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告密
一道黑影突然在树后掠过，言溪心中一惊，是谁？看到她就跑。
麦晓欣也顾不上疲累了，扯着言溪的衣服立刻站了起来，推着她的肩膀，“走吧走吧。”
上数学课的时候言溪一直神不守舍，被数学老师点名起来写黑板，胡乱解了一通之后下课铃声正好打响。言溪暗自松了口气。
孔昊将数学书一合，“你干吗啊，怎么简单的一道题解了半天？”
言溪一头趴在桌子上，不愿说话。
孔昊可被吓到了，“哎呀，就一道题嘛，不至于那么难过嘛。算我说错了。”
言溪的肩被推了推。
言溪岿然不动。
“言溪。”
“不要烦我。”
“言溪。”声音变了，“是我。老师请你去一下教导主任办公室。”
言溪抬头，班长正站在她的眼前，面色深沉。一旁的同学纷纷都看向这里来。她直觉地回过头去，晓欣并不在座位上。她什么时候离开的？
“知道是什么事吗？”
班长摇摇头。
……
言溪心情忐忑地敲敲办公室的门。
深重的门开启，一屋子的老师——班主任、教导主任、年级组组长、副组长，还有麦晓欣，看了她一眼，心慌地垂下头去。
是作弊事件旧事重提？那不是早了结了吗？
“言溪，我们找你来是有些事情想问一下你。”班主任先开口，迟疑了片刻，“你先把门关上吧。”
言溪的心蓦地一沉。
几位老师面面相觑。
“开门见山吧。”教导主任将手中的杯子一放，“四班的成信凭和三班的思婷，是不是做了什么败坏校风的行为？”
言溪大惊，努力克制住自己向麦晓欣看去，故作茫然道：“我，我……这怎么问我呢？”
“怎么，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
“可是麦晓欣说今天上午体育课上，你和她在后操场看见了成信凭和思婷的失当行为。具体是什么，我不明说了，你心知肚明吧？”
麦晓欣终于抬起头来，以祈求的眼神默默注视着言溪。
言溪咬牙道：“今天体育课上，我的确和麦晓欣在一起，可是我没有看见什么。她今天跑八百米，一直吐得很厉害，我一直忙着照顾她……”
“那么，是麦晓欣同学撒谎了？”
一句话生生将言溪表面的镇定打碎了。
言溪半张着口，可怕的寂静中响起细细的抽泣声，“我……我没有撒谎……真的……我从来，从来不撒谎……以前没有，现在也不会……”
那瘦弱的身躯如风中的残叶不住抖动。言溪无望地闭起眼睛，扬着的下巴终究还是落下了。
“晓欣，晓欣……你别走啊。”出了办公室，麦晓欣拔腿就跑，隐隐传来呜咽的哭泣声。
言溪也顾不得校规关于走道上不准嬉戏追逐的规定，在后面紧追不放，“不好意思，让一下。”
终于在自行车棚处追到了麦晓欣，言溪一把扣住她的手，“晓欣，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你要说出去？”
“我也不想。老师早就知道了……我不知道他们到底为什么那么确定，可是他们知道今天成信凭和思婷干了什么……”
言溪背脊发寒，顿时想到那个黑影，是他/她告的密？
麦晓欣继续抽噎道：“我不能再犯错了，上次作弊的事情教导主任对我印象已经很不好了，校长和副校长也是，也都知道……他们……说已经是网开一面了……稍有差池，如果被改记过，我中考怎么办？这是一生的污点啊……我爸爸妈妈做的那些努力该怎么办？妈妈上次差点跪下来……”麦晓欣努力地抹去脸上的泪水，“如果这次我说不知道，才是真的撒谎！如果因此……那么就太冤枉了……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要努力挣回自己的公平对待好难的。我现在知道了，言溪，你不会还那么傻吧？”
她倔强地一昂头，“我谢谢你，也有说实话，算是帮了我，虽然有点对不起他们，可是思婷他们也确实做了啊，自己做的事情就该自己负责！”
言溪松开了手，她不知道晓欣后来说了什么，去了哪儿，也不知道自己之后是怎么走回大楼，还走回了自己的教室，直到从她的身上发出“乓”的一声，背后的东西大幅度地震动，肩膀和背脊传来阵阵莫名的痛楚。
言溪抬起头来，视野被于菲菲愤怒的脸庞所占据。
同学们急忙将于菲菲拉回来，紧紧扣住她的臂膀。于菲菲奋力挣出臂膀，抬手一指，如一支利剑，“思婷和成信凭被你害死了！”
思婷和成信凭拍拖，公然在学校里亲吻，是大忌，已经严重触犯校纪校规，尤其是两个这么优秀的学生。更要命的是现在是快步入中考的非常时期，谁都对这两个人寄予厚望，偏生他们之前的测验成绩又大不如前。尤其是成信凭，水准有失得离谱。与这件事一联想，师长们都会归罪于早恋。
先前言溪在办公室门口撞到的人正是于菲菲。麦晓欣没有出来澄清什么，事情发生后便没了踪影，第二天她的家长帮她请了病假，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上学。言溪也不想辩解什么，因为她的确在所有的老师面前说了那个“是”，那个真正的告密者注定是“X”了，即便说出来也苍白无力。
言溪，就这样，成为了学生中最不耻的告密者，说得小儿科点就是打小报告，拍老师马屁。也有人说言溪是因为嫉妒思婷而去告的密，故意拆散她和成信凭。转眼间，她就成了众矢之的。唯一还在她身边的只有汪天晴和孔昊了，尽管他们也对言溪的行为不能理解。
言溪顾不上这些，她最在意的是学校会怎么处理这件已经全校皆知的早恋事件。
事发日的当晚，思婷和成信凭一同被请进办公室，没有人知道他们被留到多晚。时隔一天后，两人又被分开隔离受训。成信凭和思婷因为事情的曝光，反而更高调了，公然地出双入对，甚至不避讳老师的在场。思婷的父亲率先被请了过来，隔着厚厚的门板，办公室内不止一次地传来重重的拍桌声。
成信凭的家长在这一天被请来，思婷也没有出现在自己的座位上。还未下课，就有人在窗边探头探脑，下了课更是忍不住出去打探一番。
汪天晴看着窗外，摇着头，“早就说过早恋是越压制越反弹，这帮老师怎么会连这个道理也不懂呢？”顿了顿，“不过成信凭也实在做得不漂亮。”
孔昊不解道：“怎么个不漂亮？”
“这还用说吗……”言溪却无心听下去，她忍不住走出教室。
走道上驻足成圈的学生比往日都多，远远地就能看到尽头的骚动。尽管已有心理准备，但是办公室内突然传出的声响仍然让言溪心颤。
“你们干吗要把爷爷也叫来？”从来没有听到成信那么火大的声音，“他的身体不好，腿脚也不灵便！”
来的是成爷爷？不是说一定要第一监护人到吗？
“你自己不听话，搞出这种事情来，爷爷怎么会来学校？！”
是成信凭的父亲？
办公室的门突然大开。
成信凭扶着爷爷大步走出办公室。
“小子！给我回来！”一个高个的中年男子随后跟出。
“不要你管！”
“好了，成先生，不要那么激动！”
“你们搞什么，在外面这样闹。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吗？”
“思婷过来！你别跟过去。”
有成信凭，有老师，有陌生的男女。
一帮子人都拥在拐角后的楼梯口。
倏地，一声哀叫传来。
“爷爷！”
“爸！”
顿时混乱一片。
“我来打救护车……”
“先问医务室要担架，我们有车！”
言溪的顿住脚步，耳边嗡嗡作响，她以手撑墙，竟不敢探究墙背后发生的事情。
不知是谁在身后推了她一把，她一个踉跄，昭然天下。
成爷爷倒在那里，一群人无措地站成一堆，成信凭在后，一个高个中年男子在左。的确就是成信凭的父亲。言溪曾经见过，就在成信凭参加的辩论赛决赛上，他的父亲也去了比赛现场。那是个颇为老成硬挺的中年男子，虽然她找不出他和成信凭之间的相像处，可是还是记住了一个事业有成的父亲会有的样子。与她的父亲，很是不同。而现在的他，原本的意气风发早已没了，那斧凿刀刻的脸孔瞬间瘫软灰白。
然后她对上成信凭的眼睛——那冷如坚冰、狂若风暴的寒光如针尖般狠狠戳进她的心里。
担架被匆匆抬上，又被匆匆抬下。
思婷苍白着脸也要跟下去，被像是她父亲的人给拦住了，“你还要跟去干吗，嫌丢脸丢得不够吗？这样还要贴上去！”
思婷的脸立刻由白转红，愤愤的目光射向她的父亲，也同时看到了身后的言溪。思婷瞠大了双眼，眼睫和嘴唇不住地颤抖，她眸中的精光暴涨，越过她父亲，猛地冲向言溪。
言溪还未回过神来，脑袋里一片混沌，只是在思婷抬起臂膀的那刻她本能地一闭眼，感觉身子一晃，预期的疼痛却没有到来。言溪张开眼睛，两瞳方找到了些焦点，原来是汪天晴将她带开，紧紧地将她护在怀里。
思婷的手停在空中，不住起伏，泪水汹涌而下。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看看现在，开心了吗？”
“你怎么可以这么做，错认你这么久……还不够吗？”她失声掩面，几乎跪地，“为什么？”
思婷的父亲连忙扶起他。
言溪怔愣着，对这一切做不出任何反应。
思婷痛哭的样子在她眼前早就模糊，她的脑袋里满满占据着刚才看到的那双眼睛，那双一直让她如沐春风的明媚眼睛，如今竟让她如坠深谷。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心在发痛，有什么压迫在她的胸口，呼吸，好难，每呼吸一次，心就痛一次。
她想追上去，可是任凭她怎么想使劲也动不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是了，这一定是噩梦，一定是噩梦！
快醒来，快醒来，一定要醒过来，结束这场噩梦！
她猛地张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有人探手过来，轻抚她的额头，温柔地问道：“怎么了？”那只手有些粗糙，但很暖。
她终于看清来人，咖啡色的短发，白皙的皮肤，琥珀般的眼珠，高鼻宽额的——陌生男子。
两行清泪徐徐而下。
那人立刻焦急起来，“你怎么了？很难受吗？我去叫医生过来。”
她哭着摇摇头。
“那是做噩梦了？只是梦罢了。”
她继续哭着。不，那不是梦，她但愿那是梦，一场痛苦但虚幻的梦。
强迫着自己醒来，然而醒来才知道，那不是梦。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