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兴郊岭,十多个护卫跟在一辆高头大马车,朝着主城缓缓行驶。车内有十来个年轻的姑娘,各个穿金戴银,打扮得如同富家小姐一般,却在脚腕上带上了沉重的铁链。
“老大,前面就要入城了。”
举着细微的烛火,一个护卫闲聊道。
“是啊,只要真把人安全送到顾府,咱的恩惠只怕少不了!”
“不过几个女流,能出什么乱子。”
回头朝着车厢里贼眉鼠眼的瞟了几眼,那护卫露出猥琐的笑容“再说,就算要出乱子,那也只怕是出在哥几个身上是不!”
“收起你的贼心。这几个可都是苏城的巫女,别说有皇后娘娘罩着,就算有这本事弄到手,只怕人家一个销魂蛊下来,兄弟就****了!”
如此下流的话让护卫队满堂大笑。眼看着就要行道护城河处,一道利刃划过的风声,原本温顺的马突然受惊,一声嘶鸣载着满车人马撒开了腿往前奔去。
“快快快,拦住那牲畜!”
一众侍卫都慌了神,吊的吊马尾抓的抓缰绳,眼看就要控制住,护城河里突然甩出跟绳索,套在马头上就往河里拖。黑咕隆咚看不明白事,十几个护卫连带着差点跌水里。
“老大!河里好像有人!”
有个头脑灵光的往河里瞥了一眼。黑漆漆的水面看不清状况,带头领队的一声令下,十几个人直接拔刀就要往水里戳去。
事已至此,原打算将马车拖入水中再救人的临渊一行人打着暗号打算露面直接交手,突然听见一阵喧嚣的马蹄伴随着惊呼声疾驶而来。那些护卫齐齐转身,拔刀对向了另一方。
“来者何人?!”
夜幕笼罩下,羡妤驾着匹烈马,踏着呼啸冷风疾驶而来。十来名侍卫连连躲闪,眼看就要撞上马车,西面树林里突然冒出百十名寒衣铁甲的护卫,声势浩大的朝羡妤杀来。为首的副将方隐手起刀落,直接砍断了那匹良驹的马腿。伴随着惨烈的一声嘶鸣,羡妤被重重被掀翻在地。污浊的马血染脏了素白的薄裙,痛苦的挣动两下,羡妤面色隐忍的闭目咬唇,任由着十来名护卫拔刀相向。
“一个人就想来劫巫女,胆子不小啊。”
燃起火把,方隐刚想将这贼人捉拿回去问罪,却在看清羡妤的容貌时吃了一惊“莫、莫姑娘?是你?”
诧异之下,方隐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一直在外侧冷眼而观的顾玺突然先一步动作。冷眼一瞥吓得铁卫收回了刀刃,看向倒在血泊中的羡妤,顾玺半跪在她的身旁,伸出手试探着想要将她拉起来。
“痛……”
微弱的嗫嚅声。羡妤整个人小小的一只蜷缩在地上,身体如同沉铅一般使不上半分气力。
原本狠戾的眼神中闪出一丝异样的神色。左手扶起羡妤的背部,顾玺万分小心的将人从血污之中抱了起来。单手将羡妤搂在怀里,他果断翻身上马,不顾身后还待指挥的百十名铁卫,朝着百草阁疾驶而去。
“诶诶诶少爷,她可是罪犯啊!”
无可奈何的追在背后喊了一句,方隐有苦说不出,偏生还有铁卫不识时务上来问方隐要不要追上去,拿眼一瞪,方隐粗着嗓子吼道“追上去?你信不信少爷也能把你砍成那马一样!”
疯一样打马狂奔,看着怀中面色苍白几近昏厥的羡妤,顾玺的脑子里几近空白。化名顾尔玉潜入韶华院,在得知苏幕遮背着苏皇后在调兵时,他就意识到这是扳倒戏棠台的最好时机。苦心设了这么一个局,只待今晚人巫女被劫,苏幕遮必定难逃死罪。可千算万算,顾玺怎么也想不到,今晚出现的人,偏偏是她!
心乱如麻心急如焚,紧紧搂着怀中的女子,顾玺好久不曾体会过心脏如此猛烈的跳动了。一身杀气闯入百草阁内院,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厮本还打算阻拦,看清楚来人后慌得赶紧去通报安无恙。
“顾玺少爷深夜与莫姑娘至此,恐传出去多有不便,若没什么事,顾少爷请回吧。”
吩咐无忧先将羡妤身上的血衣换下,回到厅中看到面色凶煞的顾玺,安无恙神情寡淡开口便要送客。
“我再进去看一眼,确认没什么事就走。”
提笔写下这句话后,顾玺再一次进入了诊房。彼时安无忧正在给羡妤扎针止血,见他进来慌的忙站起了身。
“她怎样了?”
目不忍视,顾玺握笔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这……哥哥刚才说她脏腑受到震动,胳膊,腿部多处也有擦伤,恐怕得静养一段时间才行。”
“麻烦姑娘了,你先出去。”
支走安无忧,顾玺抬眼看向陷入昏迷的羡妤,神情复杂不知该走该留。终究还是一声轻叹,坐在了床边。
“那次,你给我一刀。今日,我让你重伤。莫姑娘,难道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缘分,不死不休吗。”
明明是笑着开口,说出的话却像是苦胆莲心。双手微微发颤,顾玺轻轻**着羡妤苍白的脸颊。
“救命!”
突然的梦呓,顾玺惊得下意识起身想走,却被羡妤无意识抓住了手。满脸泪水,羡妤在睡梦之中带着哭腔喊道“别!别丢下我!”心头一痛,一把摘下那个狰狞的鬼面具,顾玺回头,俯身在羡妤眉心落下了一个轻吻。
回到将军府已近黎明,事情失手,顾玺前去向顾世淳汇禀,却意外在书房看到了安插在相王府的内线慕容远。
“今晚是个什么情况?”
面色阴沉,顾世淳苍老而浑厚的声音莫名让人生惧。
“回祖父,孙儿安插在戏棠台的眼线传来密保,今晚苏二少确有调兵。而铁卫在护城河也发现了有人埋伏的痕迹。但不知为何,苏幕遮并未动手,反倒是清欢圣女莫羡妤独自一人驾马而来,还未交手便被方隐重伤,现如今被送入了百草阁。至于她为何前来,孙儿不得而知。”
“清欢圣女?苏幕遮何德何能劳动她的出手?”
阴晴不定的脸色,顾世淳并未正眼看向顾玺“慕容世子,您来说说吧。”
“午后李门主送了莫姑娘和姜太子来相王府。入夜后花小将军来访,碰到莫姑娘,言辞放荡被姜太子打晕了过去,无恙神医就诊后没多久,莫姑娘不知怎的骑马出去,整个晚上都没有再回相王府。”
“花木深?他去相王府做什么?”
顾玺不解,顾世淳却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以花贤侄那性子,出现在哪都不奇怪。我想问的是在那个莫姑娘出门之前,辛丞相在干什么?他是否有和她说什么话?”
“相爷这几日头风发作一直在屋里歇着,今日未曾和清欢的人有任何交谈。”
“那会是谁?”恍惚想起莫羡妤那视死如归的态度,顾玺猛地反应过来“难道今晚的行动折梨门主也参与其中了?以李临渊的关系,若苏幕遮真与他联手,只怕日后戏棠台就更难对付了。”
“这话还说不准,”
斟茶自酌,良久顾世淳才说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确是有人在帮苏幕遮,而且,那人还对我们的动作目的了如指掌,这点,才是最可怕的。”
“那孙儿明日是否要将这些猜测上禀苏皇后?”
“糊涂!”
阴着脸顾世淳不留情面的训斥道“捉贼捉赃。莽撞上报,非但治不了苏幕遮,少不得到时候还给自己惹一身骚!”
“是,孙儿明白了。”
“你们先下去。”
挥退顾玺和荣远,静坐良久,顾世淳吹熄了灯,却拧开了一间暗室。
三丈见方的石屋里,一名古稀老人僧衣加身,手捻数珠闭目而坐。听到动静并未睁眼,只是平淡的问道“得手了吗?”
“如你所料,有人帮了他。”
席地对坐,向眼前之人,顾世淳欠了欠身“安兄。避世这么多年,你是如何知道我孙儿定会失手?”
“我说过,清欢太子一日不露面,你一日别想动这李家江山。”
“但太子若还真活着,他不应该早出来了。”
“他若贸然表露自己的身份,你、又或者苏皇后,谁都不会让他活到登基的那一天。”
“既然如此,那他今日又为何出手相助苏幕遮。比起我,苏皇后才是杀了辛贵妃之人,难道这仇他不打算报吗?”
“辛贵妃枉死,这仇要报,也是该太子亲自为之。倒是你,”
以平淡的眼光将顾世淳打量了一眼,那名老者淡淡的说道“只要苏皇后在位,太子接管这越光江山便是名正言顺。但倘若顾将军真让着江山易了主,那时候,太子就真的不知何去何从了。”
“安兄高瞻远瞩,确非顾某眼见所能及。日后许多地方,可能还需要安兄多加提点了。”
“我帮你,只为还你当年救我的恩情。但……”
捻着念珠的手指爆出青筋,良久,那老者才吐出一句“顾氏,绝不可称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