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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夺命流沙

高刑殿不记得那天是怎么从曹小钰的房间里逃出来的。他只记得曹小钰说会给他一个月的时间考虑并作出决定。

这个月里高刑殿整天郁郁寡欢,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他总是有意地尽量躲着曹小钰,虽然自己也知道这不是个长久之计,可他实在是没有办法,眼看着一个月的期限就要到了,高刑殿请了个病假,回了老家。

家里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这个时候回来,还以为是在学校犯了什么事,被人家给开除了。高刑殿就假说是学校有些事暂时放了几天假。家里人这才放心,吃过晚饭,高刑殿的母亲催他到陶颖家去看看。

高刑殿看看天还尚早,就去了。

陶颖和陶文茂正在吃饭,见他来了,忙先问明了缘由,心中稍安,这才让他坐下一起吃。高刑殿摇摇头说刚吃过,陶文茂也就不勉强了。

陶颖见高刑殿在一边傻等着,自己匆忙扒了几口饭,就拉着高刑殿跑出来了。

两个人穿过桃林,越过小河,钻进了他们的“小撒哈拉”。

陶颖兴奋地脸通红,拉着高刑殿的手说:“阿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可得站稳了。”

高刑殿问她:“什么好事,看把你美得?”

陶颖从怀里掏出一块锦帕,上面有三只鸳鸯,两大一小:“你还记得它吗?”

“当然记得,那次去集市上让你见了,非要我买回来送给你,我就买了,还当什么宝贝呢?原来你说它做的不够好,还说为什么只有两只,你非得用线又添上一只小的,这不是胡闹吗,鸳鸯本就是成对的?”

“谁胡闹了,难道鸳鸯就不能有孩子吗?”

高刑殿摇摇头,表示无奈,陶颖并不理会,举着那块锦帕,上下地挥舞着,忽然不小心手一松,锦帕被风吹走了。

他们站的地方本来就高,风又大。

高刑殿还没有注意到,陶颖却慌了,赶紧去追,顺着沙丘跑下来,眼看着快追上了。陶颖忽然觉得脚下一松,身子陷了下去,锦帕就落在她的面前,她还想伸手抓,可是她立刻意识到这已经不可能了,因为她整个身子已经陷入了流沙。

这里所说的流沙并非大沙漠里的流沙,只是由于这片沙丘皆为地底下抽出来的细沙末,几年来堆积如山,越积越厚,而上流淘沙的水正从这个地方经过,因而水流附近的沙土极为松软。人陷进去了越是挣扎就会陷得越深,直至完全沉没。

人们平时都很注意,不会靠近这条水流,然而今天却不一样,陶颖本来就高兴得有些昏了头,又是在追自己最心爱的锦帕,因而未曾留心脚下的地势,不知不觉竟闯入了禁区。等她发现为时已晚,她拼命地挣扎着想要爬上来,大声地呼唤着:“刑殿,救我,救我!”

陶颖失足的那一刻,高刑殿就意识到了危险,他急忙跑过来,可是他突然停住了,他明白这样的地方,即便自己进去了,也极有可能是陪她一块沉下去。

他焦急地看着周围想要寻找什么东西,这时候要是有跟木头或绳子就好了,哪怕是根竹竿也行啊,他也不至于手足无措,眼睁睁的看着她渐渐地沉下去。

这会儿,就算有人来帮忙也已经晚了,何况周围一片净是沙丘,哪有人在。

高刑殿在失去她的时候,才意识到她的珍贵,想到自己还为了在两个女人之间做选择而头疼不已,真是愚蠢的人啊!他这样骂自己。

陶颖的尸体被打捞出来的时候,已经面目全非了,沙场因为这条人命,才终于被禁,这真是悲哀啊。若是不等到人被杀了,你永远找不到任何一条法律来制止杀人犯的行为以保护被害人,因为那时候还没有法律意义上的被害人。

陶文茂一下子像老了几十岁,头发一夜间全白了,他笑自己跟那钱万贵争了几年,还以为自己赢了,没想到结果却输得这么惨,他就这么一个女儿啊。

陶颖的后事是高家给操办的,因为陶文茂已经没有这个心思了。他天天叨念着自己的女儿,想得快发疯了。

高刑殿为她守灵,按照规矩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可是他愿意,高有良也没有提出异议,等把陶颖的后事料理完了,高有良提醒高刑殿是不是该回去了。

高刑殿想想父亲的话也对,是该回去了,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就算自己留下来也已于事无补,失去的永远也挽回不了。

他决定第二天一早就走,离开这个让他伤心的地方,直到有一天他有了足够的勇气来面对着一切。

这天下午,高有良把儿子叫到自己屋里来,高刑殿见父母都在床沿上坐着,或许是最近事情太多了,多到以至于他都没有时间顾及到身边的父母。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仿佛就在这几天,父母突然间苍老了许多,大概是这几天操劳过度吧,他这样想着,问有什么事情。

高刑殿的母亲还没有开口说话,就已经眼圈一红,眼泪先掉出来了。

高有良无奈地摇摇头,说:“孩子,你坐这。”

他指着一边的椅子让高刑殿坐下,等他坐稳了,才又开口:“孩子,咱家没了陶颖这闺女,实在是可惜,也对不住老陶家啊。”他说着,竟异常地激动起来,高刑殿本来就觉得有愧于陶颖,听了这话自然更加伤心,说:“是我对不住她,我这次就不该回来,我更不该带她去那个鬼地方。”

“她还没对你说吧!”高有良止住悲伤问到。

“说什么?”

“孩子。”

“什么孩子?”

“陶颖怀了你的孩子。”这句话就像晴天里响了一个炸雷,高刑殿的心一下子就给击碎了。就在那一瞬间,他的脑子顿时乱成一片浓雾,他不敢再去想陶颖,每想一次,就像是在用针刺他的心,他看见自己的血从针孔里一滴一滴流出来,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高有良劝他临走之前去看看陶文茂,高刑殿听了话就木木地去了,没有经过任何大脑的思考。

陶文茂本就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也知道这件事情其实怨不得高刑殿,因而自从悲剧发生之后,他并没有责怪高家,他知道,高刑殿心里必定也很难过,高家人的心里都不会好受。这会儿见高刑殿来了,本是躺在床上的他就半坐起来,背靠在墙上。见高刑殿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事实上,他们两个人都需要安慰,可是谁劝谁比较好呢?

他们都没有说话,就这样面对面默默无语地坐着。

高刑殿突然伸手打起自己的耳光来,哭着对陶文茂说:“叔,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小颖啊。”

陶叔赶忙伸手要制止高刑殿,颤声说道:“这不怪你,不怪你,出了这样的事,任谁心里也不好过。”

高刑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本来是要来安慰老人的,现在却反过来要老人宽慰自己。他羞愧得无地自容,只能静静地坐着,不敢再说一句话,也确实不知要说什么。

过了好长一会儿,陶文茂说:“行了,孩子,回去吧,不用担心我,我都活这么大岁数了,什么事情没经过,还会想不开?”

高刑殿听了这话心里越发不忍,可他毕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言语来安慰面前这位极度悲伤的老人,留下来又能怎么样呢,无非是勾起老人心中更加沉重的悲痛罢了,与其如此还不如走吧,他就听了话,慢慢起了身。

没等他走到门口,陶文茂又叫住他,手指着桌子下面,让他过去把一个篮子提出来。

高刑殿本已走到门口,听见老人叫他,急忙又转回来,按陶文茂说的走过去,果然从桌子底下提出一个小竹篮,扯开盖在上面的大红绸布,里面竟是满满一篮子红苹果,又大又红,干干净净。

陶文茂说:“这是小颖特意给你留的,说你喜欢吃她给你的东西,所以啊,就天天拿手巾挨个地擦一遍,还担心说等你回来的时候,会不会都坏掉了。你那天回来,她是太高兴了,还没来得及,就……既然你要走,就带上它吧,留个念想。”

高刑殿听了这话心里更加不是滋味,拎着这篮子苹果,似乎有千百斤重,拖着沉甸甸的身子往回走去。他在心里暗暗地发誓,“小颖,这辈子我不会再娶任何一个女人,妻子的位置我永远给你一个人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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