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你
我会变得孤寂
没有爱
生命会变得没有意义
——巨鲸泰坦如是说
我醒来的时候，我肯定我已经不在仙霓安中心广场了，我应该是在什么山洞或是什么建筑物里面，不过我很快就明白，这是在一艘巨鲸飞船肚子里面的某个小房间中，因为墙壁上特有的甲壳镶嵌风格，四周有节奏的缓慢的脉搏回荡声，都是巨鲸飞船独有的特征。
巨鲸飞船是生物质飞船，或者，更准确地说，是飞船化的生物，巨鲸飞船的祖先是一种可以在太空游弋的巨型鲸状太空生物，为了和其他生物达成共生关系，巨鲸飞船的祖先在体内进化出很多可以容纳其他生物的空间，还进化出维持其他生物生存的维持生命系统，在共生的高智能生物的帮助下，巨鲸飞船与人工制造的飞船已经非常接近了，照明系统、新风系统、武器系统甚至食物料理系统都一应俱全，不同的生物只要搬进去些适合自己的家具就可以生活了。
“有人吗？！谁是负责人？！”
我大声喊道，虽然我知道不用大声说也一样可以被听到，但是我觉得这样可以委婉地表达一下我的不满和抗议。
“别叫了，叫了他也不会理你的。”
一个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扭头望去，原来在房间里的角落还有一个，不，更准确的说，是一团人。看上去是个高度不超过半米的毛毛球，不过依稀可以看到他把自己的手脚和脑袋都埋在自己浓厚的毛发之中。
“你好，我叫先念，覃先念。这是哪儿，是在飞船上吗？”
既然掌管飞船的人不应我，我只能求教这团毛毛了。
“你好，我叫伯温，全名太长就不说了。这家伙叫泰坦，是个刚成年的巨鲸飞船，本来要到仙霓安来服役的，现在逃跑了。你是他的人质，我是路过看热闹的。”
这团叫伯温的毛毛说话的时候抬起了头，我终于看到他其实浓眉大眼圆脸庞，肉嘟嘟的下巴显得还有些萌。
“泰坦，你能听到我说话嘛？你知道逃脱服役是要被通缉的吗？如果连续逃脱半年以上的，会作为加重情节剥夺公民序列号，一旦失去序列号，所有在联盟的福利都没有了，所有飞船补给站也都不会给你提供补给。一旦你的身体出现需要大修的地方，你都只能靠自身原始机能恢复，重要器官出现衰竭，你也得不到替代件，你的寿命因此会从上万年缩短到几百年，你可能就只能在某个贫瘠的星球潦倒地过完短暂的一生，这就是你想要的人生嘛？服役只有几百年而已，你可以多得几千年的快乐时光，这笔账你总会算吧？”
我大声劝诫道。我虽然也想离开仙霓安，但是和一艘被通缉的准备服役的巨鲸飞船扯上关系，并不是什么好事，对他尤其不是什么好事。要知道，随意限制其他公民人身自由，在大中华联盟可是重要的刑事犯罪。
“别劝了，规矩我都给他说过了，这些规矩他在小学就学过了，但是这家伙是个死脑筋。”
伯温一边说，一边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然后指指天花板，意思泰坦的大脑不太正常。
“要不这样，泰坦，你看离哪里的联盟星球比较近，把我们丢在那边，我们绝不会说被你劫持过的事情。你也知道，逃脱服役和劫持人质逃脱服役，性质是完全不一样的，前者你是不按时到岗，行政过错；后者你可是涉嫌刑事犯罪，罪责大多了。我们和你也没有什么冤仇，我们也不会害你，你也不必一定要无缘无故拖上我们。”
我觉得讲道理总会打动智商不低于我的人，但是说服一艘飞船我还真的没有什么把握。
“我放了你，你反咬我一口怎么办？人心隔肚皮，我们这辈子就在一起了。”
终于听到了泰坦的声音，这是一个略带稚气的男孩子的声音。
“你不放我是吧？那行，那你至少不能虐待我啊。你看啊，这挟持是一个罪，虐待是另外一个罪，由于虐待导致产生生理心理问题又是一个罪，如果一不小心你照顾不好，我死翘翘了，那就是大罪了。你这里连张床都没有，我睡觉都成问题，我睡不惯地板的，时间长了，我这种脊椎需要弯曲的生物会脊椎受损，我的健康会严重受影响，我还会因为失眠导致免疫力急剧下降，我也许坚持不到半年就在你的飞船上无聊致死了。你考虑清楚啊，别等我死给你看啊。你也知道，联盟最高刑罚比死还恐怖的……”
我正说得兴高采烈，突然，房间靠墙的位置升起一张床来。
“别烦了，给你床，这床软硬可调八十级，适合所有需要床的生物。”
泰坦说起话来显得很急躁。
“既然我们现在成（乘）了同一条船，我们也不能漫无目的四处野奔，我是个普通人，我是要吃要喝的，泰坦你是需要补给的，伯温你什么情况我不清楚，但总归活下去也要消耗什么的吧。我们得定一个去处，然后规划一定能够得到合适补给的线路图，你现在既然是逃离联盟服役，那么，最好我们也是去联盟管不到的地方，说不定，依靠我们的力量还可以得到不错的生活呢。我想，泰坦，你总是有个想去的地方急着要去，才会逃脱服役的吧？”
我虽然心里不太确定，但语气上还是很坚定的。
“你怎么知道我有地方要去？”
泰坦问道。伯温则在墙角里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太用力，以致身上的毛发都飞舞了起来。
“你笑什么？”
泰坦又问道，那语气就像个做错事又不想承认错误的孩子。
“你被说中了心事，就说明你没有他成熟。你想做的事还没有他规划得周全，就说明你没有他老练。按年纪，你还要比他大，你却既没有他成熟又没有他老练，你还不承认他就是命中注定收服你的人嘛？”
伯温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理了理自己散乱的毛发，接着就编起来了辫子。
“不存在什么收服不收服的。大家有缘认识，就是朋友，一切都是平等友好的。”我说道，“泰坦啊，我把你当朋友，我给你一个建议，你要去的地方肯定是在联盟外，不然你服役的时候就很方便可以去，如果你要去联盟外的区域，你最好首先做一次大检和补给，不然跨星区的超长途旅行会有很多风险的。我建议你可以去陶图星，一来陶图星是我本来就打算去的地方，到了那里你要是觉得信得过我，可以在那里把我们放了，对你来说可以减轻很多不必要的罪责。二来陶图星是联盟区域内不多的中立星球，不受联盟法律的约束，只要你有钱，就可以得到正常的待遇，而我账户里面的钱应该还够你做一次大检，这些钱我都送给你。三来从陶图星到东七块星区很方便，东七块是邦联制星际联盟，发展也不如大中华联盟，在那儿，你很容易就可以找到不错的工作，说不定还可以找到入籍的机会，那样你的身份就漂白了，将来回到东八块，说不定还可以算华侨了，你总还想有机会见见妈妈吧。”
“妈妈……”
泰坦轻声和道，那语气有三分牵挂，又有七分哀婉。
“你看看，这就是缘份啊！你要去陶图，人家也要去陶图。你准备潜逃，人家连逃到哪里都给你想好了。不管如此，连你母子团聚都替你想好了，这么有人性的领导上哪里找？”
伯温虽然附和得头头是道，但他的语气怎么就听不出半点诚恳来。
“反正顺路，先去陶图吧，这可不是按照你的要求去的，我本来就要去的！”
泰坦倔强地答道。我倒是心里还挺高兴的，至少知道自己在去陶图的路上，和原定的计划也算差不了多少了。
“走吧，我们去吃饭吧。”
这时候，伯温已经扎好他的第二十几根大辫子，他站了起来，身高不到一米，其中一半是身子，另一半基本是脑袋，被毛发覆盖的小短腿估计也就二十公分。
“看什么看，没见过小短腿吗？要吃饭就跟紧点！走快点！”
伯温扭过头不耐烦地对我说道，别看他腿短，不一会儿，已经远远地走到我前面了。
我跟着伯温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来到一个宽阔的大厅，大厅有着镂空的蕾丝羽翼般纹理的天窗和落地窗，可以看到浩渺宇宙中的点点星光。大厅的中央随着我们靠近，升起了一张长桌和两侧的长凳。
“把宝贝拿出来吧，别藏着掖着的了。”
伯温这时候停下脚步，一边对我说道，一边伸出他的小短手，地上立刻升起一根龙头圆柱，龙嘴大大地张开，似乎要吃掉什么的样子。
“什么宝贝？我没带什么宝贝。”
我不知道伯温说的宝贝到底指的什么，一下子有些迷茫。
“装，继续装，你们这些人类不装会死啊，还在我面前装，你以为你藏得很隐蔽吗？上衣口袋，扣子后面，拿来！”
伯温看我摆出一脸茫然的样子，有些生气。
我赶紧摸了摸上衣口袋。本来这只是一个装饰性的口袋，一般不会放什么东西，上面有一颗绿色的珍珠母扣子，所以整件衣服的价格并不便宜，是在仙霓安Prodo旗舰店发售的星球限量款，扣子上刻着精美的中文“仙”字。扣子应该是扁平的，现在摸上去，后面好像粘了什么胶质样的东西，我低头一看，是一颗小中心体。
“大绿蕉的小中心体，你说的是这个吧，这不是我的，可能是喷泉节的关系，粘到我身上的。”
我希望伯温不要误会我是一个小气的人，一边把小中心体递给他，一边解释道。
“有啥好装的，在你身上就是你的，难不成还是我的？你身上这个小中心体可不是一般的小中心体，这是皇级中心体，它不参与中心体大战，钻到你身上休息，是因为它已经独孤求败、看破红尘，不需要惧怕任何对手，它是可以在一个星球开疆辟土的大绿蕉皇，几百年才出这么一个。让泰坦把你请过来，一多半也是为了这个宝贝，没有它，你我一路都得靠充电维持生命，会郁闷死的。来来来，小宝贝，去你泰坦叔叔的温房里给我们做大餐吧——”
伯温说着就把小中心体丢进龙嘴里面，龙头柱一下就缩回地面不见了。
伯温颠巴颠巴地靠着桌子坐在长凳上，看着窗外的星空，望起呆来。
“美丽的母亲啊，我是总也看不够你。你还傻站着干嘛，等开饭还有一会儿呢，一起坐下来欣赏一下宇宙母亲优美的身姿吧。泰坦，来点音乐——”
如果不是伯温总是强调他只是一个路过的，我真觉得他就是泰坦的主人，他对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对泰坦也没有丝毫的畏惧，要知道我们现在其实是寄人篱下，泰坦只要稍不高兴，我们就会像垃圾一样被抛到飞船外面去。
如果你正好也坐着一艘飞船路过这里，你就会看到：一艘巨无霸级的飞船只在船头一侧的某个舷窗亮着灯，窗户后面的长凳上坐着两个人，一个身高一米七十几，看上去有些迷茫，还有些痛苦，不时地扭头去看坐在他身边那个身高不足一米圆墩墩的毛熊，那个毛熊扎着几十个大辫子，一边前后摇晃着身体，一边嘴角轻轻动着，似乎在哼唱着歌曲。如果你靠得足够近，你还可以听到整艘船都响着歌声，当然，不是什么优美的歌声，听上去就好像是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正在清唱着五音不全的歌曲。
“对不起，走得匆忙，没下载歌曲，只能给你们清唱了，来自巨鲸飞船家乡的民谣。”
泰坦抱歉地说道，便开始清唱起来。
如果生命让我遇见你
我就要和你在一起
我们一同去啃泥
我们一同去淋雨
如果生命让我遇见你
我就要和你在一起
我们一同去服役
我们一同去快递
没有你
我会变得孤寂
没有爱
生命会变得没有意义
“泰坦，你为什么要去陶图星？”
我听着泰坦的歌声，情不自禁地问了一句。
“为了爱情——”
泰坦停下歌声说了一句，然后又继续唱起来。
“嗯，爱情，也许都在陶图等着我们。”
我看着远方的星光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