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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小猴子

(一)

垂柳拂面,七月的风吹得人晕乎乎的。

正是瓜果吃也吃不够的好时候。

地里的贼不偷一咬咔嚓脆,小黄瓜的秧不堪重负地弯着腰。

整条豆芽街上只有我家和谷老师家有葡萄架。

随着年纪的增长,我也有了审美,母亲给我买了一双小草鞋,本来是淡黄色的样子很好看,偏偏为了耐穿又罩上了一层黑布面,简直是难看的没法形容,每次我都愤恨地摔打这双草鞋,希望黑布面早点破损。

家里的小院已经关不住我了,每天我都要打开院门坐在上马石上瞅着来来往往的人。

但是我从来不乱走动,只是静静地看着。祖父说:“出门乱窜像个陔溜儿子一样最讨厌。”

二姑娘也在我家呆得久了,她的习性我也摸透了,她说话碰上喜欢的就听上几句,不喜欢的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有时候家里没活儿,她就陪着我坐在上马石上,喋喋不休地讲解着各路人马。

“瞅到没?刚才过去那是东头刘二婶,昨天新买的花布衫现在拎着去顺溜面馆了,准是找花姐给改腰儿,昨天她就跟我显摆,我眼瞅着就瘦,没好意思说,今天准是把收腰放开。”

“你看,正往这头走的是诊所新招的小护士,你说一天脸抹得漂白的,好看咋地,说她手艺不精,扎针贼疼,一天干啥都不钻,就扭着三紧腰能会干啥?”

什么叫三紧腰我不知道,可是听着二姑娘用粗鄙的语言介绍着大伙儿,我觉得莫名的好笑,禁不住咯咯地笑出声来。

二姑娘责怪道:“哎呀,你八成是傻了,笑啥呀?”

我笑得越发起劲儿。

她也说得来劲儿:“哎呀妈,老李家出了个大傻姑娘啊——”

我笑得支撑不住了,正揉着肚子哈着腰,冷不丁一抬头看见一个灵活的身影晃了过去。

二姑娘也住了嘴。

我俩一齐看着那个身影。

十来岁的样子,红蓝条的线衣,墨绿色的裤子,裤腿挽起来一截,看样子裤子还长,裤腿边扫着地,走路连蹦带跳的,露出脚后跟的鞋底都磨偏了。

可能是觉察出了身后我们注视的目光,他回头看了我们一眼,竟撇了一下嘴,扭过头去,又一颠一颠地走了。

等他走远了。

二姑娘用胳膊怼了我一下:“这是谷老师她孙子,谷老师就是那个县中学的语文老师,谷老师接的是她爹的班,和她爹一样厉害,这帮上学的学生都管她叫黑眼疯,上课谁溜号也不行,放学就给你留在班级做题,学生都可怕她了,她班那成绩也好,回回儿都全县第一。家长也乐意让老师严点管着,都把自己家孩子往她班送。”

我对严厉的老师没什么兴趣。

二姑娘接着说:“我跟你说,这谷老师也是够怪的了,在学校吆五喝六的,学生都害怕她,在家就不行了,连自己儿子都管不住,她儿子前年和旁人打架了,给人家打了个好歹,人家不饶他,到现在还蹲大牢呢,你说说谷老师也快退休了,她儿子好好的,是不是也可以接这个班。”

我对蹲大牢这事挺恐惧的,以前就听说牢里的墙可高了,墙面都光溜溜的,只给开个小天窗进气,天天给的饭就是米粥和馒头,整日什么都不让做,只让呆着反省,谷老师那么厉害自己的孩子还和别人打架斗殴,她要是拿出一点精神教育自己的孩子,是不是自己的孩子也出人头地了。

二姑娘不知道我的心思还自顾自地说:“刚才颠哒走过去的是她孙子,像个跳马猴子一样,不怪大伙儿管他叫小猴子,一天没个老实劲儿,这孩子才皮呢,天天可街里摇晃,不是拿弹弓打这个就是扔石头砸那个,那子弹打身上一打一个紫豆子,要是打人眼珠子上都能打瞎了,他爹进去了,他妈也跟人跑了,他奶更管不了他,天天就这么瞎混,老谷家要完了,好好的班也没个正经人能接着上了。”

我心里一直在想:要是他打坏了别人的眼睛也要进大牢的,他那么瘦弱可吃不消的,还是不要玩弹弓了吧。

(二)

葡萄挂满架了,我家没人想去尝一尝。

小猴子前些天用弹弓打了老贾家的大门,给院子里玩耍的小孙子吓得哇哇哭,贾兴老婆揪着小猴子的耳朵送回了谷老师家。

谷老师她家先生上了脾气,给小猴子一顿笤帚嘎达炖肉,小猴子嗓门也大,嚎叫得十里八乡都能听见。

老金太太念叨着:“早就该给这孩子松松皮子了。”

花姐也说:“这孩子有两个钱去我那吃饭,就能造糊人,一整就倒老多辣椒油了,看在邻居面上我不大好意思说他,谷老师那么个大能人,怎么就教出这么两个玩意儿来。”

老程太太鸟悄地问:“她家那儿子啥时候出来呀?”

老金太太挤着眼睛说:“不知道。”

我知道这件事,倒是觉得挺好的,至少有了这件事之后,他不能再玩弹弓了,也不能打坏别人眼睛了,这样就不会坐大牢了。

我照旧坐在上马石上。

小猴子从街边走过来,焦黄的头发带着自来卷,额头和颧骨都挂了彩,狭长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看得我心里直发慌,我不由得环抱着胳膊看向别处。

小猴子三步两步地窜到我跟前,看着他那灰突突的鞋面,我吓得心怦怦直跳。

小猴子声音干脆地问:“小孩儿,上学没呢?”

我抬起头看着他,不敢吱声。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又问:“问你呢,上学没呢?”很有威严的样子。

我摇了摇头:“没有。”

“那以后你上学了让我奶教你。”他手随意地插进裤兜里。

不知道我哪来的勇气,说了一句:“不让你奶教,你奶太厉害了。”

他噗嗤一声笑了。

我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他一屁股坐在我旁边,也不管干净埋汰,裤子挨着灰土地:“咋都这么说呢,到时候你家就由不得你了,肯定得给你送我奶他们班去,他们大人才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呢,他们自己乐意就行。”

“我得先上小学再上中学,没准儿到时候你奶就退休了。”

他狭长的眼睛看着我,笑着说:“哎呦,你知道的还不少,得儿,我可不跟你扯了,我有个事儿,听说你家也有葡萄架子,你家那葡萄咋样?好吃不?”

我摇摇头:“不知道呀。”

他一脸惊讶:“那你们不吃啊?长葡萄干啥的?看着闻味啊?我家那一个个结的不大点,还酸不溜几的,我听说你家也有,就寻思问问你家的好吃不好吃,我们家那个究竟差在哪儿?我回去好琢磨琢磨。”

“那我不知道呀!”

“你进院子摘一串尝尝就得了呗。”

“那行”我起身开门“要不,你也进来?”

他眨着眼睛,连连摇头:“别地了,我不进了,你家人要是知道是我,都不能让进。”

我只好自己走到葡萄架下,伸手够不着,踮起脚尖够不着,跳起来还是不够高,我一回头,透过葡萄架子看见小猴子坐在墙头上,冲着我笑,那时候我真觉得他是猴子变的。

他把手拢在嘴边喊着:“瞅你那个小个儿,你去搬个凳子去。”

我搬来凳子,又踮起脚尖抓住了一串,可是力气太小怎么拽也拽不下来,急得他用脚跟直敲墙头。

我只好拽下三粒,正要下来。

里屋传来二姑娘地喊声:“谁在那扒墙头呢——”

小猴子一听有声,一个侧身消失在墙头上了。

二姑娘跑到院子里,吱喳地冲我喊:“是不是小偷?是不是小偷?拿啥了?”

我把手里的葡萄粒藏在身后,摇着头。

二姑娘开门看了看,转身又回来了。

接着问我:“你看清是谁了吗?”

我摇着头。

二姑娘絮絮叨叨地往屋里走,准备邀功去:“这要不是我发现的早,是不是就进来偷东西了,这大白天的也敢偷东西。”

自从有了这件事后,祖母不允许我一个人在院子里玩,出门更是得有人陪着。

我和祖母在门口一连望天了好几天,都不见着小猴子,我心里一直惦记着告诉他葡萄的事情。

终于,那天,小猴子从佟家小卖部拎着散装白酒出来,一瘸一拐地走着,一脸的苦相,撩起眼皮看着我,我觉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马上用嘴型告诉他:“不甜。”他点了点头,一歪嘴笑了,竟然还吹起了口哨。

老金太太也出门望天了,凑合到我们跟前,瞅着小猴子的背影:“老谷要强一辈子,算是栽在这儿孙的手上了,这小猴子一瞅就长得不是物。”

(三)

花败了,燕飞了。

天杀冷了,我也不能总出去了,只得在屋子里做算术题。

小猴子他爹减刑出来了。

这是高兴的事。

老金太太说自打小猴子的爹回来后,小猴子就三天两头的作祸儿,也不知犯个什么邪劲儿。

那天小猴子又和他爹吵起来了。

他爹抡起酒瓶子满院子追着打。

听老金太太说,小猴子满嘴冒胡话,什么你不如不出来,你不出来我就忘记有你这么个爹了,你一出现在我眼前我就嫌磕碜,就因为你,他们都说我,就因为你,我妈也走了,什么今天你就打死我,要么我也学不了好了。

邻居们听了都咂咂着嘴,这孩子算是完了。

漫长的冬天快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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