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梨门主,我家相爷有请。”
刚从百草阁回到客栈,一陌生男子便上门来访。虽做随从打扮,却是雪肤乌发容貌倾城。面对光芒耀人的临渊,非但没失了自己的光彩,举手投足间的谦卑更让他身上有种寻常男子不曾有的柔软青涩。
“你是?”
“在下容远,是丞相辛佑锦的侍从。那日我家相爷在顾将军府一睹折梨门主的风姿便有心结识,故今日特邀门主上丞相府做客。”
“辛佑锦?”
低声嘀咕了一句,姜子闲下意识想起了这些天在乾兴听到的风言风语——作为正清皇李卞的外戚,顾玺能容辛佑锦这么多年,甚至还让他袭承辛老丞相的相爷之爵,不过因为他的智力低下,一度连生活都不能自理。尽管后来得安无恙的治疗逐渐好转,才思行动仍不如旁人。这么一个半傻不傻的丞相,怎么突然会想着要召见临渊呢?
姜子心存疑虑想要回绝那人,话未出口却被临渊却拦住了。背过身在子闲耳边嘀咕了几句,临渊拍了拍他的肩膀,跟着荣远一同出了门。
“相爷,折梨门主到了。”
兜兜转转的行到相府后花园,一个身形魁梧的男子背对着他们,整个儿扑在凉亭的大理石桌上,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听到荣远的通传,男子转过头,“嘿嘿”的傻乐了一句,口中招呼着“你们快来!”
“是,相爷!”
眼角眉梢展露出丝丝的柔光。服侍这样一个心智不全的丞相,寻常人怕是早没这耐性了,唯独荣远依旧好言好语的应答,笑容谦卑而温暖。
“远儿,我刚才去厨房转了一圈,看有好多鸡蛋,想着折梨门主第一次上门,我想送一些给他吃!看!”
兴质盎然的用手一指,几十个圆溜溜的鸡蛋被整整齐齐的包装放在了石桌上。荣远心中一惊,生怕李临渊会责怪礼数不周,用几颗鸡蛋来招呼堂堂折梨门组。谁知临渊颔首一笑,非但不恼,反而一本正经的看向辛佑锦问道“相爷既然赐了在下鸡蛋,可否再赐在下一味药材呢?”
“药材?什么意思……”
荣远眉头轻皱,摸不透临渊打得是什么算盘。更别说辛佑锦,楞楞挠头只知道一个劲的傻笑。
“不知相爷府可有多余的当归。在下有点怪毛病,吃不得鸡蛋,不过倒是可以带回去给女眷补补身子。”
“当归……”
目不转睛的看着辛佑锦,不知为何,荣远察觉到相爷在念叨这味药材时的语气格外认真。在目光汇聚的一瞬间,荣远甚至从他的眼神读到了某种隐忍着的别样情感。尽管那道光芒转瞬即逝,但从他傻笑着动了动唇的欲说还休让荣远肯定自己看到的绝不是错觉。
“什么情况?”
莫名心悸,荣远下意识去看李临渊,却见他依旧谈笑自若,话里话外看不出别的意思。
“难道是我想多了……”
还未来得及细想,动作冒失的辛佑锦突然向后退了几步,没注意被一旁的石凳绊了脚,踉踉跄跄晃了几下,大傻个还是没找准衡心,屁股着地摔了个四仰八叉,“哇”的一声小孩似的嚎了起来
“相爷!”
急慌慌的喊了一句,荣远忙不迭跟上前去。看着地上疼得哭爹叫娘的辛佑锦,手忙脚乱的准备将他扶起来。
“不要你!我要他拉我起来……”
突然一掌将荣远伸来的手臂重重拍开,无视瞬间僵在原地的荣远,辛佑锦指向临渊,一边嚎哭一边无赖的命令道。
“相爷……”
被那毫不客气的一巴掌打得有些发蒙,就像是触到了烧滚了的热油,荣远猛地缩回自己悬在半空中被打红了的手,讪讪的向辛佑锦赔了个笑。捂着自己瞬间有些发酸的鼻梁,目光闪烁的看向临渊,荣远声音哽咽的赔礼道“门主……相爷就这脾气,还请您……多包涵。”
“嗯!”
稍一迟疑,临渊左手握住辛佑锦的手掌,扶着他的背部打算将人搀起来。拉扯之间不过眨眼的功夫,带着暗示性意味的一握手,辛佑锦竟趁机给他的手心里塞了件小物件。下意识手腕一转将其藏进衣袖,不动声色的看向仍旧“哎呦哎呦”叫着疼的辛佑锦,临渊虽不知他到底是几个意思,却会意的并没有声张。
“可疼死我了。”
毫无形象的揉着自己的屁股,辛佑锦挂着一脸的鼻涕眼泪,开口却是下了逐客令“远儿,你陪我去百草阁拿点药涂涂。折梨门主你自便吧,”
又是百草阁。敏锐的察觉出辛佑锦这话里有话,临渊也未表露,滴水不漏的请辞回到了借住的旅社。
掏出辛佑锦塞给自己的东西给子闲羡妤看。一个做工精细的扳指。翡翠为底,金龙做头。饶是临渊不善于此道,也能看出这定是个不出世的宝物。
“怪了,我怎么觉得这个小玩意似曾相识?”
面色抑郁的盯着那枚扳指,临渊故意递给了子闲“诶,你对这东西有印象没?”
“啊?我吗?”
瞬间脸色一变。像是丢一个烫手山芋一般将戒指推回给临渊,子闲连连否认后生硬的转了话题“没印象没印象,一个破戒指有什么好琢磨的。倒是我们给苏二少的拜帖有了回复,他说过几天他会在醉天楼登台作戏,羡妤,你要不到时候我们去看看?”
“苏二少要唱戏?当然去啊!”
兴致颇高的应声。自从那次在顾府看到过苏幕遮长袖红妆唱了一曲,羡妤好长一段时间都捉摸着要去和他拜师学艺!如今他又要唱戏,她当然不是求之不得!
“那你还不让你的临渊哥哥去给苏二少做个答复!”
抬起下巴努了努嘴,子闲别有用心的将话递给了还在琢磨那个龙头扳指的临渊。
“临渊哥哥?哎呀你倒是说句话呀!”
羡妤噘嘴,眼巴巴的望向临渊。舍不得拂了她的好兴致,放下扳指,临渊只能是无奈又宠溺的准许。
“那这事就这么定了哈。我去找若木吃酒,不和你们说了。”
还以为自己隐藏得滴水不漏,胡乱寻了个借口子闲便匆匆的出了门。他只想着尽早给清欢传封信,却想不到在到自己推门而出的那一瞬间,临渊眯上眼,朝他投去了犹如鹰隼般锐利的一瞥。
深夜,层层戒备的顾府。一个看似羸弱的男子身披大黑斗篷,飞檐走壁绕开了所有的侍卫,径直推开顾府的书房。
“公子。”
“相府近日可有何动静?”
扎眼的鬼面具,堂上这男子正是传言中不能言语的顾家二少爷顾玺!可他声音干净吐字清楚,哪有半点被烟熏哑了喉咙的样子!
“无他。只是相爷今日玩性大发,召得折梨门主李临渊来府。”
“李临渊?!辛佑锦怎么会想起找他?!”
合上乾兴四方的兵力部署图,顾玺抬起头淡淡的发问。从语气上听不出什么不妥,只是鬼面具后那双月牙般的眼睛笑意没那么澄澈了。
“许是相爷听闻折梨门主风姿少年英雄,想一睹其风姿罢了!”
“呵,他还懂这个?”
不在意的反问了一声。看着葳蕤烛火映衬下唇红齿白的男子,顾玺突然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浮现出一丝玩味的笑意道“再说,论姿容绝世,区区一个李临渊又怎如何比得过持色行凶的慕容世家啊!”
“公子……”
轻微的反驳还未说出口便收了回去。木偶一般的站在原地,男子的神色依旧平静得就如一滩死水。顾玺的冷嘲热讽就像颗微不足道的小石子,还来不及在他的心上荡开涟漪便沉了下去的。
“辛佑锦若再有异动,你就杀了他吧!”
意料之外的指令让荣远如同被针扎样的一激灵,来不及细想,他脱口而出“不可!”
“什么?”
感受到心脏猛地一跳,对上顾玺怀疑的目光,他压抑住自己陡然急促的呼吸,神色如常的一笑,不卑不亢的解释道“监视相爷是顾老将军吩咐的任务,贸然将他杀了,只怕到时候我不好向老将军交代。”
“也对,毕竟以后你归大哥管。”
耸了耸肩,顾玺无所谓的挥了挥手吩咐道“那你先回去吧!这事日后再说。”
心有余悸的回到相府,已经过了三更天了。推门看了眼早已熟睡的人,不知为何荣远突然觉得心里头堵得厉害。踯躅在床边呆立了许久,听着他平缓低沉的呼吸,荣远终于觉着自己有些乏了,蹑脚坐到一张黄花梨凳上,支着头慢慢的睡了过去。
只是一晚魇梦的他没有意识到,卧榻上的人在他熟睡后慢慢睁开了眼;外出给顾玺传信的他也不会知道,在他不在的这几个时辰里,他以为的那个傻傻的需要他保护的丞相和来相府看诊的安无恙发生了一段这样的对话。
“你把东西给他了?”
借着诊脉的名义,安无恙屏退了所有的侍从。
“嗯!”
端起桌上的烈酒一饮而尽,弥漫一身酒气的辛佑锦眼神却格外清醒。上扬的嘴角勾出一个诡谲难测的笑,这副骁悍的模样令谁也不敢相信这是众人口中那个心智不全的啥丞相。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匡扶国本,剿灭顾贼。”
“顾贼需除,可你别忘了他身后的那个人!”
“别着急!我们一点一点来。”
“嗯?”
抬起下颌示意那把空置的座椅,辛佑锦的神情突然间杀意肆起“我们……不妨先以这个内线的血来祭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