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腹部的疼痛越来越厉害,我的整个下半身都仿佛快要裂开了一般。
以前总是听人说生孩子多么痛苦,我现在自己走上一遭才发现,这真他妈不是人受的罪啊!
我和灵胎之间的感应完全被切断了。现在,它就是一条拼了命往外钻的蛇,根本听不进我的半点劝说。这样的状态让我心慌意乱,而身下的剧痛又让我痛得连晕都晕不过去,就算只是短暂地神智涣散一秒钟,也会立刻被痛醒过来。
喉咙口的药物仍然让我无法开口说话。整间屋子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但天知道,我是多么想要发出惨烈的尖叫。
这一刻我真的害怕了。我以为自己有了蛇化的本领至少可以自保,就算面对血蛇魔也毫无惧色,但是此刻看着这些女娲众像是囊中取物一样强迫我产下蛇胎,我却真的吓破了胆。
谁来救救我。
我不争气地哭了出来,手脚因为疼痛而不断抽搐。
四周的面具人们一动不动,看我的视线就好像是在看一块死肉。其中一个人走到我的身前检查了一下,然后抬起手来对旁边的人比划了两下。
接到信号的面具人立刻转身去,将另一支注射剂从我的手腕打了进去。顿时,我觉得身上没那么痛了,意识也因此变得清醒了一些。
然而,我的呼吸仍然急促。我可不觉得女娲众的人会那么好心,怕我挺不过去特地给我打一针止痛剂!我看,他们根本就是想要确保我足够清醒,这样,他们才能够从对我的折磨当中获得最大的满足感!
果然,这个戴着红色面具的女娲众给我打完止痛剂之后,立刻从一旁拿起一件白大褂披上,然后用剪刀剪开了我的衣服,取出记号笔在我因为灵胎被催产而鼓胀起来的肚子上画了一道竖线。
而之前向他打手势的那个戴着彩色面具的女娲众只是背着手站在一边,将手术台周围的位置让给这些“专业人士”。
红色面具男取出一把手术刀,在我的肚子上笔画了两下。我终于明白过来:看来是灵胎的生产遇到了困难,所以,他们要在我完全清醒的情况下进行剖腹产!
我的脑袋轰隆一声,整个人的意识一下子进入了一种诡异的旁观者的状态。我仍然明白自己身上正在发生着什么,但恐惧的情感却再也无法影响到我了。
我想,这恐怕是因为眼前发生的一切完全超出了我的承受极限,所以我的大脑自动激活了防御机制,将我的个人情感全部隔离了。
我的心渐渐沉了下去,绝望地看着红色面具男打开了我的腹部,将戴着塑料手套的双手伸进去摸索着。
就在这时,我的耳边却传来了“砰”的一声巨响,然后,便有一块巨石贴着我手术台飞了过去,看上去应该是一扇石板门的残片。
我扭过头去,立刻看到一条黑色巨蚺在尘土飞扬之中以暴虐的姿态撞飞了前方冲上去的两名女娲众,张嘴口吐人言:“小之!”
我发出呜呜的声音,眼泪不断地向下流。
但紧接着,我就看到从房间的角落里爬出来三四条血蛇魔。他们将杜少陵化身的黑蚺团团围住,浑身上下散发着诡异的红光。
我身上的手术还在继续。充当产科医生角色的那个红色面具男伸手从我的肚子里抱出来一团湿漉漉的东西,然后恭敬地将其递给了旁边这几天每天来看我的戴着油彩面具的女娲众手里。
那个面具男仔细地检查了一下手里的东西,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咔嚓”一声,我肚子里伸出的半透明的脐带被剪断。我眼睁睁地看着女娲众将还没有睁开眼的蛇宝宝用一条大毛巾裹住,然后趁着血蛇魔阻挡着杜少陵的当口,迅速消失在地面下的一条密道中。
那边杜少陵蛇尾一扫,伴着一声低沉的咆哮,三头血蛇魔一下子从内部爆裂开来,尸块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然而他却没有进入密道追赶女娲众们,而是来到我身边,轻而易举地扯断了我身上的束缚带。
杜少陵恢复成人形,看着我这惨不忍睹的模样,满脸都是心疼:“小之,你还好么?”
我张了张嘴,别说本就说不出话来,就算能说,我也不知道这种场合下该说什么。
我的灵胎被抢走了。而且,是在我意识清醒的情况下,直接从我的肚子里被抢走的。我的下身还在流血,肚子也还敞开着。我这个样子,还能够算是活人吗?
杜少陵一手用力地与我相握,另一之手温柔地替我擦掉额头上的冷汗:“小之乖,闭上眼睛。放心,你不会有事的,我这就治好你。”
我固执地看着他,无声地用视线询问:那我的蛇宝宝呢?
杜少陵却摇了摇头,弯下腰来在我的脸颊上轻轻地啄着:“不要想了,现在最关键的是你的身体。”
我看着他好看深邃的双眼,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一直绷着的神经终于再也撑不住。任由睡意将我的意识层层地包裹起来。
睡梦之中,我的眼前却一直重复着可怕的景象。手术时的血腥场景不断在我面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循环播放,从剖腹产的切口当中,我能够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内脏,和子宫内盘踞的湿哒哒半透明的蛇灵。
一双魔鬼般的手伸了进来,捏住蛇宝宝的身体将他从我的体内拉了出去。蛇宝宝在这一刻猛地张开了眼,金黄色的瞳孔里写满了惊恐,口中吐出蛇信子喊了一声:“妈咪!”
“啊——!”
我尖叫一声坐起身来,撩起衣服一看却发现肚子上完好如初,连疤痕都没有留下。
只是,我很清楚之前发生的那一切并不是什么糟糕的噩梦。最明显的证据,就是自从被植入灵胎之后腹中便一直传来的坠坠的感觉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捂着自己的肚子,恐惧一点点涌了上来,完全撕碎了我的理智。我甚至无法强迫自己忘记被绑架的那一周中发生的事情,我记得那些面具人、记得无影灯背后巨大的女娲雕塑、更记得那明晃晃的手术刀切开自己肚子的场景。
然而我才刚刚坐起,杜少陵就从外面冲了进来:“小之,你没事吧!”
没事?
我听到他的问话只觉得好笑:这条蛇的脑回路是不是跟人类不太一样?刚刚经历了那种可怕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会“没事”?
不过,我也不想要拿杜少陵作为感情的宣泄口。他一定是已经尽力来救我了,我要是再拿他出气未免也太不成熟了。
我沉默着缩起身子,双手抱着膝盖在床上蜷成一团。杜少陵在我的身边坐下,伸出手轻轻一带,就把我整个人带到了他的怀中。
杜少陵的手臂强壮而有力,牢牢地圈住了我的身体,仿佛从此之后再也不会将我放开一般。
我叹了口气:“杜少陵,你有没有听说过,在危机状况下产生的感情一般都难以长久?”
杜少陵苦笑了一声,却仍旧只是用力地拥抱着我:“昝小之,你就不能别贫嘴么?软弱一点又不会死。”
“软弱是什么,可以吃吗?”我一遍反唇相讥,一遍在心里摇了摇头,暗道怪只怪杜少陵是逆天的蛇灵,所以他根本不明白我现在是什么样的状况。
说白了,我现在就是全凭一口气撑着。什么软弱啊,那都是旁人无关紧要的安慰。我若是真的松下劲儿来,那就是全盘崩溃。到时候别说战斗了,恐怕我连正常的生活都维持不了了。毕竟我经历的这些事情,换在别人身上那妥妥的就是个要去找心理咨询师的节奏。
杜少陵却只是温柔地用手抚摸着我的后脑勺,亲密的动作让我刚刚隐藏起来的痛苦和慌乱隐约又有了冒头的趋势。我的理智想要挣开他,身体却贪恋着他安全温暖的怀抱不肯离开,最终便只是沉默着僵在他的怀里,一句话都答不上来,只听他一个人碎碎念。
“小之,你要是心里难受就骂出来。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是我没有照顾好你,你已经尽了全力了。”
“孩子没了就没了,大不了我们以后再要就是了。灵胎没有长成完全体,是不可能变成灵王取代我的位置的。所以你看,一切都好好的,大家都平安无事。”
“小之,你不想说话没关系,只是不要憋坏自己的身子。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的,你千万不要钻牛角尖,好不好?”
杜少陵的温柔体贴让我无所适从,我原本还以为没有了灵胎他与我之间就再也没有半点瓜葛,可是现在看来,比起灵胎他更在意的的确是我。
我不明白杜少陵深厚的感情从何而来,只是在这个时候,我的确需要他的亲切关怀。
我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脑袋也在他的怀里蹭了蹭。我想,在我看到他化身巨蚺冲进那间手术室里救我的时候,我的心就松动了。杜少陵的确是蛇,但是……他是一条帅气、潇洒、温柔、而且非常可靠的蛇。
我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与他四目相对:“杜少陵,你喜欢我,对不对?”
杜少陵一愣,却没有像是平时那样直接开启毒舌模式,只是张着嘴酝酿着回答。
我轻笑一声,认真地看着他说道:“杜少陵,你好好看着我。我不想要用自己的凄惨经历来博得你的同情,但是,我刚刚经过的这些事,换了谁都已经崩溃了。杜少陵,我现在一点都不好受。我也想要哭、想要闹,可是我却没有那个权利在你的身上宣泄,因为我们之间,一开始就只是合作的关系而已。你来救我,我也姑且认为只是为了灵胎。现在灵胎没了,我就必须要知道你对我到底是怎么一个想法。杜少陵,大家都是成年人,已经过了玩暧昧游戏的年纪了。”
“昝小之,你对我而言比全世界任何东西都重要。你说得对,我喜欢你。”
杜少陵看着我温柔地笑了,然后低下头来,轻轻吻上了我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