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廊相逢女儿家，青竹亭里古琴韵。
十一试练斗奇才，凡花纵乐惊尘云。
麟峰奇柳风凌石，仙家二奇囊中物。
东风一去天鸾桥，神鹫尊驾瞰世图。
昨夜几人嗜兴而醉，竟枕卧于烟云堂后空草地上，唯莫离性不嗜酒，夜半自归潭素阁将歇。新日斜照而云气浩荡，晨曦丽而不艳，素潭之上，有青莲出水不妖，婷婷玉立，更有荷菀铺展，蜻蜓傲立。此间已是清早十分，莫离虽是姑娘家的，却自小于断风崖上受师父之威严，修真练道，习惯了风风雨雨，晨起而练，毫无一丝懒散之性。水露莹莹，自是动人，青绿芳心，萦萦而绕，却是趁得美人一方，更显娇艳。这莫离自是生得清丽，柳眉细目，素手纤身，水兰衣纱，飘忽朦胧，步散于庭阁之中，引得太仙门下小大众弟子，凡过路皆止步而观之。这太仙门中女子本就甚少，又难得见如此清丽少女，众人自是不忍忽略，更恨不得将其烙印眼球，恒久不忘！
“嘿！让一让，让一让！”一壮汉自一拐角转出，粗布衣襟，手中提两大木桶，桶中之水皆甚满，大步而行。众人赶紧让开，躲闪不及者却是被撞得踉跄，转眼却见莫姑娘已经走远，甚是不满，纷纷责遣那人道。“有甚了不起！不就是一姑娘家，亏你们还是修道之人，竟这般不成器！”那人反喝诉众人道。此汉脚步也不放缓，铮铮而去。乃是宏智也。
“哇……！真漂亮。你说她若跟洛师姐比，得如何？”一男子悄声道。
“说不准，不过你看那姑娘娇丽，似温柔可近，哪像我们洛师姐那般……”
“唦唦”声动，一女子自庭楼后转出，柳眉厉目，发卷鬓云，一身深蓝束装，腰悬珠玉，素手纤身，玉肌霜肤，一秀天国之色，倾城欲倒。女子未动声色，那两个男子早已战战栗栗。
“师……师姐……”
“哼！”洛梦辰冷声一哼，两人识趣赶紧退身而去。她举目而望莫离，缓缓走去，冷目环视周围，四下里其他太仙门弟子也纷纷退避开去。
莫离立于潭上阁廊，见梦辰走近，欠身行上一礼：“姑娘好。”
洛梦辰厉颜稍缓，只盯着莫离细看，却是没有还礼，“姑娘何来？”
“天穹门下弟子萧莫离。”
“原来你就是萧姑娘。”梦辰道，“听说你于麟山山腰破了太仙奇阵――混元仙阵？”
“莫离不才，侥幸而已。”
“萧姑娘不必如此！混元仙阵为我太仙门秘创奇阵，暗含天罡之相，易风候而成阵，以鼎为媒，每张符令倾注真元，自有符灵守护，破阵何其容易！我只将萧姑娘作朋友看待，故不行宾客之礼。我叫梦辰，以后你我就以姓名相称便可。”梦辰仍旧面不改色，虽如此，话间之意却使人感得温馨。
“好！梦辰。”莫离欣然道。
“恩！这样便好。你即初到此间，走，我们到处游历一下。顺便说说你破阵经过。”梦辰挽起莫离的手，便返身向方才来的方向走去。
“恩……这个，其实都是靠师兄帮忙才得以破那混元仙阵的。”
“师兄？叫什么？”
“哦，我师兄姓何，名曰天一。”
“何天一？”梦辰突然提高了声调，惊讶现形于脸上。
“你认识我师兄？”
梦辰突然沉默下来，脸上阴晴不定，美丽的双眸之中又露出寻常时候那般厉光。她挽着莫离的手紧了紧，使莫离赶到一丝奇怪。
“怎么了？梦辰？”
“莫离，你与何天一关系怎样？”梦辰停下脚步，转过脸盯着莫离。
“啊？哦，师兄一直都很疼我呀！而且还把毕生所学悉心教授于我。此番我下山行一年修期，人生地不熟的，皆是师兄一路相随，尽是照顾于我。”
“哦？”梦辰脸上有惊异之色闪过，“莫离，三年前何天一在太仙门所作，又于凡花谷所为，你可曾知晓？”
“什么？”莫离思索，“三年前师兄来此接受试练的事情，他跟我提过一些，至于你所说的‘凡花谷’我却是未曾听过。”
“太仙门所设之试练共有十一试，其中又有‘琴律’一试，天一可曾予你提过？”
“不怕姐姐笑话，莫离一生不曾碰及琴瑟，更别说懂得什么音律，也从未见师兄抚过琴律，自然便是放弃咯！”
梦辰冷哼一声，“莫离莫要骗姐姐，天一真未曾予你提及过？”
“没有。莫离与姐姐相见如故，自是真诚相待，那能有谎！”
“那好！妹妹随我而来。”梦辰牵着莫离快步疾行。这梦辰自是心中急切，忘乎所以疾行若飞，而莫离也是一身轻功不逊丝毫，配合着梦辰而行，身行如燕，但内心却感十分奇怪，不知这眼前姑娘乃是太仙门中何者，对天一似乎另有所知。两人一路行若幽魂，快而不猛，更如蜻蜓点水，细韵无声。自楼阁经过，拐了几个弯，又上一座石桥，下了石桥是绿草地面，穿越两道门庭，直至一庭院中而止。莫离细观，这里绿草萦萦，四处栽粉色樱梅，花小清淡，不妖不艳，另有一番清新暇逸之感，风中淡淡幽香散及院中各处。庭院中央立一竹亭，整座皆为青竹沾节筑成，油油的青绿，古香雅色，亭内又为竹座，围上一圈，仅留一缺口供人可入内。又作一低矮竹青台，上躺一紫檀木七弦琴，粟子壳色，作飞瀑连珠式，白玉为徽，蚕丝为弦，端的自是一把好琴。梦辰自走入亭中，欠身跪坐于地，道：“莫离，来此间坐下。”
莫离走入亭中，于竹座上坐下，问道：“姐姐这是何意？”
“抚琴。”梦辰道，纤手出袖，似风拂过琴面，连珠七音顿然而开，“妹妹勿问。且听得我弹奏几曲。”梦辰如此一道，莫离快脱口之言便含于口中，如烟化去。梦辰自也不再多话，虽一身侠女束装，竟也姿态端淑，一双纤手如云浮起，平于胸前，十指齐约而动，仿如点水蜻蜓，幽幽琴音顿然而开。浮水流波，洞然自涡心盘开，浑厚之中自有清纯，涟渏如缕不绝，丝丝相系，弦情缠绵。梦辰含口灵韵，婉婉而歌，更是惊尘若梦，浮荡心怀。歌曰：
江流宛转绕芳甸，
月下春波霜万里。
空里流霜不觉飞，
白云一线连海平。
可怜碣石鲤鱼门，
跃望天涯潮汐尽。
鸿雁长飞光不度，
愿逐月华流照君。
何处春江月无明！
似霰花林絮有情！
玉户帘中卷不去，
夜寒风声曲犹人。
江水流春去欲尽，
闲潭斜月西不沉。
碣石潇湘无限路，
江月唯待照人寰！
江天一色无纤尘，
皎皎空中孤月轮。
谁家今夜扁舟子？
何处相思明月楼？
沾衣夜露女儿情，
梦回青崖寒霜却！
不知乘月几人归，
落月摇情满江树。
暗里寻香青苔觅，
屐入无声始歉意。
扶桑云里朦胧意，
不见白沙但遥看。
沉沦西复星辰灭，
江月何年寰照人？
但使江春花不败，
烛蜡独守归来路。
曲至细微处，似抽鞭断水，截然惊韵，而尔断即复续，乐波又荡而散扩，浓而不浊，清弦洞乐，粼粼悸动。而梦辰甜韵歌喉，菀曲柔韵更添几分女儿缠绵，骚动人心，忽似琼窑仙音，焕然若梦！
梦辰曲指而压，右手五指拨然而去，琴乐悠扬散尽，又似春雨淋漓而尽，纹水幽幽而止。闻乐之人却仿佛沉溺千古余音之间，久久方才如梦初醒，浑然觉止。
“姐姐之抚琴，即闲雅之情，又贯注缠绵意境，正连莫离这不懂琴韵之人竟也能听出如此情味，真是妙世无双，精辟绝境呀！”莫离赞道，心中自是佩服至极。
“呵呵……”梦辰一笑，却若是苦吟，“只惜我近些年来由是悉心，苦调素律，方得如此琴韵，却怕也未必及得上那何天一三年前凡花一曲。”
“什么？姐姐说甚？我师兄也会奏曲？”莫离惊诧道。
“岂止是会，只怕这世间能于其琴艺相媲美者，寥是屈指可数！”梦辰起身，坐于莫离身旁。但见莫离将信半疑，只怕那何天一竟是将毕生绝学藏的尽善，竟不露丝毫。梦辰又道，“想不到那何天一竟将最拿手的技艺封藏不现于世，连音律都未有于妹妹提及。”
“但请姐姐所知我师兄之事，诉予莫离。”
“你我相见如故，今又于姐妹相称，那何天一又是妹妹至亲之人，姐姐自当将所知事情相告。”梦辰稍稍一顿，含香吐韵，“三年之前，何天一仅孤身一人而闯混元仙阵，来到太仙门。我与其便是在那是初识。姐姐我自幼由娘亲教授诗书琴画，最是调得一手好素琴，故承管太仙门十一试练中的‘琴律’一试，只因除却娘亲外，便久未逢及对手，便桀骜自满，以‘琴律才女’自居。直至三年前那何天一一曲《青鸾》，当真灵秀之音，轻易而过我‘琴律’一试。至时方觉己之渺小，顿悟天地之广，世间自有灵杰。其后便下定决心，苦练琴韵，经三年方得今日玄音，其间苦乐，却也难以言道。”
“姐姐真是有心。”莫离道。
“呵呵！妹妹可知那何天一当年试练之绩如何？”
“未全知晓。师兄只道他于‘论道’和‘列阵’两试落败于林殊程林前辈之手，于‘聊弈’之试败于云前辈高技，于‘武技’一试巧技通关，并教及莫离一些‘武技’要领，其余之试均未曾提及。”莫离诚实答道。
“看来妹妹悉之不多也，那何天一自是天纵奇才，当年十一试，仅是‘论道’、‘列阵’、‘聊弈’、‘画秀’四试未过，其余七试中皆秀尽其才，太仙门自创这十一道试练以来，虽也有个三四百年，但凡过七试者为是屈指可数，堪称当世灵杰！更何况者，‘聊弈’一试，云洋前辈乃是技绝五海，恒古无人可破；‘论道’一试，林殊程林前辈也自是雄辩之才，唇枪舌战自是强中之强；至于‘画秀’一试，何天一从未沾笔画韵，败事自然；最是‘论道’一试，当年我也在场观战，何天一虽是略败下来，却也令得林前辈不得不使出一身精绝，光以年纪资历而看，便已是超越了我们众前辈许多！”梦辰讲述，“再且说当年何天一于太仙门试练结束之后不久，便于我派曾临凤曾师叔，以及九泉林水月阁、北域之地玄真派等门下前辈、弟子结群，暗中进入凡花谷寻访。这‘凡花谷’又名‘萧瑟谷’，乃居于天鸾山脉以南，玄水河脉以北，东临玄水黑潭及雷荧沼泽，西接秦楚大漠，为是一隐秘之地，故缔约入谷一探。谁知这一探却是惊世骇俗，但见谷中珍奇异类，仙风圣境，由是不出世的宝地！但有凡花谷主，更乃世外真人仙士，入谷查探之人中，莫不为精英高手，更有资深长老，却是尽被那凡花谷主所困，凡花谷中奇异甚多，更是令得诸位难以招架。而偏偏却是到了最后关头，那何天一竟是出了奇招，与那凡花谷主以琴韵而赛，又自招来七目神鹫，方才解得众人之围！从此更是于几大门派中名声赫然！此事乃实，为当年同行的本派曾师叔相告而知，至于凡花谷中，何天一那凡花一曲，师叔也是尽难言喻，其中玄妙如何自是不得而知。但师叔曾道，只消那凡花一曲，便是我今生难以追溯之境！”
梦辰讲得细致，此间之事莫离自是不知，心中蠢念；原来师兄还有如此英雄了得之世……自是难得英雄一世迹，经纶道诉凭谁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