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真的因为有些太疼了，墨奕扬还是忍不住发出了声音，而在他旁边的王娴瞬间就被惊醒了。
“老爷子呢！老爷子怎样了！”王娴似乎有回到了睡觉之前的噩梦里，这里有刚从梯子上摔下来的的墨峰，他满头是血，吓得王娴差点没有晕过去。
“小沉？你怎么过来了，你父亲呢？！手术怎么样了？！”
她咋咋呼呼的，已全然没有了一个大家闺秀的风范，而正是这几声惊呼，也着实把墨箐箐给吓醒了过来。
好吧，正好大家都行了，那就不用我再烦神怎么叫醒大家了。
墨奕沉微微皱起眉头，看着一屋子的人，眼神陈恳而坦率：“手术已经成功结束了，父亲也已经度过了危险期，但医生说，最终能不能醒过来，还是未知。”
“啊……”王娴张着嘴，茫茫然地看了一眼天花板，有些愣神，而墨箐箐和墨奕扬同样也是神情复杂，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他们有的人，平日里在家里叱咤风云，巴不得整个家都听从号令，但是一到紧要关头，却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墨奕沉在心底冷哼了一声，既然是长子，也是兄长，那么墨家目前的这种情况，便只剩下墨奕沉独扛大旗了。
“箐箐，你带着母亲先回家，准备一些换洗的衣服过来，再让厨房按照养生菜谱，每日定时送汤送饭过来，三弟，你去旁边的酒店开一个房间，从今起我们几个晚辈，就轮流守着父亲，晚上住在那边。”
墨奕沉简单几句，干净利落的言语，就把所有人的分工交代得明明确确，没有过于的个人感情左右，只是称述一个更为妥当的事实，宛如在商业谈判中，说出的最终条件，语气恳切严厉，不容抗拒。
墨箐箐恍惚间才发现，原来自己和大哥的距离，并不只是表面上所看到的那么简单，更多的还有心理上的，以及各种为人处世的冷静应对，自己都差了墨奕沉很大一截。
她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即便再怎么不甘心，二十多年来，墨箐箐居然第一次承认了，大哥的确比自己优秀太多太多了。
她起身，扶起王娴：“母亲，我们就先按照大哥说的去做，我马上给老赵打电话，让他来接我们回家安排各项事宜。”
她不得不说，墨奕沉刚才简明扼要的安排，的确是现在最为稳妥的处理方式。
“嗯，我现在就去旁边的酒店开房，开完就回来陪护父亲！”最小的墨家少爷，平日里来畏畏缩缩的墨奕扬，此刻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了任务，认真而严肃地点了点头。
不知是不是觉得自己刚才那一番话有些过于严肃，墨奕沉放缓了语气，目光一一扫过在坐的三个人，漆黑的眼神里携带着些许鼓励：“父亲正是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自己也要休息好，调整好，不能跟着父亲一起病倒。”
这大概是墨奕沉这种要强性格的人，所能够说出的最为委婉的鼓励之言了。
其余三人都点了点头，便开始按照约定的各自行动了起来。
等到他们都走出了休息室，墨奕沉才觉得自己双腿已然透支了所有的力气，有些颓然地沿着墙壁，缓缓做下去。
他是永远不会软弱的人，即便被亲人陷害，被爱人抛弃，也不曾有人见过堂堂墨大总裁颓然无力的样子。
他只有在所有人都离去的时候，才能缓一缓，静静地享受自己独处的时光。
墨老爷子是否能够醒过来，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未知，但是这一件事情，却是让墨家几人的心完整的团结在了一起，似乎从一开始就不曾分离。
对了，差点还忘了一个人……
墨奕沉漆黑的目光闪烁着诡秘莫辨的光泽，用手撑着墙壁，慢慢站了起来，他抬起手边，看了看时间，嘴里碎碎念叨，所有所思。
应该快到了吧。
果然，似乎为了回应他的期待，休息室的大门被用力从外面推开，一个男人冲了进来，神色慌张，眼角带着泪水。
看来，我预料的一点不差。
苏泽言跑了进来，紧张地四处张望，发现只有墨奕沉一个人，不由得疑惑道：“大哥？其他人呢？父亲怎么样了！我听到消息说他摔倒了，正在手术……”
“是的，情况非常危急。”墨奕沉的手缓缓伸进口袋，在苏泽言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按下了录音笔的按键。
他故意让左尚飞把这个消息保留至今，谁也没说，然后再在父亲确定脱离危险之后，散播出去，所以苏泽言现在才知道，而现在才跑到医院里来。
“怎样样了？究竟什么情况？！”苏泽言眼神里是满满的慌乱，但眼底却还有一丝奇异的光亮一闪而过，被墨奕沉敏锐地捕捉到了。
“父亲已经……”墨奕沉低下了头，看起来非常无助而了无生气，“其他人都去准备后面的事情了……”
他故意撒了个谎，想要把苏泽言一步步引进圈套。
“怎么会这样！”苏泽言的泪水涌了出来，双手死死捏住拳头，似乎想要强烈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悲伤。
“父亲有一份嘱托，关于财产的最终分割……”左尚飞抬起头，看着苏泽言，眼神深处是不易察觉的神色，宛如一只野兽，在看着自己面前的猎物。
“什么嘱托……”苏泽言似乎对这份嘱托没什么太大的兴趣。
从他进门到现在，墨奕沉都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每一个表情，苏泽言的慌乱和悲哀似乎都不像是装的，但并不纯粹，不知道深处还隐藏着什么别的东西。
“父亲说，关于墨氏的家产，询问你的意见，他觉得自己当年亏欠了你母亲。”墨奕沉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破绽，一步一步，把苏泽言引入自己想要的圈套内部。
苏泽言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但却不是难过感动，反而是有些隐约的愤怒，他抬起头，有些凶恶地看着墨奕沉。
“墨氏的家产？哼！太可笑了！我对那种东西，根本一点兴趣也没有！他觉得当年亏欠了母亲么？那他做了什么？他就只会嘴上说说而已！老不死的东西，他连我这个亲生儿子都没有勇气认！”
墨奕沉的眉毛微微上挑了一下，但并没有出声去打断苏泽言的话语。
“说什么愧疚！说什么想要补偿！他以为他有钱有权，就可以算了么？！你知道我母亲是怎么死的么？！后来全村人都知道母亲在婚前和墨峰偷情，不守妇道，最后我父亲受不住所有人的指责和压力，把我母亲活活打死了！”
“我差一点也被他打死！但是我抱着母亲的信件逃了出来！墨峰，他以为自己是谁？！凭什么他就可以去破坏别人的一声？！我母亲的死，谁来负责？！”
苏泽言越说越激动，他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眼神也红的似乎快要滴下血来，阳光在他有些微微卷曲的头发上投射下毛绒绒的光泽，看起来有些迷离而不切实际。
墨奕沉一言不发地看着眼前这个有些歇斯底里的男人，他一直不清楚苏泽言来墨家的目的，虽然他最有可能的动机是窥视墨家庞大的家产，但直到这个时候，墨奕沉才恍然大悟，苏泽言的眼底里没有贪婪和欲望，有的只是仇恨和不甘。
“他怎么可以……就这样死了呢！”苏泽言用手捏起拳头，在墙壁上狠狠地一砸，拳头都砸出了血，血顺着他的手一滴滴落在地上，似乎在嘲笑着他的可笑无能。
“我还想要让他看着，自己亲手建立起来的商业帝国，是怎么被摧毁的呢！我联系了好几个对墨氏怀有仇恨的人员，想要从内部逐渐腐蚀墨氏，可是……可是我的计划才刚刚开始！他为什么就……”
苏泽言的声音开始带着颤抖，听起来有一种沧桑无比的感觉。
“所以你来墨家的目的，是想要墨峰看看，墨氏集团是如何经由你手崩溃的？”墨奕沉的语气没有丝毫感情。
“没错！”苏泽言的表情说不出的狰狞，“我要他活着看到，自己也有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一天！”
“可是！”苏泽言猛地又砸了一下墙壁：“我是希望他能被我活活气死，这样才能解恨，但他现在居然一个小小的意外，就安分愉快地死掉了？！简直太可笑了！”
大约世事无常就是这样，苏泽言觉得整个世界都仿佛在捉弄自己一般，他的生命，从自己的母亲被父亲活活打死之后，就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仇恨把他的心智染成了暗黑色，如同化不开的墨，他在心里布置好了所有周全的计划，带着母亲的信物，和一张乖巧懂事的嘴，来到了墨家，哄墨老爷子开心，让墨老爷子接受他信任他，以此展开他复仇的第一步。
墨奕沉看着眼前这个可笑的年轻人，只觉得自己赢得有些过于轻松了。
这个从想下来的男人，并不知道，墨氏这一刻千年大树能够如此屹立长存，并不只是墨峰一个人的努力，也并不只是墨奕沉和墨箐箐两个人之间的角逐。
整个S市的金融指数，都朝着墨氏集团看齐，无数明显或者隐藏的产业链，都靠着墨氏这棵大树遮天蔽日，无休无止，根基之牢固，根本就无可撼动。
“我早就警告过你，在你面前的障碍，比你想得要多太多。”
大概是太久没有见到这么傻的人了，墨奕沉的语气变得有些低沉，仿佛在自言自语的呢喃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