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高悬,云雾稀疏流渺,浩荡离烟。悬月之下,山川明朗,起伏曲线,松影倒挂。九穴山脉,一如往常那般鬼魅幽寂。
“不知道天一兄弟他到底怎么样了?”一个幽寒的声音说道,显然是十分苦涩担忧的口吻,不似对他人诉说,更似在自言自语。
“妹子!”一男人的声音叫道。
“哥,在这儿呢!”依娅回过头,焦急地叫道,月光下的她,显得有些许憔悴落寞,身后的影子无力地扑躺在地上,目光望着涌动的松林,楠木的身影,就在那里出现了。“哥,有消息了马?”
“没有。”楠木老实地说道,走近依娅,“城里一直都进不去,今天我好不容易找着拉了个出城的人询问,可他说官府里面什么也没有对外说什么,也没有消息说他们抓到了天一兄弟。”
依娅听着,偏回了头,目光望着天上的月,明亮,皎洁。这种消息,真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失望。
“不过他说官府这几天都在城中加紧搜捕,天一兄弟要再不出来可能就真的会被察到吧……”楠木说着说着,望见依娅脸色渐沉,不禁心中暗骂自己口没遮拦,转念忽地记起什么,说道,“对了!听说董掌柜倒是被捉起来了!”
“董掌柜?”依娅惊道,“这么说天一兄弟他没跟董掌柜在一起啊?”
“嗯,这样相反地,就说明何兄暂时还是安全的!”白川忽然出现,自林子中一步步走来,“楠木兄,那董掌柜怎么样了?”
楠木摇了摇头,道:“我也想问来的,但那人却是什么都不知。”
“哎!官府里的事情,只问城中百姓,又能知晓多少。”白川自言道,“只是连累了董掌柜,却是因为我们而被捕。我们怎么也不能坐视不管!”
“百川你说得没错!”楠木立即赞同道,“大不了我们就再杀进去一回,把那些狗家伙的都给砍了!”
“那边……是什么?”依娅忽然疑惑道。楠木与白川目光皆随依娅所指方向望去。
夜空之下,自九穴山脉往西北方而望,点点的星火凭空出现,闪烁着摇拽的光。接着第二点星火出现,第三点星火随后而来,第四点星火……微小的光点不断出现,越来越多,片刻功夫目光之内已是十分密集。
“火光?”白川凝目远眺,眉间深疑,不禁而道,“难道是……军队?”
白川话语一出,依娅与楠木各是惊讶之色闪现脸上。目光疾疾远眺,之间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的点点星火仿佛一道游蛇,耸动着的蛇头,前进的方向赫然便是不远处的江城!
“怎么会有这么多兵马前来江城?”依娅惊疑道。
“看来朝廷里对江州一事确实十分谨慎!毕竟一个江州之地,出了这等惊天动地的举动啊!不过……”白川双眉皱在一起,“这阵势也太认真了吧?……”
“哎呀!那天一兄弟会不会有事情啊?”楠木惊叫道。
“说不定,但如今这般情势,我们要潜入城中寻找何兄的做法,显然是行不通的!”白川仰头而道,目光一直盯着那耸动的火光,汇成一道火蛇,游动前进。
潮湿的风,自松江水面之上不断掠开,拂动着整个江城郊野。风中拽动的火焰,凑在一块儿泛映出明亮的光芒。沉重的脚步声匆匆忙忙,近万名的士卒穿着厚重的铠甲,脚印深深地埋入雨后潮湿的泥土里。四下里都是摇拽的火光,映在众士卒的铠甲上,焰光耀动。
“哒哒,哒哒,哒哒……”马蹄的声音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下显得十分不明显,一匹高头黑色的骏马昂首而行,气态自若,但观其上一金甲将军,威武庄严,气魄骇人!金盔红绒,掩映火光之中,背上悬挂双枪,枪足五尺之长,一金一银,盘鹰飞蛇,纵刻其上,锋锐的尖刃,仿佛欲夺名勾魂,骇人深闻。将军目光尖如利刃,锋芒展露,坚毅无邪。
“咚!咚!咚咚!”沉重的脚步与铠甲震动的身影,一士卒疾疾跑上前来,报道,“将军!前方便是江城了!”
洛桑田平手举起,全军队伍当即停了下来,一个个士卒如铜铁所铸,尽皆肃立原地,无人声言。“你去江城城门下叫门!”洛桑田一声道。
“将军!神威!将军!神威!将军!神威!……”全军士卒齐声吆喝,手中的兵器举起又落,砸在地面之上发出震响。
“是!将军!”那名士兵大声回答道,便转身跑去。
“将军,听说江州之地最近有些儿乱民猖狂,连江城太守柳横川也不幸命落他人之手。将军若入江城,千万不可掉以轻心!”洛桑田右手边那骑黄褐色的马,上头起着一中年将士,头上铁盔笼罩,望不清他的脸庞。
“嗯,我向来听说江州之地怪异已久,如今出了这等事情倒也不为奇怪了。”洛桑田若无其事地说道,“反正我们此次前来另有要务,并非替朝廷收拾这些乌合之众的时候。”
“将军说得是,属下只是提醒将军,莫要忽略了那般江湖之人的力量。”
“好了,景盛,我命你率五百骑兵,巡城三圈,再许入城!”洛桑田恼火说道,眼见前方江城北门大开,手一挥,喊道,“全军入城!”
胡景盛无奈摇头,望着洛桑田渐渐远离的背影,什么话也没再说。
洛桑田兵马临驾江城北门,以郭曹为首的一干官员身着正装,纷纷迎了上来。
“将军,您辛苦了。”郭曹走在最前头,欲替洛桑田牵过战马,但抬头见洛桑田一句话也没说,而且并没有丝毫下马的意思,当下心中便是一塞,急忙让开一旁,喝左右道,“快给将军戍道,护送将军入城中歇息!”
洛桑田什么话也没说,丝毫没有理会将上来给自己牵马的郭曹,手一抽,黑色的高头骏马腾越而起,在一路中士卒的护送下,健步朝太守府行进。
……此时此刻,官府衙门之中。
“啊哈哈……哈哈……!”屋内传来狂笑声。不远处,走廊的另一头,一个中年男子,身着官府,正一步步急急走来。
“管先生!”守在门口的两个甲士叫道。
“刘镇南刘捕头呢?”管聪问道,但不等门卫回答,无力皆又传来大笑之声,伴着含糊不清的酒后酣语。
“咚!咚咚!”管聪上前,伸手在门扉上响亮地扣起来。
“铮!啪锵锵……!”似忽是什么瓷器撞到了门扉之上,发出刺耳的闷响,而后又跌落到地上,听这声势肯定是保不全了。
“刘捕头!”管聪站在门外大声叫唤道,“刘镇南!”
“滚!滚……别来烦老子喝酒!”刘镇南酣醉而凶恶的吼声自屋里传出,“给我滚……呃!滚远点儿!不然……不然……”
刘镇南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看这情势,是酣醉淋漓了!管聪双眼焦虑,其上两抹眉头是紧紧地皱到了一块儿去了!当即一挥手,朝左右两门卫叫道:“你们!把门给开了!”
“管先生,这门是刘捕头自己从里面锁上的。”一门卫忙解释道,“这门是开不了的。”
“那就撞开啊!”管聪当即不耐烦地喝道,双目直冒星火,挥着手比划,“快啊!你们这两个笨蛋!”
然而两门卫却犹豫不绝,其中一人回道:“管先生,刘捕头交待过了,今夜不管是谁来了,都不然开门的。要是这般……”
“好!你们不开是吧?”管聪摇头怒道。
“不是我们不开呀!管先生,实是刘捕头如此交待,小的也没有办法啊。”其中一名门卫解释道。
“好!好,好,好,好,好……!”管聪心中怒火腾烧,赤目露光,喝道,“倘若你们今夜不开这门,要是将军怪罪下来,到时候刘捕头有没有事情倒是不知道,我看你们两个的小命呀!”管聪摇着头,故意不说下去。
“呀!哎呀!”其中一门卫惊愣叫道。
“管先生可前往要保全小人啊!”另一个门卫立即慌忙道,“我们这就给管先生开门!”说着一招手,两个门卫搏力推肩,一下接着一下地撞向大门,在两声碰响之后,大门霍然被撞开了,门扇飘翻两旁。
管聪的脸上满是怫色,目光盯着正堂之上到底而睡的刘镇南,手中的酒瓶子,瓶口歪着朝下,酒水淌了一地。“刘镇南!”管聪愤愤喊道,脚步急急走上前去,一把扫开刘镇南手中的酒瓶子。
“你干什么?”刘镇南忽然吼道,腾起一只手在空中胡乱地指指点点着,“你!……你们小命不要了是不是!?不是叫你们今夜……呃!不许来烦我……”刘镇南话未说完,腾坐半空中的手就已经垂了下去,转眼一个饱嗝,鼻鼾之声响亮而起!
“这!”管聪看在眼里,连连摇头,伸手将刘镇南一把拽起。
“你滚开!”刘镇南被揪得不爽,一下胳膊肘横出,狠地将管聪捅了开去,自己却也是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回了地上。刘镇南拿着眼睛横着管聪,口中喝道:“你这家伙是谁啊?找死啊你!”说着手在身旁地面上摸索着,五指碰上横倒在地上的酒瓶子,举起来便要再喝,却不知举到嘴边,使劲地猛摇着,却只是几滴酒水落下。
管聪看着刘镇南如今模样,连连摇头,心中是一阵接一阵地绞痛!
“你这家伙!哼哼!是不是你把我的酒洒了?啊?”刘镇南蹒跚地从地上一点一点爬起,朝着管聪走去,一伸手便将管聪衣领扯住,吼道,“都是你把我的酒洒了!”
“你到底喝够了没有啊!”管聪回声吼道,反手揪住了刘镇南的衣领,另一只手作势举起!谁知刘镇南出手更快,只一霎那间拳头便已至眼前,猛地砸到自己眼角边上,这一拳借着酒疯,力道可是不一般!当下管聪惨叫一声,整个人便向后仰倒了下去,眼角之下立即突兀一块青肿。
“哼哼!滚!不自量力的家伙!”刘镇南大声喝道,“你以为你能干什么?啊?你是谁啊?敢来这里撒野!”
“你!”管聪咬着牙齿,当下便跳了起来,看准刘镇南打嗝之时,回上一记拳头!力道也是不弱,当下刘镇南摇摇坠坠,欲倒未倒,手忙扶在座椅之上。管聪趁势上前而去,挥起手来又是一记拳头,丝毫不留情面。门外两门卫看着却是不敢进来劝阻,各自闪到一旁去了。管聪接又挥出第三记拳头,猛一发力,将喝得烂醉的刘镇南砸到了地上。看刘镇南酒醉稍醒,又抢上前一步,拽起镇南衣领,右手拳头挥出,落到镇南眼前一公分处却停了下来。狠咬着牙齿,一把将刘镇南甩到了座椅之上。
“你!你竟敢……”
“我当然敢!我打的就是你!”管聪吼道,“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过去是顶天立地的刘镇南,是人人景仰的大捕头!现在呢?啊?你现在就******什么都不是你知道么?”
“是,我什么都不是了!”刘镇南斜躺在座椅之上,半截身子悬在了座椅边缘,颓废说道。
“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啊?”
“哈哈!哈哈……哈!”刘镇南抬起朦胧的双眼,目光对着管聪脸上那扭曲的表情,“那我又能怎样?”
“你!……”
“管先生……!管先生!”门口传来焦急的叫唤声。
“慌什么?”管聪回过身,看着匆匆忙忙跑进大堂里来的士兵。
那士兵微喘着气,不敢稍待,连带气喘地回报道:“管先生,骁骑将军的军队已经入了江城城中,正往太守府过来呢!”
“知道了。”管聪再一看刘镇南,心中绞痛,但也只能作罢,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