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三人听罢不禁面面相觑,却愣是没有一个人敢应一声,这并非是因为我不愿意助人为乐,而是当真觉得能力所限,根本不敢再轻易做出任何承诺。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已经用实际向我们证明,我们这支民间自发组织的救援小分队实在是太不自量力了,这一路上几乎都是把脑袋挂裤腰带上爬过来的,照这架势走下去,莫说能不能顺利营救别人,就连自己这尊泥菩萨能不能过得了河,都得打个大大的问号。
然而,虽然我们和小丁刚刚认识,但颇有几分一见如故的感觉,这孩子少年老成,举手投足之间所展现出来的气度,显得远比同龄人更加沉稳干练,言语之间,也尽显真诚,让我根本不忍心当面拒绝。更何况,正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此时此刻,我们两样儿全占,自然更加没有底气。
这进退两难的问题,实在让我不知如何回答,一时之间,除了支支吾吾无言以对,便是尴尬的发呆。从老马和林莉此时的表情上看,估计他们八成也是这么想的。
可能是由于看到我们面露惭色的缘故,小丁赶忙澄清道:“别紧张,我只是问问,没有任何强求的意思,我了解外面是什么样子。”说着,小丁静静地走到窗边,轻轻叹了口气,又接着道,“其实,今天在看见你们之前,我已经有了离开这里的打算,只因为我驾驶水平还没练到家,把车撞墙上了,才没走成,大家能见面都是缘分。你们是我两个星期以来,见到的第一拨儿活人,也不知道再等下去还会不会有其他人出现……”
我以前从来不觉得自己耳根子这么软,可此时一听人家孩子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心里防线立刻就崩溃了,当即也没征得老马和林莉的同意,脑袋一热便问小丁道:“小丁,你爸去哪做工了?你知道吗?”
“当然。”小丁面露喜色道,“离这里不远,就在鸟巢那边,有个新开的五星级酒店,好像叫什么‘盘古盛世’。”
“哪里?小丁,你说哪里?”林莉突然从沙发上窜起来,惊讶地问道,把我吓得一个激灵。
“盘古盛世。”小丁不解地望着林莉,又重复了一遍。
林莉听罢,顿时喜上眉梢,异常兴奋地道:“黄炎,盘古盛世,就是雪松父母住的酒店!我们同路!同路!”
“哦?”我真没想到居然还能有这么巧的事情,惊得除了拟声词什么都不会说了。
“真的?”小丁一听,也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说话的声调都拔高了好几度,然而那种惊喜的神色却只在他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间,接着却又面带愁容地道:“可是,车被我撞坏了,开不了了啊……”
“咳,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我一拍他的肩膀道,“有你马哥这高级汽修技师在,还怕汽车的事情搞不定?”
“是啊,呵呵,包在我身上。”老马憨笑道。
我们当即一拍即合,就这样用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解决了方才绞尽脑汁也难以两全其美的难题。
然而,看着小丁情绪高涨的样子,我非但高兴不起来,反而重新陷入了苦思:出发到是随时都可以出发,可就凭我们现在的实力,该怎么安排行动呢?
这时,我突然瞥见桌子上的那一堆奇形怪状的东西,还有那把弓弩,并联想到楼内的重重机关,顿时感觉眼前一亮,心说我这都什么脑子,怎么就把眼前这么大一尊神都能给忽视了呢,当即连忙问小丁道:“小丁,我刚才一直想问你,桌上这些东西,还有楼里的那些机关,都是谁弄的?”
“哦,那些机关都是我布的。这些工具除了十方弩是我在我爸做的弩枪的基础之上改装的,其他的都是我爸做的。”小丁回答道。
“你还会弄这个?还有,你爸?你爸不是包工头吗?”我不禁更加疑惑,“他怎么还会做这些东西?这……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是啊,我一样儿也不认识。”林莉也皱了皱眉头道。
“是,我爸主业的确是包工头,但我们家,祖上是木匠。这些都是我爸没事做着玩的。它们在古代,有个学名,叫做‘机括’。”小丁意味深长笑道,“我不是跟你们吹,我爸这手艺,全中国都找不出第二个来。”
我心说:到底有没有这么玄啊?还“机括”?一会儿可别连《鲁公秘录》什么的都整出来……
这时,只听小丁又道:“黄哥,那‘十方弩’的厉害,你们已经见识过了,钢线射枪的威力你们也看到了,那你们再看这个。”说着,小丁随手抄起一把一端带柄、形如组合衣帽挂钩、不明材质的“矩形支架”,又打开一个不起眼儿的黑匣子,里面放着各种各样的金属器件,有的像钳子,有的像钩子,还有相当一部分都是外形迥异,莫可名状。
小丁从黑匣子里取出一个不大不小的钢锭,安在“矩形支架”的一端,随后自信满满地走道窗边,并示意我们跟着过去。我们几个彻底被他一连串匪夷所思动作所吸引,连忙跟着过去,想要看看这孩子究竟要干什么。
这时,只见小丁握紧“矩形支架”的手柄,用带钢锭的另一端瞄准街对面楼上的一扇窗户,双手猛地向中间使劲将手柄并拢,却听“嗖!”地一声,“矩形支架”如同机械手臂似的,突然纵向伸长十数米,顶端的钢锭直冲对面的窗户而去,弹指之间,玻璃碎裂之音应声入耳,余音尚未彻底消散,支架已然随着小丁轻轻分开手柄的动作,迅速重新归位。
这不明材质的机械手臂,灵活程度相当之高,完全没有寻常机械那种钝涩的感觉。而小丁此时俨然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似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可让这件工具收放自如。
“这玩意好轻啊,威力也不小。”老马走到小丁跟前,轻轻地掂了掂这架机械手臂,忍不住惊道。
“呵呵,马哥,你要以为它只是一件武器,那可就错了。”小丁神秘地笑了笑,将钢锭卸下来,又从黑匣子里取出其他两样配件:一节不明用途的短管和一柄宽嘴儿的大号钳子。
只见他先将短管的盖子拧开,并将它安装在机械手臂末端靠近手柄的位置上。我这才看明白,那居然是一个小型的望远镜筒!接下来,小丁又将宽嘴儿钳子固定在方才安装钢锭的地方,并对机械手臂的局部进行了简单的调试。
随后,小丁一边透过望远镜筒窥视前方,一边慢慢调整手柄,稍作停顿之后,再次猛然发力,合页随之迅速张开,机械手臂再次伸长,推送宽嘴儿钳子向对面破窗的房间冲去,之后小丁又加以简单的瞄准和调试。
待到机械手臂再次收回的时候,我们瞠目结舌地发现,宽嘴儿钳子上竟然夹着一只成人拳头大小的小猪存钱罐儿!
小丁颇为自豪地将小猪存钱罐儿递到我们跟前,笑道:“怎么样?我老爹造的这把‘揽月’,够先进吧?”
“‘揽月’?真是名副其实。实在太神奇了!”林莉惊叹道。
“呵呵,除此以外,它还能当作标尺、拖车铰链、手铐,甚至钓鱼竿……”小丁又补充道。
“这……这玩意是你爸做的?”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连忙从小丁手里接过这架神器仔细观察。再次出乎我意料的是,这东西的构造远比我想象的复杂的多,手柄附近甚至还有精确到毫米的刻度尺,而分量却轻得让人难以置信。
“那其他这些呢?”我忍不住指着桌上那些看起来更加复杂的工具,好奇地问道。
“这……说来惭愧。”小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道,“我道行太浅,这里面我能看懂且会用的只有很少几件,其他的我爸都不告诉我干什么用,只是说有相当一部分很危险,让我不要动。所以,我刚才才原话告诉你们,让你们也别碰。我爸这人挺闷的,我很清楚只要是他说危险的,就肯定不是在吓唬人,所以从来也不敢不听他的话。”
“小丁,我有个问题不知道当问不当问。”林莉突然带着疑惑的口吻问道。
“没关系,你说。”
“嗯……你爸爸没事做这么多‘危险’的器具干嘛?”林莉接着问道。
“这……”小丁听了,脸上立即闪过一丝尴尬,停顿了一下,才勉强回答道,“哎,反正外面都这样了,我也没什么好瞒大家的了。其实,最近这附近的拆迁队正在逼我们这片儿的人搬家,还打了我们家邻居,我爸气不过朋友被打,就开始做机关和对抗拆迁队的陷阱,结果在第一次正面抗拆过程当中,拆迁队的人连我们的面儿都没见着,就被弄得满脸屎尿,还有俩滑倒把腿摔断了的,管事的一看事情闹大了,就想采取假和谈的方式抓人,结果被我爸识破了,虽然又让他们吃了不少亏,但我爸也受伤了,我爸回来就造了各种工具,准备分给邻居,结果还没来得及给,就接到老客户的邀请,去盘古盛世帮忙去了,前脚走,后脚就赶上外面出事……哎……”说到这里,小丁叹了口气,没有再接着说下去。
“放心吧,没事的,吉人自有天相。”老马上前安慰道,“一会你带我去修车,修好之后,我们一起去找你爸爸。”
“嗯……”小丁点了点头道,“我相信他没有死,他随身带的那些工具,哪个也不比十方弩和揽月差。”
“嗯,我们也相信。”林莉也慰藉道。
望着这一桌子始料未及的神器,我不禁捏一把冷汗,一件普通的东西都那么逆天,这危险的东西,得邪乎到什么程度?
高手在民间,这话果然不假,中国那么多机械工程学的专家教授,试问有哪个能造出如此霸道的手工工具?而像小丁父亲这样生在任何朝代都绝对会被奉为鲁班再世的大神,如今却屈缩在市井之间,靠贩卖商品和装修为生,而且还要面临拆迁队的威胁,饱受欺凌,实在令人扼腕叹息,这个畸形的社会走到今天这一步,难说不是天谴……
不知不觉间,那种久违的忧国忧民的愤青情绪又开始在我心中上涌,还好我及时发现,并果断将其扼杀在萌芽只中。这年头最没用的就是这种急死太监的行为,既定事实不以个人意识为转移,这是貌似唯物主义理论中,唯一一条让我觉得正确的论点……
为了尽可能地争取时间,大家不再多做耽搁,赶忙在小丁的带领下,随老马一起前去修车,依靠老马精湛的汽修技术,我们顺利地赶在天黑之前让撞坏的汽车焕然一新。
大家约定,第二天一早出发,前往我们共同的目的地——盘古盛世。或许是由于白天体力透支太过严重,亦或是重重机关让我们长期紧张的心理状态略有放松,总之,这天晚上,大家都踏踏实实地睡了一个来之不易的安稳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