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课，燕老师再次催交小红本的钱，只有睿睿等三个孩子交钱拿到了红本。
燕老师有点失望：“三个人交，其他人呢，是忘带了还是家里没给？”
学生们蔫头耷脑不说话，唯有李川水脑袋杵得老高，看墙角一只飞虫在蛛网上挣扎。
“班长，你咋回事？”燕老师点了班长的名。
“我爸我妈过两天才寄钱，我奶奶说再缓缓。”
“李川水，你呢，还是坚持不交？你爸做这买卖做那买卖的，不信交不出一块五来吧。”
李川水收回了眼神，说：“我爸说，咱家的钱是辛苦赚的，不填虚头巴脑的洞。”
燕老师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接着说：“礼拜天回去让大家想办法，大家是不是光顾着玩，根本没跟家里说啊？还是大家都商量好了，故意不交是怎的？我见其他班交钱也没这么困难，一二年级，人家也就三四个，四五个没交的样子，轮到咱班，一大片都不交。咱们三年级咋啦，咱们搞特殊？”
李川水说：“四五年级没交的也一大片。”
“李川水，你闭嘴不要说话。”
李川水抿住了嘴巴，把脑袋沉到了桌子底下。
“为啥不交，给我一个理由让我信服，那咱这个钱可以不交。睿睿，你说？”
睿睿举起了小红本：“老师，我交了。”
“把我气糊涂了。小矿，你说？”
小矿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钱来，说：“老师，我只有一块钱。”
李川水和同桌在咬着耳朵说着话。
“李川水，你们俩在嘀咕啥呢？”
李川水同桌立刻站了起来，说：“老师，李川水带钱了，有五块多。”
“李川水，你给我站讲台上来！”
李川水耷拉着脑袋吐着舌头嬉皮笑脸站到了讲台上。
“你跟大家说说，为啥不交，除了你爸说的那个理由。”
李川水抿着嘴不说话，他嘴里含块奶糖，没法张嘴。
燕老师用教鞭戳了戳李川水的胳膊：“说呀？”
李川水把奶糖囫囵个儿咽下，这才说：“老师，你刚才让我闭嘴不要说话。”
“我这会儿让你说，行了吧？”燕老师气呼呼地把教鞭丢到了讲台上，她不过也是个孩子。
“我爸有个朋友是印刷厂的，他那个厂子快倒闭了，积压了好多小红本本，就找关系往下发一些，能赚回一点儿是一点儿。他说，我要是想要，厂里还堆着好几麻袋呢。”李川水拿了一个小红本翻开让老师看印刷日期，说：“你看，这都是好几年前印的。本来我爸不让我说，说不在乎那一块半钱，可是我憋不住还是跟好多人说了。我就是觉着花这一块五太冤，所以才……”
教室里变得异常安静。
燕老师好半天才说：“李川水，你先下去吧。”
李川水默默地回到了座位上，表情凝重，心里像搁了块铁。燕老师下了讲台走出了教室，教室里立刻炸开了锅。小矿心想，那一块钱又可以拿去买一盒铅笔芯和一包酸梅粉了，但又想到爹还在躺在炕上，马上打消了乱花钱的念头。
燕老师把实情告诉给了校长，校长临时开了个教师会议，把一盒小公主烟抽得一根不剩。
“我看这样吧，红本本照旧发下去。上头有明文规定，人手一本，咱也不能去改。交过钱的同学把钱退给他们，不能让家长们闹意见……”校长说完把烟头狠狠地摁灭在烟灰缸里。
燕老师喃喃地说了一句：“那这样受损失的不就是您一个人吗？”
“嗨，不就二百来块钱嘛。”
这天放学以后，燕老师把小红本一本一本放在学生座位上，然后安静地坐在了一张课桌前，她想到了自己上小学的时候大概也是坐这个位置，突然鼻子一酸，落下了两行眼泪。一阵风从窗户里吹进来，把课桌上的一个作业本带到了地上，作业本上一个大大的红字：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