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子姡认识丈夫的时候24岁,正在读研究生,认识丈夫之后组建了一个家庭,第二年生下来一个儿子,生活一直和睦。”
“可是丈夫出轨,要求离婚,杨子姡不同意,她的丈夫就用胁迫儿子的方法威胁杨子姡。杨子姡气急和丈夫发生争执,阳台玻璃被杨子姡手里的酒瓶砸碎,丈夫失手将小儿子从十二楼掉下当场死亡。”
“之后杨子姡就疯了,杀死了丈夫,企图自杀,未遂。”
“因为杀人在监狱服刑,出来之后精神一直不正常,去年查出重度抑郁,在上海治疗……”
方然慢慢读完病案,抬头看向苏湫白,双腿搁在茶几上,修长的手把玩着黑色圆珠笔,静静看着平板电脑。
“根据心理学的论点,所有记录没有悖论,病人发狂属于正常心理反应。”方然整理了一下纸张,“根据心理承受能力而不同……杨子姡出院以后,我去医疗院很多次找她,精神看上去比较平稳,短时间内不会再病发。”
“先做对比,和你母亲的病历,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苏湫白冷静梳理着思路,“找出不同,方便治疗。”
“我母亲是因为父亲突然离世而精神崩溃的,一重,是爱情上的伤害。”方然淡淡回答,“杨子姡一次性失去了整个家庭,多重,属于比较严重的心理攻击。”
“你认为,对于杨子姡来说,是爱情在她心里比较重要,还是家庭比较重要?”苏湫白放下电脑,声音平稳而清晰,他管用的分析方法,循序渐进,直奔主题,有一种破案的帅气味道。
“杨子姡受到过高等教育,对于一个大学研究生,受到各式各样的熏陶,有行为主义上的浪漫形式,应该是爱情。”方然咬了咬嘴唇,“可是,她失去的是整个家,是她的孩子还有丈夫,应该是从家庭方面的刺激,她本身是渴望被家庭包围和关照的,没错啊。”
“那要看一个人的理解,你的理解是丈夫和孩子,而杨子姡也许不一样。”苏湫白修长的手指划着平板电脑,一张从杨子姡家里拍摄的全家福,她和丈夫还有孩子幸福的依偎在一起,更看着讽刺无比。“也许对于杨子姡来说,那不是丈夫和孩子,而是爱人,还有和爱人的结晶。”
“……”方然一怔,不得不再次佩服苏湫白严谨细腻的思想,全面,而滴水不漏。这么一说,杨子姡有一定的可能,刺激来源于爱情,而不是家庭。
“你有多少把握认定抑郁来自于爱人的离世?”她有些怀疑,“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苏湫白又调换照片,换到杨子姡的旧居照片。“从杨子姡家里整洁程度,装修风格,卧室摆放还有手机、相机的调查来看,无论怎么去看,这都是一个像是正在热恋的小女生——屋里经常干干净净不留灰尘,卧室明亮宽敞并且从杨子姡催眠反应上来看,是有过和爱人经常相拥而眠,情感牢固,生活新鲜快乐,两情相悦的持续性经历的……”
方然顿时感觉热血沸腾,胳膊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苏湫白分析病案条理清晰,声音低沉好听,总让她有一种下一秒就能把病人看到透彻一样的感觉。
她正听得兴趣盎然,头顶的人却没有再吱声,停顿了好久好久。
“继续啊,然后呢?”她等了一会不见声音,抬起头看向他,轻轻问道:“你分析的很正确啊,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不对。”他眼神飘到别处,以悠闲的姿势靠在沙发上,手搭在沙发背上,安静看着她,目光鄙夷。“我总是觉着……这么给你分析下去,浪费我的时间,也锻炼不了你分析病案的水平。”
鄙夷个什么劲啊!这样的语气,意思是他已经分析透彻了?
方然沉默了一会,看着他的眼睛:“那你说怎么办。”
“这个病人的病情分析过程,我不会再参与,全部交给你了。”苏湫白伏身,修长的手指拿起咖啡杯送到嘴跟前,薄唇微微抿了一口。
交给她?开玩笑吗?她只是一个职业性的心理医疗师,而苏湫白是专业的啊……这么放心给她,不怕她耽误病情吗……
心里小心思尽管很多,但是还是没有说出来,闷闷点头:“哦。”
“那方小姐想从哪里开始查起呢?”苏湫白放下咖啡杯,朝她一笑,“过程中我只辅助,不帮忙。”
太会倒腾人了……方然想。
“从家世背景开始吧,精神病患者不会表达我们想要的东西,那就不得不自己去调查。”方然扬起嘴角,看上去自信满满,“杨子姡的父母都住在上海,明天一早我就去拜访他们。”
“嗯,太好了。”苏湫白淡淡道,“以你这个进度,查出来病患已经死了。”
“不会的。”方然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来,“这不有你在吗,有什么紧急情况,您立马出手就可以了。”
“呵。”他冷笑了一声。
*
刚刚方然在一旁听的格外认真,半个身子几乎在他这边探着,头就他的呼吸下面,闻见她洗发水淡淡的清香。
他不认为她是故意的,因为非常自然,好像在干一件非常平常的事情,目光恳切,认真安静,就像一只小动物。
他说着停下来,下意识看着她,忘记了下一句话要说什么。
她微微低眼看着他放在支起腿上的平板电脑,眉色均匀又乌黑,像两条长长的上好的锦缎。眼睫毛轻盈忽闪,长长的,宛如两只蝴蝶,可又不张扬,停在那里十分安静。她肤色晶莹,白皙得让人挪不开眼,没有一丝毛孔和化妆品的修饰,纯天然的,干干净净透透彻彻,有一种想让人抚摸的罪恶感。
发丝如瀑,长长软软散在后面,零零散散几缕垂在他手上,发痒,却温柔无比。他安静把手翻过去抚摸上去,如同绸缎一样分明丝滑,好像一只小兔子的毛发,轻柔似水。
他几乎发怔,突然看到她抬头看着他,声音响起:“继续啊,然后呢?哪里不对吗?”
他回神,发觉自己的失态,收回手放在沙发背上,看向别处,一副若无其事:“没什么不对。”
恩,对,没什么不对的,是他一时控制不住而已。
*
上海从很早的时候就苏醒过来,热闹的城市喧哗声在各种娱乐场所里随着时间逐渐变大,早晨的阳光安静照射在大地上,这是早上八点的上海。
在这个巨大城市的一个偏僻角落,阳光照射不到的老式弄堂小巷,光着膀子的发福男人拿着扇子坐在拐角小卖部打麻将,女人们拿着盆去公共澡堂洗澡,眼睛里的昏黄是时间堆积下来的衰老和憔悴。大爷大妈们在门口搬着小凳子避暑,小巷里到处堆积着面包车和各种生活垃圾,没有监护人看守的小孩子在路上穿着背心随便乱跑着。
真不曾想,这样繁华的巨大城市,还有这种小农村式的居住环境。
方然以为今天第一次拜访年龄大的长辈,一定穿的正式点才算尊敬,长长的白裙子配着将近二十厘米的高跟鞋——二十厘米!面对着弯弯曲曲的小巷又脏又凹凸狰狞的石头路,她几乎要昏厥了,点着脚尖提着裙子,没走多久就双脚发软,痛的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苏湫白至始至终没有表态,终于在方然第三次停下来休息的时候眼睛中多了一丝不耐烦。
“你别急……”方然也知道苏湫白在这种地方已经很隐忍了,让他在这样脏兮兮的地方等自己的确是雪上加霜,不得不安慰:“你好不容易来一次,你就当体验体验生活……天天在别墅啊大酒店啊什么里憋着,不给你点体验你就不知道下等阶层怎么生活的。”说着她又试图走路,一步踩在石头上不稳踉跄一步。
“我没有急你。”苏湫白随手扶住她的胳膊才让她站稳,之后淡定的松开手,对着她解释道:“我的烦躁不来源于你,来源于环境。如果你现在走在美国特别行政区最贵的别墅阴林大道上,你坐在地上我也不会介意。”
“您的意思是……”方然差点又摔倒,扶住墙站好,抬头笑意盈盈:“哟,您的意思是心疼我在这种地方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