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黑夜的脚步刚刚离去,药王山庄迎来第一道曙光的时候,夏虫儿睁开了眼睛,她使劲捶了捶脑袋,坐了起来。看到倚着床边睡着的君华,她吓了一跳,定神想了一会儿……她眼睛一瞪,马上掀开被子下了床,把被子扯过去轻轻地给君华盖上,接着,她披了件衣服,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君华笑着睁开眼睛,刚要起身跟出去,忽听得夏虫儿一声惊呼:“下雪了!”
看到洁白的雪花,夏虫儿无比的快乐。她咧着嘴,昂着头,踩着绵软的雪花,乱七八糟地在雪地中转圈,清脆的笑声给无声飘舞的雪花增添了快活的灵气。
突然,夏虫儿脚下一软,瘫坐在了地上,倚在门边的君华忙跑过去扶起她,一脸担忧:“你怎么样?”“嘿嘿……”夏虫儿傻呵呵地一笑,说:“没事,只不过看着这漂亮的雪花,让我突然诗兴大发啊!”君华一挑眉:“洗耳恭听。”
夏虫儿清清嗓子,开始吟诵:“雪花好像白米饭……”“哈?”君华听了第一句就忍不住了。夏虫儿一捅他:“别打岔。”君华憋住笑,做了个继续的手势,夏虫儿继续:“雪花好像馒头片。放进嘴里尝一尝,不如面条好下咽。”君华笑得哆嗦起来,他接下去说:“雪花不是白米饭,雪花不是馒头片。要是饿了说一声,鸡鸭鱼肉样样全。走吧,吃饭!”
夏虫儿忽地拽住君华:“枫老弟跟当归怎么样了?我得去看看他们。”说完抬脚就走。君华拉住她:“放心吧,他们都没事。再说这么早,他们伤还未愈,先别吵他们休息了。”夏虫儿想了一下,点点头,随君华一块填肚子去了。
华枫因为又动了真气,回房后吃了几颗爷爷外公给他备下的药,倒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等他再睁眼时,看见久违的夏虫儿坐在床边,正笑咪咪地看着他。华枫眉里眼里都写满了笑意:“这么早?”“嘿嘿……”夏虫儿只顾笑,没有答话。
华枫左手撑床坐了起来,右肩又是几下刺痛,他眉头一紧,夏虫儿的心也抽了一下,她赶忙拿过备好的白布条,急道:“我帮你包扎。”“那有药。”华枫手指前方摆满药瓶的桌子。
“哪个?”夏虫儿回头看着华枫。“绿色后面那个蓝瓶,不是,左边那个……第二排的……不是,蓝瓶,就是左边那个蓝瓶……那个是绿色的,它右边的那个。”夏虫儿瞪着满桌子的药瓶,既头晕目眩又手忙脚乱,最后终于找到了。“你可真够笨的。”光指挥夏虫儿,华枫也觉得累了,夏虫儿看着手中的药瓶笑笑。
待华枫褪下衣服,看着那触目惊心的裂口,夏虫儿笑着的眼里顿时盈满了泪水,就那么流了下来。“怎么了?”华枫心中马上一阵慌乱。“没什么。”夏虫儿赶紧抹抹脸上的泪水,眼睛弯了弯,说:“我看到你们都没事,太高兴了。”
夏虫儿回头端来一盆温水,帮华枫把伤口周围清理干净,接着她拔开药瓶瓶塞,小心翼翼而又仔细地把药洒在伤口上,偶尔华枫的肩膀一动,夏虫儿就给他轻轻地吹几下。
自始至终,华枫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夏虫儿,而夏虫儿的全部注意力都在他的伤口上。最后,夏虫儿用布条给华枫认真地包扎好。在打结的时候,华枫忽然哆嗦了一下,“绑得太紧吗?”夏虫儿急问。“不是,你的手怎么那么冰?”
“噢,外边下雪了。”夏虫儿答。“嗯。”华枫脸上并没有什么惊讶喜悦的表情。夏虫儿注视着华枫:“哈,有一点你跟我师弟很像。”“什么?”“你们都不怎么喜欢下雪。”夏虫儿说。“是吗?”华枫笑笑。
“下雪,雪!哎,枫老弟,你那雪莲露呢,吃那药不是好得更快嘛!”夏虫儿说。“没了。”华枫淡淡一笑。“没了,这么快?”夏虫儿一愣,转瞬间变得不好意思:“都被我吃了。”
夏虫儿帮华枫穿好衣服,笑说:“你把那个制雪莲露的原料告诉我,我以后给你采回来。”“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得等你好了再说。”华枫笑说。夏虫儿等不及,快速准备好笔墨纸砚,“你快告诉我吧,我记下来,背过。”
经不住夏虫儿的软磨硬泡,华枫无奈将那十几种原料都告诉了她。夏虫儿轻轻地吹吹还未干的墨迹,小心折好放入怀中,“我去给你拿早饭。”夏虫儿笑道。
她抱着食盒从厨房一直往华枫的院子小跑,那让人垂涎欲滴的香气让她才填满的肚子又蠢蠢欲动了。
突然,她一下站住,感觉眼前雾蒙蒙的,好像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离她好远。她伸手向前摸索着,却什么也抓不住,脑袋胀胀的像装满了水,只觉下一秒就会倒下去……
“夏虫儿!夏虫儿!”一只手及时扶住了她。夏虫儿耳朵嗡嗡响,什么也听不见,她只是紧紧地抓着那只手,像抱住了水中唯一一块浮木。
过了好一会儿,夏虫儿的意识才回到了地面上,清醒了过来。她看到自己靠在君华怀里,惊得一下跳出老远,跌坐在雪地上。君华大步上前,拉着她的胳膊就要去找甘华两个神医。夏虫儿忙摆摆手说:“好师弟,帮我把饭送到华枫那去,我没事,回房睡一觉就好。”
君华轻柔地拂去夏虫儿头发上的雪花,说:“那我先送你回去。”“不用了,不用了,这只是昏睡多天留下的后遗症,我真的没事,你快去吧,一会儿饭该凉了。”夏虫儿说完,向自己的院子跑去。没跑几步,她返头招招手,笑道:“谢了!师弟。”
君华看着夏虫儿的背影消失,才移步向前走,雪花簌簌落下,转眼淹没了二人的足迹。
没跑多远,夏虫儿扶着一棵树坐了下来,脑袋里还是嗡嗡一片,她用力敲敲头,自语道:“难道真到了驾鹤西去的时候了?”她长呼一口气,突然想到:华伯父伯母没一起回来,难道出了什么事?想着想着,夏虫儿马上站起身,向甘露的住处走去……
君华提着食盒推开了华枫的房门,带进一股清凉的雪气。华枫马上坐起身来:“怎么现在才来,我都饿扁了。”一见是君华,他一愣。“以为是师妹呀,倒是她让我给你送过来的。”君华放下食盒,打开,冒出腾腾的热气。
“夏虫儿呢?”华枫下床,走至桌前坐下。“她有事找你娘去了。”君华把碗递给他说。华枫盯着君华笑笑:“理由不错。”“嗯?”君华一脸疑问。“习惯还是没改,你难道一直不知道,你一撒谎就会挑左边的眉毛吗?”华枫吹了吹稀饭,边喝边说。君华嘴角一扬:“还是什么也逃不过你的眼睛,她不舒服,回房了。”华枫听到“不舒服”三个字时眼神紧了紧。
“夏虫儿不会有事的,是吗?”君华临窗而立,望着那无声飘舞的雪花,轻声问。华枫没有说话,他只是两手紧紧地托着碗,用心地一口一口地喝着稀饭。
来到甘露门前,夏虫儿刚要敲门,忽听得门里谈话者说出“解药”二字。她马上停住动作,屏息仔细听……
“解药掉到悬崖下了。”
“怎么会这样?”
“我跟相公下了山崖,找了十多天都没找到,大概被河水冲走了。”
“爹,公公,你们能赶快再研制一颗吗?”
“起码要两年啊。”
“虫儿挨不到那时候了。”
“那么虫儿还剩的时间只剩下……一个月了。”
夏虫儿径直回到房里,静静地扯过被子一下倒在了床上。脑子里也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一下空得不得了。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离死亡很近,但突然一下子知道了确切的距离,她竟然这么手足无措。
还剩……一个月了……
夏虫儿忽地坐了起来,掏出怀中的纸条,那是华枫的雪莲露配方。她的眼睛马上又亮出了光彩,嘴角一弯:“我还有好多事呢,这最后一个月不能白过!”她顾不得穿鞋跑到书桌旁,坐正了,摊开一张白纸,拿起毛笔,再在砚台里轻轻蘸了蘸,思绪万千,转眼纸上已是龙飞凤舞……
“咚咚”,有人敲门。夏虫儿一抹脸,迅速将写好的信装到两个信封里,压在床头。“请进。”夏虫儿说。灵芝笑着推门而入:“夏姑娘,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灵芝、夏虫儿一人提着个药篮游走在药圃里,灵芝一边采药一边给夏虫儿解说药的名称、药性。偶尔,还让她闻闻那独特的药香。夏虫儿颇有兴趣地听着,但在眼底还是丢不掉那沉沉的忧郁和叹息。
两人说说笑笑来到一僻静地,那是一个河边,河水很深、很急,却清澈透明,阳光在河面上泛起斑斑粼光。河岸上有许多被水冲刷得圆棱圆角的大石头,小石头,半掩在积雪里,一块一块,一颗一颗,都那么干净好看。
夏虫儿深吸了一口气,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真舒服啊!”她抓起一把雪,仔细地瞧着,轻轻地笑着:“都说雪花,雪花,但它怎么不像花?”“它本就不是花,怎么能跟真花相比?”灵芝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
“不对,你看。”夏虫儿惊奇地看着手中的雪,“它漂亮的花瓣可没有一朵花比得上!”夏虫儿轻轻用手一触,雪便融了,她一眨不眨地看着手心那个淡淡的水印,笑道:“它开花的时间比昙花还要短,昙花一现,它只是一闪,也许这就是雪花的妙处所在,那瞬间的消融比那长时间的存在要更加迷人吧。”
灵芝听了夏虫儿的话,脸色突然暗了下来。她转过身,有些用力地拂掉一块大石上的雪,招呼夏虫儿说:“到这边来坐吧。”夏虫儿点头一笑,坐了下来,她看着周围,由衷地说:“这儿真美!”
“这是水涧的下游,不过,平时很少有人到这来。”灵芝深情地看着周围一切,“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这片幽静。”夏虫儿瞧着她,笑出声来:“可你是常客吧?”
“对。”灵芝点点头,看着夏虫儿说:“少爷曾在这奋不顾身地救过我。”“哦。”夏虫儿掂起一块小石头玩起了打水漂,灵芝有些失望,她马上面向夏虫儿,认真地问:“夏姑娘,如果你师弟要娶你,你会答应吗?”
夏虫儿一瞪眼,接着不在意地一笑:“不可能。”“如果是真的呢?”灵芝追问,夏虫儿没说话。“那如果是少爷要娶你呢?”灵芝直勾勾地盯着夏虫儿,声音有些颤抖。夏虫儿笑了,心说:像我这样的人怎么会有那么多如果?
然而,在灵芝看来,夏虫儿的笑无疑是在她心头插了一把利剑:果然,夏虫儿是喜欢少爷的,那自己还会有机会吗?不,不会了!她眼中冷光一闪,嘴唇轻轻一抿。
“对不起。”灵芝的声音很空灵很可怕。夏虫儿一愣,转头看到了灵芝冷冽的眼神,没来由的全身一冷,她暗觉奇怪:“为什么说对不起?”刚一问出,夏虫儿便觉脑胀头晕起来,药篮掉到地上,撒了一地,她想抓牢坐着的石头,谁知却抓了一手雪,滑摔到地上!
“这就是原因!”灵芝俯身看着夏虫儿,笑容变得扭曲可怕,充满杀意,“有些药天生相克,有些药却天生相合,而碰巧,我给你闻得那些药就天生相合。”“你下毒?”夏虫儿恍然大悟。
“是,我要害死你,只有你消失了,少爷才会看到我。”灵芝狞笑道。“你错……”夏虫儿意识渐弱,眼神里分离出好几个可怕的灵芝,最后变黑,消失……
“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因为你可能正在踩碎她的梦。”回忆起跟夏虫儿一起采药的情景,灵芝悠悠地叹气,但一想到华枫,她咬咬牙,拉起夏虫儿的胳膊半拖半拽向前走,最后把她推进了冰冷刺骨的河水里。
“灵芝,你做了什么?”突然的一个叫声,吓得灵芝差点栽到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