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酒泉医院渡过了漫长的二十多天后,被救护车载着,经过四百多公里的长途颠簸,终于回到了金昌。
经过单位、朋友、亲人等多方之前所做的努力,回来后就被金川公司医院安排,对雁男车祸中断了的右腿和左胳膊实施了手术。经过一夜麻药过后的疼痛煎熬,似乎恢复了一些神志。
……
或许是上天注定要我遭受这场劫难。那令我心碎和在死亡边缘抗争的一幕,和紧随其后伤痛的历程,至今仍历历在目,每当想起都让她感到颤栗、心悸。
当我想起出事前的种种事情,已经是两个月以后了。
那是2001年的3月,我们出发的那天,天气格外晴朗,经过几天的准备,我们一行九人分乘两辆车,为迎接穿越巴丹吉林沙漠凯旋归来的勇士,也同样抱着探险的好奇心,早晨八点从单位出发,驶向第一站目的地酒泉卫星发射基地,三月的天气春光明媚。可是等出了张掖地界,我就感觉自己的灵魂似乎脱离了尘世,飘啊飘啊,不知飘到了哪里……
现在清醒后,我忽然感到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的地方,阵阵疼痛不时袭来。又发现怎么会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全身多处骨折不能动弹,记忆也不知跑哪儿了,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过后我怎么也无法相信这起车祸是真的,就发生在自己身上。
然而,手术后彻骨的疼痛,以及内心的伤痛和一件不争的事实:同车的司机老王和冉的媳妇,两个人已经不在人世了。发生的这一切才告诉我这残酷的现实。
在写这部小说的不久前,我无意中翻出了儿子写的一篇车祸后第一眼看到妈妈时的情景:
“车祸过后已经三周了,妈妈终于带着虚弱的身体,带着还未完全愈合的伤痕神志不清回来了。当我推开病房门,尽管还未看到她的脸庞,单看看病床的复杂结构,就已经受不了了,一种无法言语的感觉涌上心头,直至涌出泪水。尽管在这之前,我已调整好情绪,但此时的我还是哭了。当走到近前看到妈妈脸颊、额头上一块又黑又大的伤疤,甚至露出狰狞的表情,不禁使我颤栗了一下——躺在面前的还是我的妈妈吗?在病房里的长辈都过来劝我不要哭泣。坐在病床边,我仔细端详着她,妈妈的脸上一道道已退去伤疤的痕迹依然可见,一双无力的眼睛,所能表达的只有无奈和见到儿子时的喜悦。有好长时间,我们没有说话,剩下的只有人们伤心的抽泣声,也只有我和妈妈对视的眼睛在对话。我看到了,她这么多天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我体会到了,她在儿子不在身边的时候是如何忍受着全身疼痛的折磨?我压抑着内心的痛苦,轻轻地问:妈妈,还疼吗?妈妈无神地没有回复……!”
此时此刻,我真不敢想那不堪回首的情景。
我在煎熬中生活,躺在病床上一点都动不了,生活不能自理,右腿和左胳膊也被打上了石膏。那时候的心情很糟糕,情绪时好时坏。每当清醒时,我所能做的事情便是以泪洗面。我很悲观,似乎对在这样的一种状态下,完全失去了生活下去的信心和勇气。我不敢想前面的事,更不愿以后、未来会怎样,只有像行尸走肉一样活一天算一天吧。泪水伴着我渡过一天又一天,家人和姐妹也跟着我以泪洗面,以我的情绪而悲哀。
(二)
噢——上帝啊!这么说,我全身难道瘫痪了?起不来也走不了?是这样的吗?是吗?不会的,绝对不会!一定是像老公说的那样,有什么地方暂时出了问题而已,但愿如此吧。
可是,老公怎么这么长时间还不回来?她只是想让他去问问大夫,做了手术怎么还是不能动?
是啊,对了,光让问问医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行。问他是不是我现在被施了什么魔法;只让意识暂时恢复还不行。还应该得问问:无论如何得让医生把我恢复到以前的状态。就算是有问题,也一定要医生向他说明,现在的情况,也只是迟早用手术和药物就能治好的才行。
雁男的呼吸急促起来。为了紧紧抓住那一线希望,她把眼睛睁到最大,生怕在自己不经意间那一线希望会悄悄溜走,接连深深吸气。
虽然说,每年都有数十万人同车祸不期而遇,成为终身残疾,生活遭受到永远都无法恢复的伤害。但是……现在,居然轮到了雁男的身上。
难道?不会的,但愿不是。赶快否定,千万不要那样啊!雁男这四十年来千辛万苦毫不容易才走到现在,她曾经是那么努力让自己的人生活的有意义,活得精彩。
呃!怎么会这样?这不可能!雁男一直很善良,连一只蚂蚁都怕踩死,她一直用善良的一颗心来对对待生活中的每个人、每件事和每一只动物,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一定是雁男遇到了这样的事呢?怎么老天要这样惩罚她。雁男求生的欲望在膨胀:不行,让我站起来走出去!
突然,她像疯了一样,猛然地晃动起脑袋来,手乱舞起来,把头上、胸口插的检测仪管子全部拔了。她从喉咙里发出尖利的惨叫,是想从巨大的恐惧中逃离一样,在和命运挣扎、抗争。
此时,雁男感觉仿佛有人在掐她的脖子,压她的身体,胸膛像气球一样的膨胀,脑海里一片漆黑。如果不从喉咙里疯狂地大声哭喊出来,就会爆炸似的。
雁男始终处在似清醒非清醒状态中,这样又过了十来天,似乎她被自己内心的挣扎疲倦了,慢慢开始冷静了下来。而她的脸上是自哀自怜的表情,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流了出来,碎成了花瓣。
从此,以泪洗面又让她陷入了死亡前的窒息和末日将要到来的垂死挣扎。在这生不如死,度日如年的煎熬中,她想到了死。
如果死了,或许不失为完全对人生所有悲欢离合的一种彻底的解脱。
要是以后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像行尸走肉,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走路都成问题的话,倒不如索性变得连意识也没有的植物人,或者是彻底死掉。死了,要比现在的这种折磨应该好受百倍。
下意识雁男忍不住羡慕起车祸中走了的另外两个人来。车祸现场等后面赶来的人看到他(她)们时,并没见出什么血,没有恐怖的表情,没说一句话,当场就命丧黄泉,那似乎在她看来,无意是一种幸运。
但是,……儿子、丈夫、父母,今后的生活。一想起这些,泪水就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哪怕只是想起平常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那记忆就顿时化为泪水,像细细的线,串成的珍珠一样,顺着脸颊不停地流下。
现在该怎么办?以后的日子里,我又该怎么生活下去呢?难道一定要这样活下去吗?现实太残酷啊!现在竟然连寒战都打不了了!
我一样事情也不能做。惭愧的是,我连自己都无法照顾,半植物。有可能或者还是那种浇点儿水,晒晒太阳,才能悄悄长大,开花结果的听话的植物。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