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我站在我所居住的大房子面前时,我第一次感觉到,我所依赖的“家”居然会让我觉得那是累赘。
我摇了摇头,想:我不要进去,那不是真正的家,那里没有亲人,甚至让最亲的朋友都恨我。
然后,我在下着暴雨的夜里行走,没有撑伞,没有穿雨衣。只是为了找到,那一点属于我的风景。
终究,这景色被我找到了。
有辆汽车从我身边驶过,它的车灯照亮了我眼前的事物。那些雨水,一滴滴落下,被车灯打过,就像一颗颗星星。无数的星星构成了一条条银河,它们在银河里闪闪发亮。于是,我的眼里,是满满的银河。
我伸手触碰它们,仿佛置身于太空一样,我拥有了星星,我拥有了宇宙。
转瞬间,车灯灭了,星星也不见了,只留下我一个人,站在雨水间,然后清醒地意识到:我只是宇宙的一部分!
如同现实一样,我不能主宰什么,就连我的朋友,我都得不到她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我又站在一座大楼里唯一亮着的窗户面前,好像有人告诉过我,那是一个人的家。
我见到窗户里有闪烁的黑影,它慢慢想窗户靠近,我真希望那黑影的主人注意到了我。但是转瞬间,黑影消失了。
我沮丧地低下头,没有人注意到我,就像没有人注意到这雨给人带来的恐惧一样。
然后,我想我该离开了,默默地离开。
当我转身要走的时候,我听到门巨大的响声。我转过头看向一个黑通通的门洞,突然从里面冒出一个人来,他一边跑向我这边,一边撑开手里拿的伞。
啊,原来那个黑影注意到我了,原来我也不是这么的没有存在感。我有些感动,想流泪,但却被雨水止住了。
当那把伞打在我的头顶的时候,我对伞的主人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来你这里。当我回到家里的时候,我站在大门口,发现我根本不想进去,我就在街上游荡,然后就来到了这里。”
“先进屋再说,你浑身都湿透了。”于是,他把我领进了他的房子。
我用毛巾擦了擦头发上胳膊上的水,他找来一件他的衣服给我披上,过了不久,我感觉暖和多了。
“随便坐吧。”他拿开铺放在沙发上的一大堆报纸说。
“你的房间里有这么多书和报纸。”
他莞尔一笑,说:“这都是工作需要。”然后过了许久,我都没有说话,他也没有问什么,气氛由此陷入了尴尬。
我坐在沙发上等待,焦急地等待,等待黎明降临,等待明日的第一缕曙光照射我的眼睛。一面苍老的镜子,是一面苍老的容颜,也是一双苍老的眼睛;一墙灰暗的影子,是一束灰暗的鲜花,也是一颗灰暗的心。
“如果现实是场梦,我该如何面对现实?如果我眼里的美好,有人告诉我,那是谎言,我该如何去面对?”
“那就相信现实是你的梦,相信任何让你快乐的,即使那是假象。”
“相信?”
“对,相信。”
“这样就好?”
“对,这样就好。”
我悲伤地说到:“但愿,这场梦里活得最糊涂的人是我,但愿,梦不要停止。”
“发生什么事了吗?你变得这么……”
我双手捂着头,近乎要哭泣,我对他说:“我怕,我很怕。我想一个人,但我又害怕一个人。我想做我想做的,但我不知道我想要做的是什么。”我知道,也这么觉得,我的心里有个囚室,里面囚的是我自己。
许多年后我都在想,是什么能让我对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男人展现出我隐藏最深的软弱那一面。
也许这就是那种最不起眼的爱,从我第一次见他我心里的花苞就已见到了一束淡淡的阳光,然后随着每一次见面,阳光越来越浓烈,花苞也就开始慢慢绽放。
“你都在说些什么啊?怎么前后都搭不到调?”
“我最好的朋友离开了我,因为嫉妒。”
“这样的朋友,并不重要。”
“重要,她是我这辈子的朋友。”
“没关系,我也可以做你的朋友。”
我突然想起什么来,便问他:“你最近有写什么诗吗?念给我听听吧。”
“有一首,是写给你的,本想着过几天拿给你看的。”他一边说,一边从抽屉里找出了一张纸递给我。我接过纸张,走到窗户前朗诵了起来:“我的微笑,藏着你
远望去
有丽莺,转过风和日丽
淹草蛙,在夏塘碧水
昨日晴空万里
我将你的微笑
刻在流动的风里
时间会泯灭苍老的容颜
但愿你不会忘记
你的生命里
路过的那个年轻的我
当雨露被大地亲吻
溅起一面又一面的小小水滴
我想说
他突然从我的身后抱着我,念道:“我的眼里藏着一面镜子,镜子里藏着一个你。”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屋里的两个人儿,一个问到:“你觉得怎样?我诗里的意思。”
“我不知道,我曾问过我对你的感情到底是什么,但我却得不到答案。”
“或许在你心里,你在拒绝接受答案。”
“你似乎比我更了解我自己。”
“我等你接受答案的那天,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尊重你的选择。”
我沉默了许久,说:“我不敢对别人说出‘爱’这个字,因为在我心里,这个字太珍贵了。”
“你不敢对别人说,是因为除过我外从未有人对你说过。”他两手握着我的肩膀,郑重其事地对我说:“我爱你。”我想我心里的那朵花苞这次彻底绽放了。
我挣脱开抱紧他,闭着眼睛沉醉地说到:“我想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我也爱你,也只想和你在一起。”
“那我现在可以叫你‘昔华’了吗?”
“当然,可是我又该怎么称呼你呢?”
“叫我‘阿清’吧,这样更亲切些。”
“好的,但我好要告诉你一件事,我的感情就是有些狭隘,我不是上帝会包揽一切,我只是有人说爱我,我才相信世界的美好。”
“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或许从很久以前我对你就有不一样的感觉了。”
“那会是什么时候?”
“听你对我说,我们牵手,流浪便是今生。我就想跟你说,遇见你,果真都是天意。”
之后,阿清送我回了家。回来的时候,我在大门口遇见了叔叔,这可真是有些稀有,因为他向来是事务繁忙,我几次去拜访他,他都不在。记得祖父在世时,他与祖父就有些不合,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想了很多年都没有想清楚。
“叔叔,您怎么来了?”
“这位是……?”
“他叫蓟清,是……”我正寻思着如何向叔叔解释,却听叔叔道:“你好。”他还很礼貌地伸出手来与阿清握手。
“您好!”阿清也回敬了叔叔。他继而对我说:“既然你已经到家门口了,就不用我再送了吧,我们就此分别把。”我点了点头。
待阿清走远后,叔叔问我:“他就是那个你为了爱情而放弃指定婚姻的男人?”我低下头,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因为叔叔是我现在唯一的长辈,也是唯一一个对我的婚姻有干涉权的人。
“你不要害怕,我只是想问问你对他的感情有多深。”
我看着阿清远去的背影,说到:“为了他,我甚至可以放弃我想在拥有的一切,包括生命。”
没想到叔叔拍了拍我的背说:“这才叫爱情!”
我当时听叔叔这样说很开心,但很多年后我才想通了,这不是一个爱护子女的长辈该对子女说的话,也是我后来回忆时想起的,叔叔的眼睛那时闪烁了一下,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主意。
“对了,叔叔,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本想来找你借点钱,但现在看来不用了。”
“不进去坐一会儿吗?”我想他应该会拒绝,所以我也只是礼貌性的问了一句。
“不了,等它属于我的那一天我再进去吧。”
“什么意思?叔叔您想要那座房子吗?”我有些不理解叔叔的话。
“不,我是说,那只是座房子……”然后叔叔又转变说,“如果我真的问你要,你会给我吗?”
我摇头道:“那里才不只是座房子,那里还是我十二年的寄托,我需要这里,我要等我的家人回来。”这是第二次,被亲人嫉妒的感觉如同针扎过一样。
“想来也是。”之后我们分开了。
夜里,我睡着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一团火卡在了我的喉咙里,它烧尽我的脖子,直到烧尽我的五脏六腑。等我睁开眼时,发现四周还是和我睡觉前一样,只有灯光下的影子在黑暗里徘徊。
我梦到祖父去世的那个夜晚,我走在屋里的楼梯上。随后,这尚且存在的画面被撕得四分五裂,每一块变得越来越小,消失成一个个密密麻麻的点,然后向我扑过来,直到压得我无法呼吸。骤然,一切都变得黑暗,只有一点点微弱的光晕,它像是在哪里向我招手,我顺着渐行渐远的火光前进,只见有清晰的画面浮现出来。我看到一双粗糙的手正掐着我的脖子,只听到她说:“你去死吧。”
我听到枕边有击鼓的声音,它们轰隆隆地响,就像是专为我而来。这沉重的碾压,像有千万铁骑从我胸口踏过,又像巫师手中的铃铛在敲打我的神经。我有知觉,我能控制自己的思想,但我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我从梦中惊醒,家人们,你们在哪里?芫实,你真的这么恨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