏游也杀出临沧城来，自己可真就是腹背受敌了，而且还是没有粮草和辎重的情况下腹背受敌。
权衡再三之下，爨国昭还是装作没好气地问道，“既然你们已经知道大理城被攻破，想必也早有勾结了吧？何不趁势前后夹击，永除后患？”
李密自然知道煮熟的鸭子嘴硬的道理，此时听了爨国昭之语，便能从中看出他的妥协之意了。
爨国昭有兴趣探讨苏游的下一步行动，这也是李密最愿意看到的，但他也只是点了点头，不着痕迹地说道，“对你们进行毁灭性的的打击，当然也是我们和东爨制定的方案之一；可这个方案对对我们而言，却并非双赢的......临沧城对爨将军从来都没有敌意。”
爨国昭自然不可能拿外交上的辞令当真，若临沧城对自己没有敌意，应该拉着横幅热烈欢迎自己入驻才对啊，为何埋伏在葫芦湾对自己往死里打？
当然，爨国昭不可能把这些旧账翻出来，毕竟惹起这场战争的还是自己，千错万错也还是自己有错在先。
尽管如此，爨国昭还是暂时把这些恩怨放到了一边，如果他现在还能依靠谁来保存自己的实力，怕也只有苏游的唯一人选了。
爨国昭拿起了一个新的竹碗，重新倒了杯水后，饶有兴致地问道，“这......怎么个双赢法？”
听了爨国昭之语，李密已经意识到事情不仅仅是有了转机，怕是八分成功的可能也有了，却故作不知地问道，“这么些年来，爨将军也应该明白苏御史对于南中局势的态度了吧？”
“什么态度？”爨国昭对于李密问出的问题有些不解，当即漫不经心地问道。
“稳定。”李密斩钉截铁地说完这两个字，随即侃侃而谈道，“苏御史最希望看到的便是稳定，可爨将军和段如珪联合起来攻打临沧城，却是为了破坏这个稳定来的。爨将军可能也没想过，一旦拿下临沧城，这做成到底跟谁姓的问题吧？段如珪之所以雇佣濮部的两万大军前来，难道是好心为了帮助爨将军攻城吗？......”
爨国昭也不是个笨蛋，他稍一琢磨李密的话，便已猜知了段如珪的狼子野心；可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大家都会想方设法地置对方于死地不是吗？
即便自己对段如珪有一丝怀恨，爨国昭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表现出来。
李密看着爨国昭面沉似水，一时也不知自己的话是否已经打动了他，遂又继续说道，“就算段如珪没有坏心眼，他现在提前逃跑的人品也坏到了极点吧？如今把你们扔在这儿，这不是见死不救吗？当然，我家主公虽然和东爨制定过前后包抄你的方案，却还是对这儿方案有些不满.......”
爨国昭得了这话，悄然松了口气，却还是有些不能理解。
毕竟，如果东爨把自己灭了的话，临沧城东北面也就只剩下东爨这一大势力了，而西南面剩下的是段如珪和濮部。
只要苏游坐镇临沧，段氏和东爨显然不肯能狗咬狗啊，这稳定性依然能够保证啊。
李密似乎忽略了爨国昭的反应，喝了一口水后，又接着说，“对于勾结外敌的段氏，我家主公已是决意要给他们一个教训了，到时候西南方的势力一定所剩无几，剩下来也就只有东爨一家独大了......”
“原来如此。”爨国昭在心中默默地叹出了这四个字，他现在已经差不多能猜出苏游的真正意图了，--苏游显然是想借自己之力消灭段氏和濮部，进而扶持自己在南方发展以抗衡东爨。
东爨本来就与苏游叫好，他们攻打临沧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自己从大理搬到了段氏的地盘，想要再次兴风作浪，没个十年八年修养生息肯定做不到.......
可若是不答应苏游的劝降，自己在北方还有生存空间吗？
左思右想之余，爨国昭终于叹了口气道，“本将军对于贵使的提议，一时还有些茫然，不如给我一些时间考虑？”
李密当即站了起来，无悲无喜地说道，“我家主公自然会给你时间，他之所以派我出来，也无非是不想看着西爨被东爨灭掉罢了......我担心东爨不会给你时间啊，到时候他们乘船南下，与我们一起征伐段氏，也是个不错的结果。”
李密的话中，并没有明说东爨灭掉爨国昭之后再与临沧城联合一起征伐段如珪，但其中的威胁之意，一目了然。
爨国昭自然听出了李密的威胁，却也只是故作不知地点了点头，随后向李密拱了拱手。
“好自为之。”李密还了一礼之后，随即出了爨国昭的草棚。
待李密去远之后，爨国昭当即一脚踹翻了刚才李密做过的凳子，想着苏游时，不由得怒骂了一句，“简直是欺人太甚！”
可如今人家的形势比自己强，若是这次真的回不去大理，看来也只有投降一途了。
爨国昭又想起了大理来的信使，忙问道，“报信的人呢？”
送信的使者很快被带了进来，尽管他看得出爨国昭现在的状态动辄就要踹桌子杀人，却还是硬着头皮冒着生命危险把大理城岌岌可危的情况一一禀报了出来。
据这个信使所言，他之所以奉命来此，实际上是来此求援的，至于爨国昭派回去催粮草的信使，根本就没法进入大理......
听完信使所言，爨国昭的心都凉了半截，现在他已经基本上能够确定李密所言不是危言耸听了，而投降苏游显然比投降东爨更有出来。
“看来也只有投降一途了......”爨国昭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身侧的护卫死一般地寂静。
若不是亲耳所闻，他们死都不会相信爨国昭也会说出这么没志气的话来；可若是不降苏游的话，很可能白蛮就会从此消失了。
此时的投降，正是忍辱负重，卧薪藏胆。
爨国昭有了这心思之后，当即派出了与苏游谈论投降具体事宜的使者，同时命人开始召集士卒；士卒们或多或少已经知道了临沧城的使者来到营地之事了，却也从未想过镇西将军也有投降的一天。
显然，爨国昭不可能对士卒们说明大理的形势，因为这些士卒的家人多半都在大理。
爨国昭所能说的，无非是联合苏游军攻打段氏吧了。
军队，是国家统治的工具。
工具是没有自己思考能力的，他们只是顺着国家领导的指向而战斗，这也就是党指挥枪的由来。
如今突然听说不打苏游改打段如珪了，爨国昭的士卒们虽有一些惊讶，更多的却是欣喜。
稍有脑子的人，都会选择与苏游的军队并肩战斗，而不是列阵对敌。
苏游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实在是太让人心惊胆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